《天上青藏》——守望纳木错

　　题记：此文节选自本人《天上青藏》一书。
　　　　
　　今天，依然浓云密布，一大早，天气阴沉沉的，凉飕飕的冷风吹得让人忘却了眼下正是炽热炎炎的盛夏。我们乘汽车从拉萨出发，目的地是纳木错。
　　车在青藏公路上沿着拉萨河谷悠悠地前行。没有丝毫酷暑时日的感觉。窗外，零星地飘起了小雨。远处的山上，飘落的积雪已让山巅瞬间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再远处，一道彩虹越过山顶，那样耀眼夺目，酷似一座天桥横架在这高原的天空之上。很多年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彩虹了。在西藏，空气中的尘埃少，出太阳下着雨，甚至飘着雪的现象很常见，当阳光照射到半空中的雨点，光线被折射及反射，天空中就形成了彩虹。这几天的高原行程，彩虹让我们一次次大饱眼福。
　　因为今天要翻越念青唐古拉山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口，大家都保存体力，车上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开车的藏族兄弟为我们播放着阿鲁阿卓的《遇上你是我的缘》，“高山下的情歌，是这弯弯的河，我的心在那河水里游。蓝天下的相思，是这弯弯的路，我的梦都装在行囊中……”
　　窗外，农田村落相间，偶有路边劳作的藏民，一切都显得那样安详宁静、恬淡和谐。西藏乡下的房子，多以泥坯做墙，顶部平坦，外部垩以红色或白色涂料，显得粗糙而简单。唯有学校一律是砖混结构的平房或楼房，房顶上远远地飘扬着五星红旗，昭示着一种让人敬畏的生机。
　　“看，羊八井到了”，车内有人向窗外指着。
　　只见，窗外不远的前方，一股股白色的蒸汽从地平线曼妙升起，高高地腾起在这荒凉的高原，独具特色。几个地热发电厂，把地热发出来的电输送到拉萨市区。有资料表明，羊八井的地热资源非常丰富，有规模宏大的喷泉与间歇喷泉、温泉、热泉、沸泉、热水湖等。温泉矿物质含量高，浸泡洗浴还可以治疗多种疾病呢。
　　羊八井这个名字从地理课本上自小就被我锁进记忆，在4300米的海拔，有我国第一座地热发电站。还有那古老的藏族传说给这里增添了无穷的魅力。相传在古代天地混沌时期，有一只金凤凰飞来，将自己的一只眼睛化为一盏神灯，照亮世界并融化了唐古拉山的雪，使大地充满生机，但有一个魔鬼用箭将神灯射灭，神灯的碎片飞溅到地上，化为多个温泉。然而，临近这里，却使人有些失望。羊八井附近显得有些冷清和零乱。这里兴起了一座地热城，地热开发利用正向综合性方向发展。近10多年来，建成了蔬菜基地以及畜产品、硼砂加工厂等多种企业。地面上矗立的一根根电线杆，将天空和大地切割开来，一座座发电站很不和谐地立在雪山脚下，昭示着工业文明与大自然的环境有些不太协调。仅从视角上，就有些格格不入。
　　车过羊八井，公路进入了高原谷地，群山由近及远，朝两边散开。轮廓也很柔和，深浅不同的薄薄绿色植被到处呈现着草原的景象。大片的高原草场在眼前铺撒开来，星星点点散落着牧民黑色的牛毛帐篷、他们看家的藏獒和作为财富象征的干堆牛粪。偶有藏户人家的炊烟袅袅升起在草原上，一个个藏包，一堆堆牛粪在公路旁闪现。偶有粗豪的藏族汉子会对着路上的车子露出由衷的笑靥。远处，念青唐古拉的冰峰被一层一层的山环抱着。高高的远远的，那样清晰可见。近处，一群群牦牛、马和羊在草原上缓缓移动。一幅动静相间的油画展现在眼前。
　　这里是藏北羌塘大草原。
　　“遇上你是我的缘，守望你是我的歌。就象山里的雪莲花……”流水一样温婉的曲调让我们有着豪迈的心情领略念青唐古拉的雪山草原。陶醉在高原原始的风景里，陶醉在淳朴的曲调中。
　　车过当雄，就驶离了青藏公路，岔入另一条路开始翻越念青唐古拉山。到那根拉山口，有人要下车拍照，司机说，这里海拔5190米，大家应该保存体力去看纳木错，回来的时候可以在这里拍照。说话间，翻过山口，只见云开雾散，蔚蓝的天空澄澈明净，山下是茫茫的草原，在蓝天白云下，远远望去，一颗巨大的蓝宝石静静地躺在雪山草地之间，宛如躺着一个沉沉入睡的少女，甚至能感到她的呼吸和心跳；如此静谧，如此婉约。远处的雪山、飘然而至的白云映在湖上，像蓝宝石上镶满了美丽的斑纹，又如给仙女披上了五彩衣裳。这些感觉让你不知是放飞在仙境还是置身在人间，恍惚间分不清哪些是传说，哪些是实景。
　　车蹒跚而下，雪山、草原，蓝天、白云，还有那一汪宝石蓝的圣水，时左时右，时前时后。此时此刻，不管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不管你曾经有过怎样的经历，你的心都会被这澄澈的天湖、湛蓝的天空、洁白的云朵，净化得纯洁而无私，空灵而忘我。仿佛这里是神的化身，男神化成了山，女神化成了水，而人类则是他们情爱的结晶。
　　翻越念青唐古拉山，纳木错，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湖泊就如同梦幻一般在车窗外尽情绽放那一湖让人难以置信的宝石蓝，呈现出一种原始的静谧。这种朴素、自然、静美的景象给人留下了一种难以言表的心灵震颤，让人无语。那种蓝，蓝的不讲道理，蓝的没有章法结构，蓝的如此原始纯朴，蓝的如此精湛细腻，又蓝的如此豪放粗犷，这样的蓝让我的心房在颤抖，心灵在陶醉。我同时感到有点紧张，坐立不安，纳木错以这样圣洁的湛蓝迎接我们的觐见，我不相信这是在人间，仿佛自己的灵魂飞越了一个未知的世界，或许这就是天堂。
　　就在我神思飞扬的瞬间，车停在了湖边的一个停车场。旁边有千姿百态的赤色石峰，威严端庄，上面洁白的哈达和经幡随风飘逸，面对着一湖静静的水域，幻化出一首恬淡悠扬的高原圣歌！
　　我漫步走向湖边，看着那些不可思议的云朵和远处的雪峰，摩挲这片圣洁的土地，想起了北宋文豪王安石在《游褒禅山记》中这样说过，“世之奇伟、瑰怪、非常之观，常在险远，而人之所罕至焉。”纳木错在这样的旅游旺季，稀疏的游人和全国其他的景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由于人迹罕至，没有一点点污染。不管是花草，还是飞鸟，甚至泥土山石、云霞雪峰……一切生命和物质都在沿着自己的轨迹，自由和谐地生衍不息。
　　每一个驻足过纳木错的人，“自然”、“璞真”、“原始”这一类词满满当当地充盈着行者的心房。
　　我坐在湖边的玛尼堆旁凝视着这一汪湛蓝的水域和天上姿态万千的云彩。玛尼堆上刻着经文，风悠悠地吹拂头顶的经幡，一种原始的诱惑感动着我，城市繁杂的际遇，疲惫的心灵，那些浮躁、迷惘，远远地，远远地飞逝而起。此刻，一只雄鹰在湖面上空翱翔，真想对着雪山、对着湖水、对着雄鹰大喊，与大自然放肆地对话，体验一种觉悟，一种净化，一种升华。一种从未有过的充实、辽阔与美丽在胸中荡漾开来。用文字礼赞纳木错，不用华丽的辞藻，真的很难，用了华丽的词，觉得是那样笨拙和生涩，文字根本无法再现纳木错的柔美和震慑。
　　此刻，我站在海拔4700米以上的高原湖边，忘记了高原缺氧，只觉得身轻如燕，走在石子路面，好像是踏在海绵上，唯有抖擞精神，聚拢神智，去追寻梦幻一般的心境。我慢慢前行，一只很乖巧的黑白相间的狗狗一直跟着我，它用一双怪异的眼睛友善地瞅着我，仿佛在品读我的心思，我每走一步，它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我忽然觉得它可能是上苍派来的使者，在这高原的圣湖边陪我一程。我举起相机，它永远留在了方寸之间，行走在我的记忆里。一种对生命意义的敬畏和膜拜，让我的体魄和灵魂在高原的阳光和清新的空气中得到异样的宁静与慰藉。
　　抬头远望，亘古不变的高原，雪山嵯峨，碧水荡漾，天高云淡！
　　这时，我看见一位僧人模样的藏族妇女提着木桶在湖边提水。这可能就是人们常说的在湖畔修行的僧尼。她们的生活极其简单，自己带些糌粑和干粮或朝圣者的捐赠，其余均是自己动手，与大自然融为一体。她们能讲出很多诸如湖龙、湖羊的关于纳木错的传说、神话和故事。在这些故事中，她们不仅神化了雪山和湖泊，同时也把这些天造人间的景象人格化了，幻化出一种神奇的意境，神秘而诡谲。千百年来，纳木错被口耳相传，被诗文渲染，被期待添色，时至今日，她已经是被锻造出来的情感幻象和精神寄托。我站在岸边，凝视着。圣湖不再是我脑海里模糊的印象，她，就在我的面前。纳木错，被崇敬着，才会被净化，才会有守望，才会有不畏艰辛，才会有敬仰和顶礼膜拜。
　　又一队朝圣者向湖边走来，有的拄着拐棍背着行李，有的磕着长头……步履十分艰难，他们来自遥远的念青唐古拉山山外，一路跋涉，来到圣湖朝拜，与湖水一起随风随云!
　　天色已不早，我们终将告别。上车不一会，我们就来到了海拔5190米的那根拉山口。在山口回眺纳木措，美丽的圣湖，犹如一面宝镜嵌在天际。这里，狂风肆虐，莫名的寒冷令人窒息恐惧。山口，经幡飘摇的姿态呈现着一种对神灵的敬畏，仿佛我们都羽化成仙。这时，很多人呕吐，开始有剧烈的高原反应。汽笛声响了，这是天籁以外的声音，它召唤着人们返回人间。
　　车上，大家昏昏欲睡，在这离天最近的地方，唯有纳木错，充塞着梦境。这时，18世纪法国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卢梭侵袭了我的梦境。他认为走进大自然，人们的思想没有了疆界，因为在这里我们的任何所思所想，我们善良的心、我们美好的愿望都不会遭到亵渎。他在《生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这样告诉人们，走进大自然，思想从低处升高。心灵迷失在大千世界里，停止思维，停止冥想，停止哲学的推理……
　　回到拉萨，同伴打开相机，纳木错又一次呈现在眼前，除了蓝色，还是蓝色。一个因为高原反应没去纳木错的同伴说，“这么蓝？让人不太相信！是相机没有调好吧？”
　　我急忙接过话茬，“不能怪他的相机，纳木错确实就是这样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