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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青藏》——柴达木,沃野千里一面缘

作品名称:天上青藏      作者:恋海如歌      发布时间:2014-07-16 16:22:53      字数:4646

题记:此文节选自本人《天上青藏》一书。

一、7月25夜,德令哈的海子

告别西宁,我登上了开往拉萨的火车。窗外,夜色迷离,空旷辽远的草原、泱泱青海湖在朦胧中缓缓飘然而过。很久没有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了,迷迷糊糊仿佛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感觉车停了,睡意顿时远去。因为是夜间,列车员不报站,我坐起来朝窗外看看是什么地方。 “德令哈!”站牌上清晰地写着。列车在这个车站停留了约十来分钟后又继续缓缓前行。窗外,灯火稀疏的高原小城一闪而过。
今夜,是2011年的7月25日。这样的时日,在这样的城市,今夜,我不能不去想一个人,一首诗。那就是海子和他的《日记》。23年前,也就是1988年的7月25日夜,也是在这样的列车车厢,一样的灯火阑珊,诗人海子写下了著名的诗篇——《日记》,使得德令哈这座高原之城成为一幕黑夜里的孤独,一处戈壁滩的荒凉,一个悲音不绝的爱情悲剧之城。从此,一个戈壁滩上世人不知的小城被记入了永恒的《日记》之中,一座“雨水中荒凉的城市”便走向了中国文坛,成为中国诗歌艺术领域永恒的记忆!
“今夜我在德令哈,夜色笼罩/姐姐,我今夜只有戈壁/草原尽头我两手空空/悲痛时握不住一颗泪滴/姐姐,今夜我在德令哈/这是雨水中一座荒凉的城/除了那些路过的和居住的/德令哈……今夜/这是唯一的,最后的,抒情/这是唯一的,最后的,草原……”
23年后同样的夜晚,我在这里经历着诗人曾经经历的时空。诗人早已远去,然而“一个诗歌时代的象征”,“一位具有世界眼光”的诗人,此刻却在我的心中如同身边的高山一样隽永挺拔。
有人说,海子迷恋上了一位比他大很多的女作家。一个夜晚,下着大雨,海子在北大的校园里合着双手,跪在地上,等待着那位女作家,直到次日天亮。女作家为了回避,就来到了西部。海子一路追随而至,在火车经过德令哈时写下了这首诗。8个月后。他离开了人世。23年前的事实到底如何,或许无人知晓。但是,那一夜,列车应该没有这样的全程空调,高原上德令哈的夜晚一定是寒冷的,诗人的心一定是孤寂的。然而,“姐姐”这个无限温暖的称谓,激起了年轻诗人内心的狂潮,抵挡着无边无际的寒冷和寂寞。
窗外,冷冰冰的戈壁山峦一片连着一片,我试图透过车窗捕捉关于海子的点滴标记。在这个城市的一角,海子,一个中国当代优秀的诗人,曾经在23年前的今夜孤身经过“金色的原野”德令哈,留下了关于德令哈最美的诗篇,足以传颂千古。海子在诗歌里没有赞美德令哈辽阔的草原和美丽的风景。他记载的却是一座雨水里荒凉的城,透出一颗纯真执着的心和悲凉哀婉的情。茫茫的岁月里,一颗孤独的心被人们渐渐淡忘。这个在我身边一闪而过若无其事的西部小城,没有关于海子的任何细节,关于一个诗人的所有的记忆被冷漠地抹去。然而,德令哈的粗犷、野性、柔美、神秘等多彩奇妙的意境却在诗人的诗歌里被张扬得让人心醉,又让人心碎,被人们默默传诵着。一种沉痛的力量,一种血泪交迸的惆怅与忧伤让一个个心存诗意而途径德令哈的人,怀着异样的心境遥寄他们的美丽和哀愁。
诗人的那些诗,那《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愿景,却在他远去后不久就走入了中学课堂,在中国被亿万青少年传诵着。在他死后的第三年,他和他的诗句荣获了中国文学最高奖项之一——第三届“人民文学奖诗歌奖”。在中国当代诗坛,海子被评价为20世纪80年代后期新诗潮的代表人物,在中国文学界占有十分独特的地位,成为中国诗歌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让胜利的胜利/今夜青稞只属于她自己/一切都在生长/今夜我只有美丽的戈壁,空空/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 也许,“姐姐”已经远去,“姐姐”已经不再回头。这根本就是诗人一次独自孤独的远行,在经过德令哈的时候,他和他的诗歌彻底属于远方,那是一无所有的远方。那一夜,诗人孤独得一无所有,孤独得一无所依!夜色笼罩中的德令哈,寂静的荒野和戈壁,诗人似乎触摸不到世界,雨水中的孤城把一切隔开,折断了诗人整个的视线,使之泪眼朦胧。空空之中,这座茫茫戈壁上雨水中的空城,是一个远行者穿越一座无垠的广阔原野的艰难跋涉。这个世界就在他的旁边,也许今夜这里就是世界的尽头,这世界注定就是他的孤独,这孤独天生就是他的世界。那个德令哈的雨夜,一切都在滋长,包括诗人内心迷茫的黑洞也在疯长,压迫着思绪和爱情,然后开始慢慢虚脱,最后直至精神和肉体的坍塌。
……
德令哈,今夜,我匆匆路过。大漠深处一片辽阔的草原,一座孤寂的城市。时光的烟岚在悄然流逝,海子的诗句将在历史的尘埃里作为一座路标,让德令哈成为中国文化记忆里一座千年飘雨的城市。
铁路出了德令哈,凄凄的夜色中依然能看见大片的戈壁荒漠,见不到人烟,偶尔孤零零的几座道班工的小房子有星星点点的灯火,瞬间即逝。远处山脉起伏,隐隐的昏黄色调,苍茫浑荒。巴音河、托素湖、“外星人遗址”、“万丈盐桥”、达布逊湖、霍鲁逊湖、察尔汗盐湖仿佛在朦胧中与列车反方向赛跑,相继逝去在身后……列车在飞奔,我的心也在驰骋。我知道,我不属于这里,我的前方还有路,我过于市侩,过于平庸,没有资格在这里停留,那颗纯净的心,早已蒙上尘垢,于是,我只好一路前逃。
今夜,在德令哈漆黑的幕霭下,我看不见诗人斜长落魄、不修边幅的身影,听不见他“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歌声。为什么要让胜利的胜利?为什么今夜不去关心人类?诗人一定是太倦了,我想。 今夜,我与海子和他的诗邂逅在得令哈,今夜,我关心人类,还有人类的天空和太阳。

二、沃野千里柴达木

列车在黎明时分到达格尔木。

格尔木是柴达木盆地上一座新型的工业城市,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由盐矿移民兴建而成,是青海省的第二大城市。1984年7月,青藏铁路第一期工程西宁至格尔木段开通,从此,柴达木盆地开始在高原上流动起来。如今,青藏铁路从这里向世界屋脊伸延开去。
这里的山几乎连接着天,山体没有一丝的遮掩。土黄色的山峦崎岖绵延,孤零突兀,在迷蒙的晨曦中嶙峋得有些狰狞。格尔木一带,土地开阔,河湖纵横,早在西周厉王时代,就有逐水草而居的游牧部族。吐蕃进兵青海后,格尔木地区的羌族部落逐步融为藏族。1238年,成吉思汗的后裔率部进军西藏,蒙古族进驻柴达木盆地。由于海拔高,地理、气候环境复杂多变,雪山、戈壁、盐湖把这里同外界隔绝,辽阔的土地上只散落着零零星星的牧民帐房,四处芦苇丛生,野兽出没,一派荒凉的浩瀚戈壁。被世人称为“风吹石头跑”的不毛之地。
1952年,格尔木和平解放,当时还不到1000人。慕生忠将军率领的筑路大军到这里后,筑路、种树,开通了青藏公路,一座荒凉孤寂的小城渐渐在这片草莽野滩上形成。那时,城里没有一条马路,机关、学校、商店全是帐篷,被称为“帐篷之城”。
眼前,车窗外的这座城市,怎么也看不到当年的影子。一座绿树成荫、人烟稠密的现代化城市展现在面前。如果没有四周光秃的山岚和茫茫戈壁的提醒这是柴达木盆地的腹地,我会恍惚地以为自己正途径内地的某个城市。如今,在格尔木市西郊依然可见慕生忠将军曾经住过的二层简陋小楼“将军楼”,仿佛见证着当年筑路军民挥镐挖掘,尘土飞扬的施工场面,茫茫戈壁中红旗飘飘,号子阵阵……
来不及多想,列车又开始前行。此时,车轮正飞驰在中国西部的中心,这浩瀚戈壁的北面是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南面是雪域高原,西面是昆仑山,东面是青海湖。“南昆仑、北祁连,山下瀚海八百里,八百里瀚海无人烟”,这首凄怆悲凉的歌谣道出了柴达木盆地的广漠与荒芜。柴达木虽然是荒凉的,但却是富庶的!这个被昆仑山、祁连山和阿尔金山等高大山脉合围起来的盆地,聚集着万千宝藏。这里是柴达木。
这里只有戈壁,能站立着的是电杆和井架,能动的就是汽车和油井的抽油机。有位作家曾这样描述柴达木:“车夜泊在这空荡荡戈壁里,只有车灯和马达声证明这里有生命的存在。”是的,这里曾经是生命与死亡较量的疆场,生命的价值、生命的崇高在这里得到了验证。柴达木的苍凉、高寒、风沙、干燥以及一切蹂躏生命的自然因素都成了反衬生命价值的背景,一切悲壮的故事都成为生命辉煌的映衬。曾经的石油工人在戈壁上饮酒壮胆,酒气随风沙带来豪情万丈,带来男人的野性。他们要水,要水一样的女人,去融化白日里戈壁蒸发的热量。然而,水难得,女人更难求,女人喜欢花草,都到有树有花的地方去了。于是,戈壁的热浪,男人的野性,还有那成堆成堆的盐,那些高高竖起的油井架,那些帐篷、野营房,还有席卷的风沙、暴晒的烈日,便是高原盆地不老的歌谣,都映射出生命的光辉。这里是茫茫戈壁,确也是“千里沃野”。
因其巨大的矿藏资源储量,柴达木素有“聚宝盆”之称。这里,每一寸土地下都蕴藏着财宝。这里还是“盐的世界”,地面有盐、地下有盐、水中有盐、土里有盐,甚至公路也是用盐铺的。天然的牧场,原始森林,山川湖泊、胡杨、沙枣花、黄河蜜,还有那叶绿果红,一望无际的柴达木枸杞,在皑皑白雪下,映红了一片天地。
从这里放眼望去,晨曦初露的戈壁滩,没有耀眼的阳光,没有沙尘的飞溅,视野所及中,一辆辆军车,满载着援藏物资在茫茫戈壁中穿行,天上的云在高处流动,时卷时舒,间或会有一道阳光洒向某个雪山的峰顶,把整个山川映照得金黄璀璨……我们就这样一路穿越柴达木盆地,玉雪峰顶下,壑流冰水,右手一指是阿尔金山,左手一挥便是巍巍昆仑。两山南北相围,东面祁连镇守,这是一片纯洁富足的宝地,有洁白的雪山,有绿色的牧场,有清色的河源,这里与天最接近。
“看,那一定是什么矿石。”
“还有石油井架。”
“你们看,雅丹地貌。”
“那一片不知道是什么植物,那么怪怪的色彩?”
……
车内开始嘈杂起来。人们纷纷凝视窗外。
看着窗外迷离的景致,想起曾经读过的《柴达木手记》。这是一位叫李若冰的作家写的上个世纪50年代第一批柴达木开拓者的散文集,曾经引起轰动。李若冰老先生“爬祁连,登昆仑,走戈壁,入沙漠;在雪山上滚打,在寒夜里跋涉,在驼背上放歌,在沙窝里睡眠。”用饱蘸真情的笔触,热情讴歌了一代柴达木建设者,赞美柴达木的石油人,描绘柴达木独特的风情画卷。
“在沉睡了万年的戈壁滩上,在茫茫无际的大沙漠里,人们说你像一个神奇的行者。你走到了哪里,哪里就有路。你指到了哪里,哪里就有水。你在哪里流过汗,哪里就有油田。你在哪里歇过脚,哪里就有金子!……”
“广阔的大沙漠里,搭满了成千上万的帐房。这里没有高楼大厦,没有柏油马路,没有公园,也没有树和花。但是,这里有人,有从全国各地来的拓荒者。”
……
柴达木,我虽然和你只是一面之缘,但有着钟情的冲动,期盼能成为盆地中的一粒沙,仰望高原的雪峰,沐浴大漠的皓月。看着这样的风景,想起那些事,那些人,此刻,我醉卧车内,任凭列车缓缓地穿越戈壁,仿佛听到了天上的风在哀嚎,柴达木的地下河在潺潺流淌,草原上的牛羊在咩咩地叫。我心空旷,空旷得一如这茫茫的风水宝地柴达木,“千里沃野”任我思绪驰骋。
列车开始放氧,高原反应的莫名压抑涌上心头,深吸一口这微不足道的氧气,却体味出一种波澜壮阔的美感。
“南山口——”!
火车出格尔木不远,南山口火车站就一闪而过,青藏铁路格尔木至拉萨段零的起点就在这里。这里曾经是一片汪洋,如今却是世界屋脊。
“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这里本应该是风吹落英,鸟鸣山幽的沃土;是一个流光溢彩、草绿花香的地方。而如今,实实在在的干净和苍凉让我惊诧。沧海桑田的变故,星转斗移的更替,就连一串串美丽的神话,也兜不住几则,四处丢洒……
南山口往南,列车就驶离了柴达木盆地,进入昆仑山脉。
我将继续一种壮美的体验,将触角伸进古老的岁月,去倾听昆仑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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