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童话

　　童话

　　喂，城市有好吃的吗？呱！呱！
　　青蛙们围住癞蛤蟆，听说他去过城市，羡慕得眼睛鼓圆了！癞蛤蟆清清嗓子，慢吞吞爬一个圈子，找块土坷垃蹲着，神气活现，像个专职演说家。
　　“怪不得叫你们井底之蛙，坐井观天，你们就知道吃！城市的特点，人多，楼多，漂亮妞多，懂不懂？”
　　那，城市有县城大吗？呱！呱！
　　这群青蛙几天前逛了县城的酒店，算他们命大，野生动物保护协会接到举报及时解救了他们。那几天肚子饿得咕咕叫，哪有心情看景？况且那么多同伴挤在蛇皮袋里，想看也枉然。
　　“县城？呸！县城算老几？能和城市相提并论？县城有歌唱家吗？稀罕！”癞蛤蟆鼓鼓肚子，“我和歌唱家同桌共餐，又进了歌唱家的卧室，那种滋味……啧！啧！哎呀，歌唱家比你们唱得好听，人家有音乐伴奏，磞磞磞！梆梆梆！还有青年男女伴舞。别忘了，歌唱家可是位小姐，歌唱家先生我就讨厌，非常讨厌！”
　　那叫艳遇，你怎么办呢？呱！呱！
　　青蛙国王馋得直咂舌头。整天价在地里蹦蹦跳跳，这日子太乏味了！麻雀啄着玉米缨叽叽喳喳，吵死了！找点刺激，找点新鲜感觉多美！冷血的青蛙竟然燥热起来，他想随癞蛤蟆逛一逛城市，来点艳遇，看看歌唱家怎么迷人。
　　“我全说了吧。歌唱家是一只非常美非常美的白天鹅，她唱歌非常非常的感动人，瞧，我眼睛都哭红了，现在还抹红霉素眼膏！你们别笑话我，我每天用蟾酥换九十九朵玫瑰，没别的意思，就是表达爱慕之情，想和她长相厮守，永不分离。”
　　癞蛤蟆擦擦红肿的眼睛，遥望远方，就像天边真有一只美丽的白天鹅翩翩起舞。追光灯映着白天鹅优美的舞姿，歌声响起来了，啊啊啊，啊啊啊……小提琴也换上忧伤的曲调，仿佛白天鹅再不能展翅高飞，她受了伤，也许就要死去，可她多么热爱生命，多么留恋人生……
　　你一定吃上天鹅肉了，天鹅肉比香水香吗？呱！呱！
　　青蛙公主最近使用进口香水，香水味散布全国，熏得全国人民苦不堪言。皮肤过敏浑身瘙痒的驸马被迫与公主同塌而眠，为这事，他打算向法院申请离婚。
　　你一身人粪味，天鹅肉难道像你一样臭吗？呱！呱！
　　“我在她肚子里旅游过，还参观了马桶下水道。人家城市的水沟暖烘烘的，冬天住哪里才叫舒服呢！我风尘仆仆地赶回来就是告诉你们这一点。公主啊，我劝你少吃虫子多吃菜，吃多了肉消化不良，肯定冒臭气，人家白天鹅可没你这么贪嘴！你看你，又肥又胖，虽说富贵相也算一种美，可娇小玲珑更惹人爱。公主啊，听我的金玉良言吧，你得看好驸马，小心驸马背着你搞婚外恋，你金枝玉叶，闹出笑话可不好！”
　　癞蛤蟆就此打住，他愤愤然离这群井底之蛙远一点，自言自语地加了一句：
　　“城市就是什么东西都香，放的屁也香，要不怎么那么多人围着城市的屁股转？你们嫌我臭，我还嫌你们臭呢！”
　　滚你的城市屁股吧，我们可要捉虫了。呱！呱！
　　青蛙们三蹦两跳四下散去，青蛙公主却不肯走，她佩服癞蛤蟆有学问。她一再央求国王父亲，癞蛤蟆是蛙类不可多得的人才，理应入宫当国师，专为王室推广教育。
　　“哈哈！哈哈！”癞蛤蟆笑得合不拢嘴，“感谢赏识，本蛤蟆小小学问还是有的。没去过英国，不大会说英文，汉语倒略知一二。国师之位不敢奢望，赐一席之地足矣！”
　　“客气！本王一言九鼎，言出如山，国师之位非你莫属！”国王说话时不忘疾伸粘舌卷住一只苍蝇，“公主大力推荐，公主的决定就是本王的决定！”
　　推辞不掉，癞蛤蟆谦虚地接过聘书，不断赞美国王慧眼识珠，更说美貌的公主乃当今伯乐。
　　酒宴上，公主偷偷问癞蛤蟆识什么猪（珠），剥了（伯乐）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成语和典故，你不明白我以后慢慢教你，现在不是学习的时间，那得到晚上没人打扰的时候。公主啊，喝点酒对身体有好处，顺筋活血不说，还能兴奋……”
　　癞蛤蟆兴奋得背部发疼，不多时浑身长满疙瘩，有的破了，冒白水。
　　癞蛤蟆酒醒了一半。这池静水比城市更险恶，公主和国王假装糊涂，他们利用他给王宫消毒！癞蛤蟆非常伤心，他借口散步离开青蛙国，他想回城市，他多么怀念和白天鹅在一起的日子啊！

　　寓言故事

　　癞蛤蟆不停地爬呀爬，一路餐风露宿，终于爬上一座高山。望见城市，他高兴极了！日思夜想的白天鹅展开白云一样的翅膀来迎接他了！多么美妙的时刻，多么感人的场面，多少人鼓掌，多少人唱赞歌……“癞蛤蟆！天鹅！癞蛤蟆！天鹅！”人们疯狂，人们欢呼，人们不由自主，人头攒动，万千粉丝如潮水……
　　一阵凉风，癞蛤蟆打了个哆嗦。
　　梦，梦，又是梦！癞蛤蟆气青了眼。他要马上见白天鹅实现梦想！
　　癞蛤蟆运足气奋力一跳，他想一步跳入城市，跳进白天鹅的房间，跳上白天鹅的演唱会也无不可。反正他豁上了，豁上一身剐，敢把白天鹅拉下马，谁叫中国流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呢！
　　不幸的是，他蛙跳的本领很稀松，一路翻滚，好歹没丢命。
　　如此狼狈，白天鹅知道该多没面子！干几件轰轰烈烈的事情，积累炫耀的资本，不怕天鹅飞上天！不让她佩服得五体投地他就不是癞蛤蟆！哈，老鹰厉害吧？咱收拾他！小样，小菜一碟！
　　老鹰盘旋着志在必得，俯冲下来，叼起癞蛤蟆就要吞食。癞蛤蟆立刻反击，肚腹猛涨，全身疙瘩齐冒白水，刹那间麻醉了老鹰的舌头。老鹰大嘴一张，癞蛤蟆一个漂亮的自由落体，看准柔软的草丛缓缓下降，老鹰只好悻悻地飞走，撇下几声气急败坏的长啸。哈，蛇也要找死！
　　一条蛇悄无声息地游近，猛地截住癞蛤蟆，身子盘作一团，像对付青蛙缩小包围圈。通常情况下，青蛙老是朝天蹦跳，跳得气力全无，最后，乖乖做了蛇的点心。癞蛤蟆可不一般，不慌不忙，稳如泰山，大有武林高手之风范，两眼紧盯蛇的七寸，吓得毒蛇磕头如捣蒜，指天发誓和癞蛤蟆义结金兰，他日如有差遣，万死不辞！
　　癞蛤蟆告别新朋友——蛇，爬上小路，挺着将军肚继续前进。老鹰败退，毒蛇求和，自己天下无敌呢！他决心挑战人类，这片土地是他的，这个城市是他的，整个世界是他的！
　　手搭凉棚观望，路旁大田里有个退休干部提一笼画眉溜达。城市公园常见提鸟笼的，上等人有闲情逸致，这干部属上等人，应该代表人类。癞蛤蟆调转方向，毫不迟疑对退休干部的脚发起猛烈进攻！干部模样的人想不到癞蛤蟆趴在脚面上，大惊之下心脏病复发，两眼一闭，死了！
　　干活的农人吆吆喝喝，乱跑乱窜，像是怕极了癞蛤蟆。癞蛤蟆斗志昂扬，瞪着一个七八岁的泥腿子小男孩咕咕大叫，准备再次打个能够载入史册的胜仗，名垂千古！小男孩眼疾手快，弯腰抓住癞蛤蟆两条后腿，悠几悠，撒手，癞蛤蟆腾云驾雾般飞向大道中央，结结实实摔了个四脚朝天！
　　正巧一辆大汽车驶来，大汽车当然不会因为癞蛤蟆刹车，癞蛤蟆就这样被巨轮碾碎，结束了光荣的一生，临死都不明白这到底是一种必然还是偶然。

　　科学幻想故事

　　我绝对见过横尸公路的癞蛤蟆，挖我的眼珠子也敢说。自己是不是那只癞蛤蟆记不大清了，眼前的白天鹅却是楚楚可怜的可望不可及。试验中我走了一会儿神，做了一两个无关痛痒的梦，思想开小差不要紧，可望不可及可就惨了！两个彪形大汉提小鸡似的拖走她，她回头向我投来求助的一瞥，意思是帮她承担部分责任。我感情不投入，试验不理想，但她尽了力。这台可怜的机器！
　　可望不可及大约重新安装了程序，也经过了换肤，回来时更加美丽动人，而且表现出人类独有的感性和理性，如果设置感情，那完全就是一个完美无缺的“中国造”。高科技与感情挂钩，人类神秘的面纱将被揭开，无数科学家醉心研究的“性”将以清晰的面目出现，这不能不引起我极大的兴趣和思考。我强迫自己以积极的心态与可望不可及合作，想到女人毕竟没感情没生命，热情骤减，我不禁想梅子，想小雪……
　　关键时刻电脑短路，图像一片模糊。
　　于是，女人再次被解剖，试验小组判定她缺少爱心，她只想享乐出风头，花花肠子一大堆，偏不许别人有外遇。
　　“性”的本质又一次调整后，女人终于激发出全部潜能：变态！
　　你可以假想，一个变态的女人会做些什么。每次试验我都怕得要死，假如不知道她是机器，说不定我假仁假义指出她的病状，以实际行动感化她。可她受电脑控制，自己没脑子，逼得我左躲右藏，看她的目光都折射。我知道感情和性完了，我既没有了感情也没有了性。
　　“嘟……嘟……嘟……”电脑提出空白警告，女人忽然离开我，含泪自爆了。
　　烟雾散尽，我忍不住上前，从残片中捧起烧焦的心，那颗心滚烫，还“扑扑”地跳。
　　女人原来有感情，我原来对女人有感情，更不排斥性。
　　梅子是否属于产品？小雪呢？

　　神话故事

　　我梦见梅子和小雪，她们都梦见了上帝。上帝说———
　　自从有了人类，天堂和地狱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人们学会了烧香焚纸，人间乌烟瘴气，仙界受到高度污染。刁民心怀不轨，边磕头边骂老天爷瞎眼。老天爷是谁？众神之首，法力无边，骂不得！遭报应了吧？生死簿上姓名一勾，见阎王下地狱，尝遍酷刑，永世不得翻身，想进天堂，等下辈子！原本平安无事的生死界人满为患，罪恶滋生，神鬼仙明目张胆收受贿赂，假公济私，老天爷看在他们几千亿万万年以前跟他打天下的份上不便深究，有时还得煞费苦心和稀泥。
　　腊月二十九这天，老天爷心血来潮，决定微服私访，下界体察民情。自己与日月同辉，造福万物苍生，靠得就是那只明察秋毫的慧眼，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也不过骂他一声“玉帝老儿”，小小蝼蚁骂他瞎眼忒也歹毒！今天，这只闭着的眼就为下界睁一睁，看看骂他的人与自己究竟有何仇恨！
　　出得南天门，人间铜臭铺天盖地而来。玉帝六根清净，哪经得起黄白之物的冲击，来不及收势跌落祥云，差点现了本相。玉帝大怒，一口气吹散污浊，现一方朗朗乾坤，一眨眼，污浊卷土重来，遮天蔽日，反复几次，只是徒耗真元。人间铜臭非同小可，无怪乎神鬼仙屡屡斗法都依仗铜臭这件法宝！倘若再无良策，人间铜臭熏天，天上净土岂可再言圣洁？
　　为搞清铜臭是何怪物，玉帝暂且放下体察民情的工作，化一个肮脏的乞丐，一头钻进浊雾。玉帝亲临，浊雾像有灵性似的退避三舍，现出一座规模宏大的城市。最高的大楼顶层挂着“欢乐城欢迎您寻欢作乐”的广告牌子，广告词颇有创意，情浓意浓。大街小巷，到处摆满香水香精香料，闻一闻，行人的衣服香喷喷，皮肉香喷喷，吸气呵气香喷喷，哪有什么铜臭味道？
　　玉帝慧目一闪，眼睛里十有八九的人在香喷喷的城市中互相猜忌，勾心斗角，哪像大仙们大智若愚、大喜若悲、无拘无束、无牵无挂？话说回来，人要吃饭穿衣，犯点错误在所难免，大仙们不食人间烟火，不可比也！
　　原谅了争名夺利的人，再以人的眼光看城市，玉帝什么都感到新奇。一家服务商店的墙壁大喊“顾客就是上帝，欢迎上帝光临”，这欢呼声也只有真上帝听得见。真上帝来了，总得拿出点什么，否则，他这个真上帝怎显示自己与众不同？真上帝微笑着手托仙丹走近柜台，仙丹黑乎乎的，像搓出的一粒灰垢。
　　“去去去！”与客人谈兴正浓的服务小姐皱着眉呵斥真上帝，一点也不欢迎真上帝光临。
　　不知者不罪。上帝宽宏大量，只可惜没福的小姐错失仙缘，没那个好命上天享永生之乐，眼睁睁地看真上帝像个真叫花子满脸羞惭，不知如何是好。
　　凡人有眼无珠，上帝得出第一个结论。
　　上帝乘人不备隐入空中，心里说不出那个堵！小女子如此可恶，不加惩处，堂堂上帝尊严何在？想得入神，不觉开了天目。嗬！形形色色五花八门的妖魔鬼怪大模大样出入欢乐城欢乐屋，俊男俊女赛嫦娥比天仙，到处摆酒设宴，宽衣解带，忙得不亦乐乎。
　　最数天蓬元帅叫上帝痛心疾首。他猪性不改，肥吃肥喝，花钱如流水，找小姐不算，勾搭小龙女又调戏嫦娥，还暗恋跟董永生儿育女的七仙女（七仙女又一次私自下凡），回天宫一定革他的职，贬他做泥胎！那不是孙猴子吗？这猴头耐不住寂寞，怂恿唐僧还俗，私带女儿国国王游山玩水，说什么考察民俗，续写真经。这猴头恶性不改，吃八戒的醋，棒打鸳鸯，逼良为娼，当初紧箍咒委实不该摘除！沙和尚倒还老实，可抵不过白骨精小娘子强拉硬拽，洗了桑拿浴，再去洗脚屋洗头房，仙家脸面全丢尽了！哇呀呀，太白金星，太上老君，赤脚大仙……重臣们鱼贯而出，仙姬簇拥，褒姒、妲己、杨贵妃领队。貂蝉不甘落后，自立门户，自编自导自演，凡人眼直了，心动了，性命不要了……
　　凡人禁不住诱惑，上帝得出第二个结论。
　　骂众仙不成体统，上帝一跺脚，塌了半边天。众仙各显其能，或力抗，或土遁，或变化腾挪，最后祭起铜臭法宝。凡夫俗子可惨了，非死即伤，惨不忍睹！几个沾满铜臭的家伙抓住仙家裙带，得到庇护仍不忘对同类落井下石，掠财劫物，胆子大的像倭瓜！如此大劫从容化解，一些人手眼通天，委实不可小觑！死人尸骨未寒，幸存者灵魂麻木，邀鬼请神，钻门子，寻花问柳，你开心，我快乐，大家喜欢！
　　上帝瞪圆了眼珠子，默运玄功，方知天数如此，只待天道轮回，凡人方可自悟。
　　凡人不可救药，上帝得出第三个结论。

　　经典故事

　　有个凡人仰面大呼老天爷，不叫爹妈，不喊老婆孩子，可见这个凡人只有上帝。上帝感其诚，破天荒拟旨，命姜太公率五斗群星莅临荒岛，重演封神大礼，顺便封他个神位（一万年后生效），一慰此凡人思天之苦。大礼结束，中天北极紫薇大帝姬伯邑考晚会压阵，他那苏妲己为之意乱情迷的琴技竟然打不动凡人。凡人为何闷闷不乐？上帝掐指一算，凡人为男性，女星对凡人不屑一顾，女星属仙，岂肯降价屈尊取悦凡人？难怪收效甚微。上帝转变思路，召集一班仙姬，严命诸仙姬务必尽心尽力，并许诺感动凡人者奖金杯银杯若干，晋升特星级。仙姬们款款步入海市蜃楼，天籁之声穿云裂石，凡人昏昏欲睡，始终不予鼓掌。上帝眨眼三下，断定仙姬过于保守，凡人必想看那类开放型的演出，凡夫俗子喜爱通俗合情合理，下里巴人岂懂阳春白雪？上帝命南极仙翁通知阎王，调来一批色艺俱佳的风流鬼轻装上阵，风流鬼们如鱼得水，假戏真做，功夫颇为了得。上帝压抑已久的情欲蠢蠢欲动，暗呼此举弄巧成拙，差点坏了道行，回天宫一定闭关修炼！
　　凡人置上帝恩惠于不顾，竟然跳海寻死！难道凡人想做风流鬼不成？
　　上帝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到凡人享此殊荣，也就心安理得了。
　　据说，这个凡人至今飘在海上，神仙们没见过他，上帝也没见过他，他们早已淡忘了所有的故事。

　　一句话故事

　　一个人静静地等待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