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企业承包

　　五、企业承包
　　
　　钱传松搬到局里的处长楼里去了，原先厂里的房子被调给了孙大智，孙大智的房子调给了周解放。曙光厂又竣工了几幢宿舍楼，厂里职工论资排辈，纷纷从小房子调进了大房子。居住条件改善了，很多人要换新家具。那时兴自己打家具，买木料、找木匠。
　　不光是曙光机械厂，市里各大小单位和企业都盖了新宿舍楼，木匠这门手艺在当时是很吃香的。工厂里的木工都利用业余时间出去赚外块。韩大贵的大姐夫叫陈文才，陈文才带着个小徒弟也来到城里给人打家具。打完一家再换一家，在诺大的南京城里打起了游击。
　　周解放找到陈文才，请陈文才给自己打一套新家具。
　　没得话说，手上这套再有三五天就完工了，一完工就去给你做。
　　先说好啊，工钱该怎么算怎么算，如果你跟我客气我就找别人了。
　　嘿嘿，不客气不客气。你料准备好了吗？
　　周解放告诉陈文才要打哪些东西。陈文才告诉周解放要买哪几种木材，各买多少。
　　这样，我不懂，也没时间去买。我给你钱，你根据需要帮我去买。
　　也行啊。
　　
　　陈文才带着小徒弟进驻周解放家。房子空着，一间屋住人，一间屋生产，一日三餐上三楼来吃。陈文才说：在南京打了大半年游击，只有到大姐家来做是最逸当的。储慧见了，回家问孙大智：老四打新家具了，我们是不是也打点新家具？
　　礼拜天，孙大智来到自己刚搬走的老房子。周解放也在。
　　呵呵，老陈啊，你把老四的新房当车间了。
　　呵呵，兄弟，你是不是也有点想法。
　　不错，你二嫂有点想法。派我先来侦察侦察。
　　陈文才和孙大智同年，比孙大智早出生十几天。陈文才叫孙大智兄弟，孙大智说不对：大贵叫我二师兄，两个姐姐也都叫我二师兄，你应该跟着叫二师兄才对。
　　孙大智说：不过，我那里可开不了车间。
　　周解放说：二师兄你要打家具就在我这里打好了。
　　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住上新房。
　　我楼上有屋住，早点晚点怕什么。
　　二位师兄，说真的，这四五天里已经有好几发人来问了，都是你们厂的人，我看你们厂里的活我一年也做不完。二师兄现在当厂长了，看看能不能在你们厂帮我找个空房子，我出房租。再从家里叫两个徒弟来，这样做起来就快多了。也免得做一家换一个地方。
　　周解放说：这个主意不错。二师兄，我们那个过渡房现在有一半都空着。租个两三间给陈大哥我看可以。
　　唔，我跟厂里商量商量。不过老陈，水电费你要自己出哦。
　　那当然。不但出水电费，我还应该出房租。如果能这样我们还可以自己做饭吃，免得麻烦主人家了。
　　呵呵，老陈，你是想在我这里开工厂啊。
　　
　　赵娣怀孕六个月时，丈夫研究生毕业，学校派丈夫去美国深造。这样的机会难得，赵娣支持丈夫去美国。丈夫走了，赵娣从学校搬回了家里。周解放的新家具完工了，夫妻俩搬到楼下去住，家里的房间让给赵娣，这样便于妈妈照顾赵娣。
　　陈文才租了曙光厂三间过渡房，从乡下又叫来了两个徒弟，韩大姐也来了。韩大姐负责烧饭洗衣服，师徒四人干活。夫妻俩住一屋，三个徒弟住一屋，另一间屋生产。果不其然，孙大智的家具刚刚开工，曙光厂的干部职工纷纷来下订单，任务都排到明年了。陈文才又向厂里租了间屋，这样可以两个单子同时干，材料、成品按单分屋，不乱。
　　陈文才认真地在南京城里开起了木匠房。
　　
　　蒋惟德当局长了，大家都认为钱传松会升任副局长。结果，钱传松直接被调到市经委调度处去当处长。市经委调度处是和机械局平级的。甚至从某种角度上讲，市经委调度处处长的权力比机械局局长更大。
　　经委调度处不管具体生产任务，但重点任务是在经委调度处有排队的。进度完成情况，各项资源配套情况，经委调度处随时掌握。各项资源中的大头是能源，供电局、自来水公司、燃油、煤气……这些单位直接归经委调度处管。铁路、港务局、水运局……这些单位都由经委调度处负责协调。调度处的副处长最多，机械局、化工局、纺织局、轻工局、电子仪表局……每个系统都有分管副处长。但是，局长们来办事还是喜欢找处长。钱传松办公室门口经常是二三个局的副局长坐在那里排队，要煤的，要电的，要车皮计划要码头的。反正找到钱传松的事都是各局自己解决不了的。这其中还有些中央直属企业，有些中央直属大企业的级别比市经委还高，他们的生产处、计划处的处长们也要跟那些副局长们一起排队，副厂长来了也不例外。
　　钱传松整天忙得四脚不着地，别说陪师傅喝酒，过去看看的时间也没有。钱传松有时会打电话给妻子，让陈小燕下班后过去看看。
　　
　　机械局改名为机械工业总公司了。总公司准备对下属企业进行经营制度改革。各厂改革的内容不一样，曙光机械厂的改革方案力度最大，叫做“企业承包经营责任制”。承包者（也就是厂长）竞聘上岗，竞聘者资格是全局系统副处级以上干部，竞聘者公开讲演并答辩，由总公司有关人员和曙光机械厂职工代表组成评选小组，投票决定承包人。承包人和总公司签订《承包经营合同》，有承包期、经营目标、责任和权利等等。
　　全市机械系统副处级以上干部，也就是机械工业总公司下属几个大厂的厂长副厂长和总公司的所有处长副处长。实际上，本厂以外的人来参加竞聘不太现实，不要说评选小组中有本厂的职工代表，就算全是总公司人员，评选小组一定更倾向本厂干部承包。除非是长期在曙光厂工作而最近调走的人回来竞聘。曙光厂倒是有一个副厂长前段时间调去别的单位。但他调走的原因就是工作成绩不佳，回来竞聘基本是自讨没趣。老厂长即将退休，决定不参加竞聘。所以，实际上的竞争者就是本厂的几个副厂级干部。
　　孙大智是有资格的竞争者之一，但孙大智对这事不太积极。孙大智在副厂长中资历最浅，却是对生产最熟悉的，尤其对一线的生产管理。另几个副厂长都是长期从事行政或后勤工作的。老厂长动员孙大智参加竞聘，孙大智未置可否。孙大智相信师傅的话，自己不是当官的料。当个副厂长管管生产还行，当厂长要管全面，孙大智心里没底。
　　第一个递交竞聘申请书的是黄副厂长，黄副厂长当副厂长比钱传松还早两年，年龄也比钱传松大几岁，五十出头了。早年也是工人出身，待过的车间比孙大智还多。但车间副主任也没干过就调到政工科了，当过团委书记、后勤科长、工会副主席。他对曙光机械厂的了解不亚于孙大智。唯一的缺憾是没和孙大智一起去上局里工大的管理班，学历也就停留在了初中。
　　厂长又来问孙大智啥时递交申请书。孙大智知道，厂长是这次评选小组成员，厂长的意见在评选小组里是有影响力的。厂长三番两次动员我就是希望我能竞聘成功。其实，厂长已经向总公司保证动员孙大智参加竞聘了。总公司认为只有两个人竞聘少了点，又动员下属物资公司的一位副经理来参加。这位副经理叫张林，是从曙光厂出去的，比孙大智小两岁，在曙光厂供销科干了两年就调到局里去了。在工大管理班和周解放是同学。
　　孙大智问过师傅，师傅未置可否。问过老婆，老婆说：随你。孙大智忽然想到：这事怎么没问问大师兄的意见呢？
　　钱传松在电话里说：老二，厂长给我打过电话了。我看你可以参加竞聘。我看过你们的《承包经营合同》，你也好好研究一下。这种承包比农村的土地承包复杂多了，经营目标还好定点。承包人的权力是比现在的厂长大了些，但有些权力实施起来还需要很多条件。这种改革也是一种尝试，摸着石头过河吗。你认真准备一下演讲稿吧，写好了给我看看。
　　吃过晚饭，孙大智来找周解放。
　　二师兄，我同意你参加竞聘。演讲稿我都替你想好了，你的工大毕业论文是《企业组织的合理化》，大师兄的论文是《企业经营目标责任制》，我的是《企业管理的激励机制》。把我们这三篇论文揉合起来，就是一篇完整的演讲稿。
　　呵呵，那都是为了毕业应付差事的。
　　虽然是应付差事的，但理论框架是有的，结合本厂情况加上些实际案例和数字就可以了。
　　那你来帮我写啊？
　　行，我来帮你写。二师兄，我认为你这次竞聘成功把握是很大的。老黄都五十多了，学历又是初中。现在讲干部年轻化知识化，老黄没有竞争力。
　　唔，听说张林也来参加竞聘。他是你们脱产班的，年龄也比我小。
　　哦，张林也来？这倒是个对手。他在我们班很活跃，学习成绩也不错。但他长期在局里跑供销，对我们厂的情况并不太了解。我认为还是你更有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