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小夫妻　十一、阿歪

　　十、小夫妻
　　
　　周解放正睡着，隐约听见身旁有人说话。周解放一翻身坐了起来。赵婷靠在对面的辅上。窗外的太阳已经升得老高。一对青年男女站在两铺中间说话，两个人都长得瘦瘦小小，男的手上提着个大包袱。
　　青年男女说着周解放听不懂的话。说了一会，男孩把手上的大包袱放上中辅，对周解放说：大哥，跟你商量个事，能不能跟你换一个下辅。
　　周解放心想：这小子也太无礼了，你们又不是七老八十，凭什么要换我的下辅？
　　男孩接着说：大哥，主要是我老婆怀孕了，我怕她爬上爬下不方便。
　　周解放看一眼面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女孩脸上露出羞涩的表情。可能脸红了，因为皮黑没看出来。
　　周解放没说话，起身收拾辅上的行李往赵婷上面的中辅放。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男孩拉了拉女孩，女孩怯怯地说了句：谢谢大哥！回头又说了句：谢谢大嫂！
　　赵婷腾地红了脸。赵婷皮白，脸稍红点就看出来了。
　　周解放笑了笑：这是我妹妹，我们是兄妹。
　　女孩脸更红了，这回是看出来了。对着赵婷鞠了个躬：谢谢大姐！
　　赵婷也笑了。
　　赵婷和女孩面对面坐着，赵婷拿了个苹果给女孩吃：你多大了？
　　二十。
　　哦。赵婷心想：这孩子还没有小妹大呢，长得更是像个中学生，可她却要做妈妈了。
　　男孩从包袱里拿出一堆水果来放在桌上请赵婷吃，还拿了两个递给上面的周解放。
　　周解放拿了一个自己没见过的，放在枕边：兄弟，你们要去哪里？
　　厦门。
　　你们是厦门人吗？
　　男孩摇摇头：不过离厦门很近。
　　哦。你这些水果是带回去给父母的吧？
　　我们那里水果更多呢。我这就是带着路上吃的。
　　唔，让你爱人多吃点，对孩子有好处。周解放说话的口气像个过来人。其实周解放至今不知道女人是个啥滋味，还是个纯粹的童男子。
　　吃中饭时，男孩把他们带的吃食和周解放他们的放在一起，大家一起吃。
　　周解放问：你们常坐这班火车吗？
　　坐过。
　　几点能到厦门？
　　吃晚饭时就能到了。
　　哦，那你们还能回家吗？
　　能，厦门去我们那里的班车晚上九点还有呢。
　　你知道厦门的服装市场吗？
　　男孩摇摇头：我知道我们那里有服装市场，厦门好像没有。
　　你们那里是哪里？
　　石狮。
　　石狮？周解放第一次听到这个地名。
　　大哥，你们是做服装生意的吗？
　　周解放摇摇头。心想：这孩子也真是，哪有做服装生意的向别人打听服装市场的。
　　
　　男孩说的没错，火车在吃晚饭的时间开进了厦门站。周解放和赵婷在火车站旁的一间小招待所住下。周解放把那个石狮男孩送的两个水果送给了招待所前台的服务员，向她打听服装市场。
　　服装市场？就是晚上出来摆地摊卖衣服的，哪有什么市场。前两个月还有人赶呢，现在好多了。
　　你们去这种地摊上买衣服吗？
　　会啊。不上晚班我们经常去逛的。那里的衣服好看，钱也不贵。
　　问了女孩们常去的地址和交通方法，周解放和赵婷走出了招待所。
　　走向公交车站的路上，周解放看到火车站旁的邮电局，停下脚步，想了一会，对赵婷说：回来时提醒我，去邮电局给大师兄打电话。
　　嗯。
　　
　　就像那服务员说的，所谓服装市场就是卖衣服的地摊，沿着有路灯的马路边上摆一排，地上辅块塑料布，从一只大蛇皮袋里把衣服拿出来摆上。一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样子。也有少数用简易铁架把衣服挂起来的，还有个摊位甚至拉了电线自己挂上个大灯泡。唔，那姑娘说得没错，这两个月好多了，这里有点半公开的意思了。
　　地摊上摆的绝大部分是女装。周解放和赵婷走过，摊主们纷纷向赵婷推销。赵婷不看衣服，只问阿歪。摊主们摇头，继续推销。走到一位年纪稍大点的男摊主面前。周解放停下脚步，从兜里摸出包香烟来，抽出一支递给摊主。
　　摊主摆摆手：这里不能抽烟，烧坏衣服你赔啊！
　　周解放把香烟装好重新放回兜里：对不起，大哥，阿歪今天没来啊？
　　摊主整理着刚挂上的衣服，抬头看了一眼周解放和赵婷，盯着赵婷身上的衣服打量了一番：你这件衣服是从阿歪那里买的吧？
　　是，是。
　　你们怎么跑到这里来找阿歪？
　　那应该去哪里找？
　　去石狮啊。
　　周解放和赵婷对视了一眼：大哥，阿歪不在厦门卖衣服吗？
　　他们搞批发的都在石狮，厦门这里都是从那里进了货来零售的。
　　石狮的服装市场怎么走？
　　到了石狮就知道了，车站对面就是。
　　谢谢你大哥！周解放拉了一下赵婷，俩人回招待所了。
　　
　　十一、阿歪
　　
　　第二天一早，周解放和赵婷坐第一班汽车去了石狮。
　　昨晚大师兄在电话里交待：把行李寄存到火车站，身上带些钱就行了。找到老三听他安排，找不到最好当天赶回厦门来。
　　石狮的服装市场有点市场的样子了。汽车站对面的一片空地上支起一排排帆布蓬，帆布蓬下是一个接一个的摊位。衣服都是挂起来的。泥地上铺上木板，木板上堆着满满的蛇皮袋。每个摊位里的空间大多只能容下三四个人。市场里的道路也只能容两三个人并排走，道路是在泥地上铺上些碎石子。
　　很多人拖着个装上两只小轮的铁架子车，车上也码着蛇皮袋，在市场里走来走去。这些人看上去大多不是本地人。
　　周解放和赵婷在市场入口处第一个摊位上就问到了阿歪摊位的准确位置。
　　来到阿歪的摊位前，周解放见一个年龄看上去和三师兄差不多的男子坐在里面，面前摆一只方凳，方凳的凳面是漏空的，水从面上漏下去通过一根管子流入地上的一只小桶。方凳面上有一只大茶碗和几只小茶碗，还有几个不知干啥用的物件。男子把大茶碗里的茶水逼进一个小玻璃壶里，玻璃壶上有一个底部镶着钢丝网的小漏斗，再把玻璃壶里的茶水倒入小茶碗，端起小茶碗来一饮而尽。那小茶碗比师傅的酒杯还小。周解放发现市场里几乎每个摊位里都有这套装置。
　　怎么样，老板，看中哪一款了？男子开口说道。
　　周解放蹲下身子：大哥，请问您就是阿歪哥吧？
　　是。
　　请问您认识一个叫李胜利的人吗？
　　阿歪抬头看了一眼赵婷，摇摇头。
　　怎么会不认识？他经常来你这里买衣服的……赵婷急着说。
　　周解放用手势止住了赵婷：阿歪哥，我们是李胜利的亲戚，李胜利离家出走了，家里现在找不到他。他和我们说起过您，说你和他是好朋友，所以我们就来找您了。
　　阿歪又摇摇头：我不认识你们说的这个人。
　　南京人，身高一米八五，大眼睛，浓眉毛……赵婷后悔自己忘了带张李胜利的照片来。
　　哦，对了。我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就是他在你这里买的。
　　阿歪看着赵婷，一会，说：是的，这件衣服是我的，可我真的不认识你们说的这个人。
　　怎么可能呢？赵婷急的有点想哭。
　　大哥，大姐，你们怎么在这里？
　　周解放回头，见火车上那个男孩站在身后。周解放站起身来：你好兄弟，我们是来找人的……
　　阿歪从角落里拿出几个小凳：来，坐下来喝杯茶再说吧。
　　阿歪把旁边另一只小凳上的电水壶打开，把大茶碗里的茶叶倒了，再拿出一只茶叶罐，打开盖子，用一只木勺把罐子里的茶叶挖出两勺来放入大茶碗，那茶叶是一粒一粒的。水开了，阿歪把开水倒入大茶碗，又把大茶碗里的水逼进四只小茶碗，大茶碗里续上开水，盖上盖。再把小茶碗一个个竖着拿起来在一只小茶碗里转着圈涮，涮下的水就倒凳面上。四只小茶碗涮好后放在一起，阿歪把大茶碗里的茶水逼倒进小茶碗，不是一只倒满再倒一只，而是转着圈四只茶碗一起倒。
　　周解放想：这里人喝口茶也太复杂了。
　　阿歪在做上面这套复杂程序的同时和那男孩说着话，还是那种周解放听不懂的话。
　　男孩把阿歪倒满茶的四只小茶碗端到（准确说是用两根手指捏到）每人面前：大哥，你们不是公安吧？
　　哦！周解放一下知道了阿歪戒备的原因。笑着问阿歪：你看我们像公安吗？
　　阿歪也笑道：小偷也不像小偷的。
　　大家都笑了。
　　阿歪哥，实话告诉你吧，这是我妹妹，李胜利是她的未婚夫，他们都要准备结婚了，我那妹夫却在上个礼拜六突然离家出走。李胜利跟我妹妹提到过你，所以我们就来找你了。
　　说实话，一开始我以为李哥在家里犯事了，所以公安来找。后来从你妹妹的说话我发现你们不太像公安。李哥前几天确实来过，在我这进了点货，然后就走了。
　　他来时有什么不正常吗？他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除了这次拿的衣服比以前多，其他一切正常。李哥不算我的大客户，唔，连客户也不算。但他人好，从不斤斤计较。他来买衣服只能算零售，可我都按批发价给他。你妹妹身上这款衣服当时我只进了五件，一个上海客户都要了，李哥看了后非要要，我就给了他一件。所以你们一来我就知道你们是来找谁的了。
　　他后来去哪里了？赵婷问道。
　　我想应该是回去了啊。
　　周解放问：你有他的联系方式吗？
　　阿歪摇摇头：每次都是他来这里找我，我没法找他的。
　　周解放想，阿歪这条线索看来就此打住了。
　　大哥，歪哥是我表哥，他不会骗你们的。
　　周解放拿出张小纸片，在上面写了个电话号码，递给阿歪：阿歪哥，这是我大哥的电话，如果我妹夫再来找你，或者你有了他的消息，麻烦你一定打个电话。
　　阿歪把纸条收起来：放心吧。听阿强说你们在火车上照顾过他，我要在这里等一个大客户，不能陪你们，让阿强陪你们去吃个午饭吧。
　　阿歪拿出几张钞票来给阿强。阿强说了句本地话。阿歪用普通话说：拿着。李哥的老婆我应该叫嫂子的，我没时间，你算代我陪他们吃顿饭。
　　周解放道过谢，和赵婷站起身来。正往外走，阿歪说：嫂子，李哥有你这样的老婆他不会跑的。放心吧，我见到他一定叫他回去。
　　赵婷有点想落泪，回身给阿歪鞠了一躬：谢谢你！阿歪哥。
　　和阿强吃饭时，周解放了解了一些阿歪的情况。知道阿歪曾因为打架被劳教过，也因为打架瘸了一条腿，所以才叫阿歪。但阿歪开始倒卖服装时还没有现在这个服装市场呢。阿歪算是石狮第一批服装经营者。
　　周解放把大师兄的电话号码也给了阿强，请阿强有了消息也能通报一声，还对阿强说，如果有机会去南京，一定要打电话联系。
　　吃过饭，阿强带周解放和赵婷来到邮电局，周解放要给大师兄打电话。那时打长途电话是要排队的，不是谁排在前面谁先打，而是由邮电局给你拨叫对方号码，谁的号码先叫通了谁先打。运气不好的等上半个多小时是常有的事。
　　周解放把电话号码递上去，和赵婷坐在椅子上等。阿强也在旁边坐下。
　　谢谢你阿强！你先回去吧，我们打过电话就回厦门了。
　　我送你们上汽车吧。
　　不用，我们知道怎么走。谢谢你！别忘了去南京一定要联系我们。
　　好的。阿强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