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青藏》——在那遥远的地方

题记：此文刊于本人《天上青藏》一书。

从日月山下来，翻过几座山，不一会，就能看见青海湖高高地出现在视线的前方。一湖碧水仿佛是在天上似的，与蓝天白云浑为一体，把这片望不到边的大地染得如同翡翠一般的天下，四周簇拥着金黄色的油菜花，更增添了几多神奇迷离的多彩时空。吉普车，飞驰在湖边的金银滩大草原。仿佛要扎进这茫茫的绿色海洋。
金银滩，在那遥远的地方
“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人们走过了她的帐房都要回头留恋地张望……”每个中国人，大概都会唱这首《在那遥远的地方》，它已经成为东方音乐的象征，一种代表东方的神奇符号。这首歌就来自于青海湖边的金银滩草原。
人对美好总有一种眷恋和幻想，而当美好坠入悲剧的深渊，直至毁灭，便可永恒。读过路遥先生的小说《平凡的世界》，小说里有个在青海部队服役的文艺兵叫金波，在一个军马场工作。每天黄昏，他总要唱《在那遥远的地方》。后来他发现，每次他唱完，就会传来一个女子用藏语回唱《在那遥远的地方》。后来金波唱了一节，就停下来，不久，听到那姑娘唱出了第二节，他接着唱出第三节，姑娘再唱出第四节。金波迷上了她的歌声，也迷上了这位未曾谋面的女子。终于有一天，他无法忍受相思之苦，跑出去看了她。尽管语言不通，他们紧紧相拥在了一起……就在此时，军马场的政委出现了，金波因违反纪律提前复员，那个姑娘只托人将一只白搪缸送给金波，然后去向不明。一段情就此了结。他们连彼此的名字也不知道。后来，金波还独自去找过那个姑娘，却没找到，一首歌，就这样开始了一段情缘，又无情地结束了这一段情缘。
因为草原，因为小说，我一次次唱着《在那遥远的地方》。心也曾飞往金银滩，感受那些在那遥远地方发生的风花雪月的往事。那是70年前，一个大胡子男人王洛宾去青海湖畔拍摄电影，认识了藏族姑娘卓玛。三天的相处，卓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三天的拍摄过程中，两人共乘一马，在青海湖边奔驰，如同歌词中写的那样，卓玛的皮鞭轻轻地敲打在王洛宾的身上。两人分离之后，王洛宾在回西宁的路上怅然若失，借助民歌的旋律写成了这首传世之作《在那遥远的地方》。这也是一个美丽的故事，心中常常想着卓玛的清秀和王洛宾的眷恋。很早的时候就想去青海的草原，在我扬鞭策马的时候，在广阔苍茫的西部草原之上，那份美丽，那份忧伤能与草原一样填塞着我的歌喉和我的诗行。
此刻，越野车在湖边的草原上驰骋。一汪碧绿的湖水一直就在不远的地方陪伴着，车开到哪都能看见青海湖美丽的身姿。远方，绵延起伏的祁连山把我们的视线带入了无垠的天远。草原上清爽的山风吹透了身体的每一个关节，湛蓝的天空、漂浮的云朵几乎伸手可触，如茵的绿草铺开在绵延起伏的山峦上，把都市的喧嚣吞噬在视野如此开阔的茫茫草原。
王洛宾是怎样地潇洒帅气，是多么地风流倜傥，我无法“复原”。所以，总是把“我愿愿抛弃财产，跟她去放羊”的王洛宾想象成美国的西部牛仔。有一次，我对一个外国人说起这首歌，老外幽默地用升调说，“爱她就爱她，为什么要抛弃财产？傻大胡子。”无论老外怎样调侃，我知道，当时王洛宾对牧羊女卓玛的那份情感是真实的，执着的。于是，数十年来在那遥远的大西北历经磨难的歌王，即使直到生命之火熄灭的前夕，还赢得了很富传奇色彩的台湾著名女作家三毛的爱慕之情。对于草原，对于青海，对于西部，王洛宾也就是一位匆匆过客。然而他却用一段歌词把一个苍凉的西部草原刻画出灵动与生机，并且唱响到世界。翻阅关于青海的书，几乎每一本都有提到金银滩，提到王洛宾，提到《在那遥远的地方》。可见，带给青藏高原情趣和浪漫的歌王在人们心中留下的记忆和人们对他的眷恋也如同这草原一样，世世代代，永久停留在那遥远的地方。
回眸凝望，绿色原野苍茫无边，无拘无束的清风梦绕魂牵。星星点点的毡包帐房，点缀在金银滩草原上。路上偶有叩长头的藏族人，衣衫褴褛，满面尘灰，他们五体投地礼，将双手合并，移动胸膛，然后以最虔诚的姿势俯身，让自己与大地全面贴近，一丝不苟。他们以这样的方式向神灵表明自己赤诚的心，从而会保佑降福于己。自然之神奇，天地之迷离，人类之朝夕，一切的一切，都随着车轮的飞旋，让我心神飘逸。《在那遥远的地方》依然唱响在大江南北，浑厚激越的歌声，也似乎正穿云破雾而来，将我抛洒在这广阔无垠的草原时空……斯人已去，其歌，其美，其情，其韵，与湖水与草原融合一体，蓝得纯真，绿得质朴。
青海湖的意境，金银滩的奢美，造化何以独钟于斯？

索洛多吉兄弟，沙漠惊魂中的臧家情谊

这一次，我们没有去人头攒动的青海湖151景地，而是沿着青海湖，在草原湿地中不停地穿梭，感受高原无限的远景和大自然原始的风貌。近处是碧波万顷的青海湖，远方是绵延千里的祁连山，巍巍雪峰清晰可见，绿水，草原，湿地，沙漠，高山，竞相在眼前争奇斗艳。给我们的视野馈赠了无限的生机。
“师傅，停一下。”前方的草原上有一片海子，海子那边大群大群的牛羊。我们下车翻过铁丝栅栏，在海子边不停地按下相机快门。这是一片丰美的草原湿地，海子里漂浮着苔藓一样的植物，五颜六色，金黄的，绿的，紫红的，水中倒影着蓝天白云，还有牛羊和马，看到如此的景致，我们不知如何是好，迟迟不肯离去。
“踢踏踢踏，踢踢踏踏……”，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只见四匹青骢马，向我们飞奔而来，四个藏人骑着马把我们围住，用一口很不清楚的汉语对我们说，“骑马吧。骑马吧，大哥。”“收费不贵，骑马吧，草原上骑马很有意思”。他们不停地央求，我们委婉地谢绝了，从海子边走上了路旁的车子。刹那间，四个藏人下马把我们的车子拦住，一改刚才的友善，怒气十足，一脸气愤的样子对我们几个说，“你们知道吗？铁丝栅栏是不能翻越的。刚才你们拍照我们的马了，还拍了我们的牛和羊。你们不能就这样走了。”
“糟糕，遇上打劫的了？”我们看着几个黑乎乎的藏人，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面面相觑。因为不了解藏族风情，有些胆颤心惊。
“别怕，稍微给他们点钱就行了”，司机师傅却很坦然，一边安慰我们一边转身对藏人说，“他们是来拍电影的，是来宣传你们的草原。”
我们其中的一位拿出了十元钱，递给了那个年龄较大的藏人。谁知他狠狠地把十元钱从车窗扔回车内。很不友好地说，“不行！”于是，我们几个把身上的零钱，大概一共20多元，再次给他们，我们还不停地赔礼道歉，“真的对不起，不知道你们的海子不准进入，对不起了。”
这时，几个藏人才离开我们的车子。我们一身冷汗，车子开始前行。司机师傅说，你们进入他们的草原，没有骑他们的马，他们很不高兴，为难你们一下，也没有什么更大的恶意。我们再次回望，四匹青骢大马已经无影无踪了。
事后，我们觉得还挺有意思，让我们对这片海子留下了不可磨灭的记忆。仔细想想，那几位藏族同胞还真的很可爱，早知道，我们就骑上马在他们的海子旁转悠几圈，也不至于造成那样的误会和惶恐。
车继续前行，大家都没有话说，司机师傅从后视镜里看见我们严肃的神情，便打开音响，才旦卓玛那首《一个妈妈的女儿》响起。“太阳和月亮，是一个妈妈的女儿哟。她们的妈妈叫光明，藏族和汉族，是一个妈妈的女儿，我们的妈妈叫中国，叫中国……”歌声带着我们的思绪和复杂的心情飘荡在茫茫的草原上。听着这奔放的旋律，赋有高原特色原生态一般的音调，我们一个个露出了笑靥。
黄昏时分，我们又来到了一片草原，草原的深处就是沙漠，远方，就是青海湖，再远方，是祁连山。绿草，沙漠，羊群，碧水，苍茫的山峦，由近及远，一幅绝妙的画卷在眼前铺洒开来。“停车吧，到这里拍摄晚霞，肯定不错”，有人建议。
于是，吉普车缓缓开进了这片草原。门口有三个藏族人家的帐房和蒙古包，蒙古包里出来一位50多岁的藏人。有过上次的经历，我们便有了经验，于是，上前主动询问，进你们的草原和沙漠，要多少钱？那位藏族同胞十分热情，“小车50吧。你们可以看牛羊，滑沙，时间不限。”经过简单地交涉，很快就达成协议。吉普车一头扎入了草原的深处。
这里没有路，但车辙十分清晰，我们就顺着车辙的轨迹一路向前，转眼前面就是偌大的沙丘，草原的绿色慢慢减退，沙漠的黄色渐渐浓厚，典型的沙进草退的荒漠化自然环境。走下车，远处的山、水，近处的沙、草，我们一一不想放过。脚步追逐着牛羊，在原野上放肆地叫喊着。茫茫草场和沙漠，唯一的一辆车显得格外的耀眼，寂静。只有风声在耳边，仿佛遥远的绝响在召唤着。
“还能往前，到沙漠中去。”司机在我们好奇的眼神中发动了车子，后轮即刻扬起飞沙。我们在沙漠中驰骋飞越。突然，车子稳稳地进了一片沙丘，走不动了。“陷住了。”司机有些沮丧。这时，天空乌云翻滚，雷鸣电闪，一场特大暴雨就要来临。尤其是在这无遮无拦的荒漠原野，雷电是最危险的。我们走出车外，从后面开始推车，车依然不动。一声炸雷，我们不寒而栗。这时，已经开始落雨点。随行的一位女士，脸上露出可怕的神情，仿佛眼泪就要随时滚下来。
我们使劲地推着车，发动机也在吼叫着，就是纹丝不动，沙粒四周飞溅。就在我们焦急万分之际，传来了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一看，两个20岁左右的藏族小兄弟来到我们身边。一个在车前用非常别扭的汉语指挥司机如何打方向，另一个在后面帮我们一起推车，还带着草甸给轮胎垫上，增加摩擦。几经周折，车终于转着“S”型轨迹，冲出了那片沙丘。此刻，雷鸣闪电，大雨如注。我们慌忙钻进了车内。
两位年轻的藏族兄弟骑着摩托，一溜烟，消失在前方的雨中。
我们来到他们家的帐房内，帐房内一张小小的桌子，四周是睡毯，异常清洁干净。只见两个小伙子已经被淋的透湿。他们乐呵呵地招呼我们进帐房躲雨。这时，他们一家都来到帐房内，兄弟二人，妹妹，还有爸爸、哥哥和小侄女。我们拿出了红酒和饮料。大家一起乐呵呵地聊天。
我们得知，兄弟二人一个叫索洛，一个叫多吉。初中读完就来看护自己的草原和自家的牛羊。全家人靠放牧和旅游接待维持生计，收入也还可观。这时，我看见帐房内放着一本《爱的教育》，我问这是谁看的书？大兄弟索洛说，“我妹妹的。”只见一位女孩手持着水瓶走进来，头部脸部包着纱巾，默默地给我们倒水。
“这是你看的书？”我问道，她点了点头。
“你上几年级？”“我上高二。”一口标准的普通话让我有些刮目。
“看这样的书，真不错。”我夸道。女孩没有说话，但是我能看到她透过纱巾的笑容。蹲在一旁的小侄女，黝黑的脸庞，呵呵地笑着，其乐融融。
多吉一边打着手势，一边用不流利的汉语说，“你们再等一会，说不准雨会停，晚霞会出来。”
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此刻，暗淡的光线，让我们觉得天色已晚，我们起身要离开了。索洛多吉一家人有些依依不舍。“大哥，你有QQ码？给我留一个吧，下次来，我还接待你们。”
我们在雨中离开了这片沙漠草原。这高原上的雨落的是温馨，是对我们的眷顾。当我们快回到西宁市区的时候，雨停了。蓝天还是蓝天，白云仍是白云，青草依然彰显着葱郁。欢乐的情怀在我心中久久挥之不去，那是因为高原上应有的高贵和清纯。回首茫茫的草原和沙漠，眺望着高远和辽阔，我的心又一次被深深地震撼。
又是一个晴空万里的草原之夜，我的青海之行就在这星空如水的夜色中结束了。明日，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将带着臧家兄弟的祝福和真诚，带着青海湖的天韵，从这里踏上去西藏的路程。
天路有约，期盼高原的清晨，太阳早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