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老虎和老蔡同归于尽

　　　　　　　　　　　　　　　　　　 老虎和老蔡同归于尽

　　“我以为谁摆鸿门宴呢，哈哈，老朋友！”老蔡泰然自若。老蔡老虎老朋友，我死定了！
　　“咱这兄弟不用介绍了吧？你老虎怎么舍得放他出来？”老蔡颇为自得，抢先一步和老虎握手言欢。
　　王老虎精光顿敛，虎威顿失，怔怔地，半天说不出话。
　　心理作祟，老虎没虎胆，枉为警察！我心下稍安，便有点瞧不起他。可老蔡释放火药味，老虎怕鬼，未必怕老蔡，我必须坚决支持老蔡！
　　“你今天胡来，今天死，不信你试试！”
　　官匪一家也好，正邪不两立也罢，那是政治问题，给我饭吃我就得报答人家。他们之间我当然偏向老蔡，尽管我一度下定决心，宁肯饿死也决不帮老蔡洗钱，决不拿假钱坑害百姓。
　　“兄弟，老虎厉害！好几个小兄弟死在他的虎爪之下，我天天都想报仇，割他个千百刀，难得今天好机会，哈！”老蔡听我大吹鬼气信以为真，“老虎也有落单的时候，说吧，账怎么算？有种一枪崩了我！”
　　老虎毕竟是老虎，一拍桌子，我脸上的肌肉不由自主跳了两跳。
　　“蔡老大，别以为老子真不敢逮捕你！我死了，你也活不过明天！”王老虎咬牙，拔枪。
　　气氛骤然紧张！
　　这阵势小说里看过，电影里也有，虽然精彩，但不真实。我不能漏掉半点细节，等哪天写篇“警匪大战”，一炮准走红！
　　王老虎的枪顶着老蔡的脑门，老蔡不甘示弱，锋利的匕首也抵住王老虎的心脏。
　　“刀快还是枪快？哼！”枪在手，胆气壮，王老虎意欲扣动扳机。
　　“好，今天先叫你见阎王！”老蔡手腕用力，匕首瞬间没入王老虎的身体。
　　一声枪响，老虎和老蔡先后倒地。血腥弥漫，我想呕吐。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我为我生

　　房门大开，一只手拖着发呆的我随惊慌失措的食客往外跑。枪声惊动了所有人，所有人以为遇上绑匪，绑匪撕肉票，谁都不想做人质。
　　“你小子，嘿！嘿！”拖我的人皮笑肉不笑，遇上不是绑匪的出租车司机我只有自叹倒霉！那个人又导演了一出戏，我可能扮演了隐形杀手，我间接地杀了老蔡和老虎。事情发生得太快，我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
　　我此刻大脑异常清晰：那个人安排水火不容的老虎老蔡见面，老虎怕鬼不怕人，老蔡自恃我这假鬼撑腰，当时不拼个你死我活，喝酒后也会话不投机，拔刀枪相向，他们都被鬼话蒙蔽了心智，被那个人蒙蔽了心智。
　　一切在那个人的算计之中！
　　那个人为什么要他们自相残杀？
　　我曾产生过进监狱的念头，进监狱老虎必定敬鬼养鬼。给老蔡做帮手必定衣食无忧，他们活着对我有大大的好处。那个人一步步逼我屈服，逼我回试验基地重复他那摧残人性的试验，首要条件，必须断我生路！
　　断我生路，我为我生！

　　　　　　　　　　　　　　　　　　　　我为我死

　　无论境况多么恶劣我也要坚强地活下去，我放不下一个人，小雪！
　　小雪，你长成大雪了吗？你考上大学了吗？我什么都可以改变，就是改变不了牵挂你的心，你可以拿走我生命，只要你快乐！
　　感情决堤，我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留恋世界，为什么苟且偷生，为什么与假女人合成做试验不理想而最终自爆和出逃……
　　一切为你，小雪！
　　“伟大的思想家，嘿！嘿！”出租车司机再次皮笑肉不笑地鄙视我。那个人有我一部分，他有那个人一部分，我们之间自然形成默契，有一些心灵感应。
　　“要生存先学会如何生存，嘿！嘿！”出租车司机继续大发感慨，他也许想到自己，他肯定想不到我的肚子正缺少维持生命的基本元素，他肯定要我妥协，与他们同流合污。
　　我跟他说：我不想活了！
　　他脸色一变，我们刚好走近红色轿车，刚好那个人慢条斯理地钻出来，刚好几个保安把住了大酒楼的门。

　　　　　　　　　　　　　　　　　　　　死亡气息

　　那个人肤色灰暗，杀的人多了，他也像死人。我厌烦地挣脱他那双透着鬼气的手，义正词严：
　　我要不沾血的人民币，不要一把纸灰！
　　“换纸灰吓吓小护士，为考验她，也为叫你看清她。我们搞写作不弄清事实怎么下笔？你太天真，所以写的小说和诗也天真，我只是想帮你！”那个人亲自打开车门，“我们回试验基地详谈，我在你废纸里呆过，觉得你大有潜力可挖。不要丧失信心，我不是金子，但发出钻石的光，试验成功，你一定会震惊世界，不，你写的作品一定会震惊世界！”
　　出租车司机仰天冷笑，不知道看不起主子还是看不起我，我猜他看不起我的成分居多。
　　远处，五六辆警车像脱缰的野马，嘶鸣着，狂奔着，行人和闲杂车辆纷纷逃窜。酒楼的保安全体出动，高举橡皮棍威吓群众。正闹得不可开交，一辆警车刹车不灵直接穿透酒店大门，穿透一堵墙，两个保安一下子变作空中飞鸟，橡皮棍脱离主人独舞。
　　尖叫声、哭喊声、命令声响彻云霄，酒店冒出滚滚浓烟，燃起冲天大火！
　　鬼城一片混乱，烧焦皮肉的味道感染着空气，也感染着每一颗心！


　　　　　　　　　　　　　　　　　　　　我想救人

　　“好，很好！”那个人左手食指有节奏地敲着车窗玻璃，满意的笑恶毒得像一把刀子，“快拍，快拍！千载难逢，千载难逢！惊心动魄，惊心动魄！精品，绝品！”
　　人命关天，那个人只想什么精品、绝品，什么混蛋逻辑？
　　我大踏步向前，我想尽一份力。
　　出租车司机抓拍精彩瞬间，那个人沉浸在精品绝品里。一排警察荷枪实弹，不许无关之人靠近，包括我。几名警察冲入火海，抬出几具尸体，那位拜访王老虎的警察两眼紧闭，和王老虎并排而卧，老蔡的尸体被冷落，半死不活的两个男女无力呻吟。
　　我冲不破警察的封锁线！

　　　　　　　　　　　　　　　　　　　　我漫步街头

　　鬼城渐渐趋于平静。
　　那个人，出租车司机，红色轿车，警察，警车……梦一般悄然退去，只留下我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如何填饱肚子，不知如何度过慢慢袭来的长夜。
　　老蔡死了，老虎死了，拜访老虎的那个警察死了，梅子死了，实习生不知所终，小雪不知去向，我一身晦气，一身鬼气，我早该做鬼！
　　华灯初上，五颜六色的霓虹灯诱惑人们的目光和欲望。大酒店惨案如过眼云烟，人们仍旧按部就班地生活，仍旧行色匆匆，我，仍旧饥肠辘辘，望城兴叹！
　　胃一阵阵绞痛，不但缺食而且缺水。前面一家旅馆敞门迎客，我像个小贼似地溜进去，找到洗刷间，打开水龙头，嘴对嘴，大口喝水如饮甘露，直到肚腹发胀，才像个小贼似的重回大街。肚子一舒服，又开始幻想，幻想一辆小车缓缓驶来，慢慢停下，下来一位貌若天仙的美小姐，她柔情似水，含情脉脉……
　　真的有辆小车停下，下来的不是美小姐，是一个凶恶的男人。
　　凶恶的男人斜着醉眼问我不归路怎么走。
　　不归路，不归路， 我走的就是不归路！
　　“这位大哥能不能请我吃顿饭？”一个人相貌凶恶实则内心良善，小说里百分之八十这么描写。我大概饿昏了头，不做深思冒出这么一句恬不知耻的话，真真丢尽天下文人的脸面！
　　“请你吃饭？行，老子请你吃屎！”凶恶男人表里如一，劈手揪住我的衣领，一带一送，背后再加一掌，我很听话，真的跌了一个狗吃屎！
　　小车扬长而去。
　　我磕疼了门牙。
　　打落门牙肚里咽，狗能吃屎，我只能吃自己的血，我比不上一条狗啊！

　　　　　　　　　　　　　　　　　　　　 垃圾

　　高大的建筑物挡不住太阳，鬼城伴着黎明的曙光又开始热闹起来。人影憧憧，谁也不知道谁干什么，去哪里。早醒的广场最为热闹，人越聚越多，练拳，练剑，练舞，练气，一个个神态庄重，仿佛舒展肢体炫耀生命，仿佛宣泄生命提炼精髓。我练（炼）了一夜，仍不免为这些热爱生命的人暗暗鼓掌！
　　眼光慢慢扩散，很远的角落，垃圾箱也组成风景，捡垃圾的大妈更是风景中的风景。
　　大妈手握二齿沟，翻动垃圾如同翻动自己的生命！
　　我应该早一点想到垃圾箱的，里面可能储存着人们不爱吃或不屑吃的残羹冷炙，这些残羹冷炙可能救我一时之命。必要的话，我也像大妈那样捡垃圾，换一日三餐，剩余时间再研究文学。
　　小心翼翼地，我挤出一丝苦笑，请求大妈，请她结一次善缘，收我做徒弟。
　　“年纪轻轻不学好，学捡破烂，不嫌丢人！”大妈板起脸，肥壮的身体护住垃圾箱，“滚一边，别耽误俺！垃圾可是有主的，抢俺饭碗，不害臊！”
　　大妈气不打一处来，指头差点戳上我的鼻子。

　　　　　　　　　　　　　　　　　　　　 工作

　　没来由吃一顿骂，我全身血液降到冰点。小说里可没有这样的描写，难道鬼城完全丧失了人性？难道我也没有了人性？
　　人家不许捡垃圾，我可以出卖力气！
　　欲哭无泪，漫无目的，体能过度消耗而得不到补充，我两腿如铅，步履沉重。彷徨无助，我便留意路边小广告，我不信偌大鬼城容不下一个孤魂野鬼，我不信鬼城真是那个人统治的天下，他凭什么一手遮天！
　　天无绝人之路，一家小照相馆贴出的小广告给了我无穷的力量，希望就在眼前！
　　小广告写着招收学员，包食宿，学习合格工资优厚。既然天不绝我之路，我当然信心百倍，勇往直前，可惜肠胃不争气，很难昂首挺胸，很难昂首阔步。
　　到达目的地，我抹一把虚汗，进照相馆如上刑场。尽管天气转凉，我仍旧一袭寒衣，傲立瑟瑟秋风！
　　视死如归，谁知道老板视我为何物？
　　“老板，我想学习照相，您看我行不行？”照相馆确实不大，也不见顾客。我嗫嚅着，陪十二万分小心，等这位弥陀佛老板大发慈悲，一显菩萨心肠。
　　一团和气的老板两眼眯成一条缝，边打量边微笑边摇头晃脑，摇晃得我心里打鼓砰砰跳。
　　“老弟一表人才，绝非池中之物，不敢耽误老弟的前程。老弟请吧，不送了！”老板独具慧眼，也许我这个人中龙凤还不到脱胎换骨的时候，大菩萨还得继续寻庙堂，继续找工作，继续过三餐不继的日子。

　　　　　　　　　　　　　　　　　　　　饥饿疗法

　　饥饿疗法：七天之内不进食，饮水，无需停止工作（劳动强度不大），可清肠，清胃，清菌，清毒，特别饿死寄生虫，具有养颜美容之功效。每年一至两次，强身健体，尤其对肥胖症患者成效显著。此疗法同样适应瘦弱人群。何以瘦弱？菌虫旺盛，营养流失，此疗法以杀止杀，成本皆无……
　　我默念一则饥饿疗法，从一条街到另一条街，从一条巷到另一条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