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闻柔，你要是以为这是一个温柔娴静的女子，那你就大错特错了，闻柔从小就像一匹桀骜难驯的野马一样，跟温柔娴静简直差了十万八千里，从小就和家属院里的一帮野小子混在一起，每天都喜欢玩刀弄棒，爬树掏鸟窝，弄得家属院里鸡犬不宁，一天不惹祸这一天还就真过不下去，哥哥闻刚的性格则和妹妹大相庭径，闻刚喜欢安安静静的看书，老头子把儿子送去参军的本意是想让儿子在军队这个大熔炉里打练出一块好钢出来，但事与愿违，闻刚参军以后报考了军事大学，当了文职少校，第一年探亲回来，气势挺足，脚跟一磕，啪地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老头子看着儿子有些单薄的身材直摇头咂舌，老头子提出要给儿子切磋一下，闻刚只好硬着头皮上，结果老头子一个照面就把闻刚摔了一个马趴，正好让闻柔看到，笑得这个疯丫头差点岔了气，闻刚不服气地撺掇妹妹：“疯丫头，我是文职，你有本事和爸爸比划比划。”闻柔鄙夷地对哥哥说：“不怪自己手无缚鸡之力，看我怎么打败老头子的。”老头子也童心大起，非要和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儿练练不可，并放出豪言壮语：“老子当年在朝鲜战场上打美国鬼子时除了你干爹能和我一战外，剩下的也就是一堆菜。”温柔摆了一个陈氏太极里的起手式，招式利落，双眼之中充满了强烈的战意，老头子一愣，立即摆出洪拳里的起手式，洪拳有北洪拳与南派洪拳之分。南派洪拳又称洪家拳，属岭南五拳十三家中的五拳之首。这个拳派的来源有：一是出自少林寺，在明末清初分别由河南、福建传入广东；二是福建茶商洪熙官所创的一门武术。这两种说法大致上都和少林寺的关系密切。而另一种说法是反清复明组织中的武术，并非一人所创或一门的武术。这一派的武术风格有二，一是长桥大马、长手长攻的大开大合武术；另一种是短桥窄马、短手近攻、贴身攻防的武术。老头子的洪拳则是前一种风格，招式大开大合，刚猛霸道，虎虎生风。闻柔打出的陈氏太极则如行云流水，刚柔并济，二十招不到，闻柔一招野马分鬃，卸掉老头子袭来的刚猛一拳，顺势一粘一送，借力打力，把老头子跌了一个腚蹲，老头子惊讶的嘴巴里能塞一个鸡蛋，闻刚忙扶起老头子，老头子则大骂拜把子大哥：“狗日的陈广元！我操你祖宗！想当年你在军队里用这一招压了我一头，现在你又把这招传给我女儿，让这个疯丫头打败了我，我和你狗日的没完……”
　　那年，闻柔才十六岁。
　　闻柔七岁那年去干爹家玩时，发现干爹在打太极拳，野小子一样的闻柔一下子就被刚柔并济飘逸如行云流水的太极拳所吸引，闻柔缠着干爹非要学打太极拳不可，闻柔从小就性格倔强，执着，只要认准了的事，非要做到不可，陈广元练的可是正宗嫡传的陈氏太极，传子不传女，一开始干爹还以为闻柔是小孩子好奇心性，过了热乎劲也就不再学了，也就给闹着玩似地教给闻柔一些入门的基础招式，但是越教越心惊，发现闻柔这孩子根骨奇佳，领悟力极高，往往极复杂的招式，自己教几遍，解说几次闻柔就可以彻底领会于心，一套正宗的陈氏太极交给了闻柔七七八八，用来强身健体那是绰绰有余。
　　闻柔只比子安小两岁，按她这野小子一样的性格，应该和整天沉默寡言的子安玩不到一家去，恰恰相反，闻柔就喜欢缠着子安，跟在子安屁股后头，一起去拔草，摸鱼，做弹弓打鸟，因为给闻柔做弹弓，子安差点被干爹揍个半死，小时候没有橡皮筋，只有去村里小卖部买两根自行车用的气门芯代替橡皮筋，闻柔那时候手劲特大，两根气门芯几天就拉断，后来一次不光拉断了气门芯，还被反弹回来的气门芯抽在脸上，半边脸肿得像小馒头，心疼的子安只跺脚，子安那时候就开始留意寻找橡皮筋，直到过了年干爹带着子安去串亲戚的时候才在那个亲戚家里发现橡皮筋，那个亲戚是个老中医，医术精湛，远近闻名，子安就盯上人家听诊器上的橡皮筋，费尽心思要偷来给闻柔做弹弓，子安终于等来机会，他趁着干爹和人家喝酒的时候偷偷溜进药房，偷走了听诊器上的橡皮筋。子安又围着村里的老枣树转悠了好几天，终于寻摸了一个趁手的弹弓架，用细砂纸细心地打磨，弹弓架发出一种厚重的暗红色光泽，闻柔见了是爱不释手，睡觉的时候甚至都要搂着弹弓睡，村里的飞禽走兽可就遭了秧，每天都要被这个疯丫头追着屁股打，弄得是鸡犬不宁。没过几天，那个老中医就拿着那个被绞了橡皮筋的听诊器找上门来了，子安那一顿揍是在所难免了，并罚子安和闻柔扎马一天，为防止两人偷懒，让扎着羊角辫的小妹子悦监视两人，结果被闻柔一通忽悠，子悦临阵倒戈，反倒替两人盯着干爹去了，两人才不顾形象地歪在地上，揉腿捶腰叫苦不迭，两人偷懒的事情还是被干爹抓住，一根筋的子悦只盯着前门，结果干爹出其不意地从后门包抄过来抓了两人一个现行，干爹大怒，撤走叛徒子悦，搬来躺椅，沏上大茶，亲自监督二人，后来又嫌二人扎马的姿势不正规，在两人屁股下面点上几柱香，又让两人头顶一碗水，只要两人身体一动，水就会洒出，腿一打弯点燃的香就会烫屁股，整的两人叫苦连天，干爹很满意自己的创新，以后的扎马就沿袭了这一创新……
　　闻柔想起那些往事心里的火就小了很多，一丝淡淡的笑容浮现在她不着妆饰的脸颊，没有干爹对自己的磨练，哪有自己的现在啊，作为一个记者，更需要强健的体魄，去奔赴各种场合采访，应付各种紧急状态，这一身功夫都不知道救过自己几次了，子安给闻柔的感觉是又恨又怕，又爱又敬，子安哥才是一个深藏不漏的高手，他骗过很多人的眼睛，闻柔一直认为外表瘦弱不言不语的子安没有跟干爹学练太极拳呢，子安哥每天只是陪自己和二哥子平一起扎马，闻柔从来都没有见过子安打过拳，倒是二哥，喜欢每天早晨吼吼哈哈地练拳，后来闻柔才知道，二哥吃不下这苦，悟性也差，干爹最后都懒得教二哥了，二哥也不在意，在院里的老枣树上吊上沙袋，每天早上照样吼吼哈哈地练上一番，二哥这人为人处世比较圆滑，整天都笑嘻嘻的，干爹从来都不揍二哥，往往干爹的巴掌还没挨着边，二哥就大嚷：“爹，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就饶了我吧！”干爹就消了气，不再揍二哥了，不像一根筋的子安哥，哪怕被揍个半死，也绝不会讨饶半句，真是硌死人，恨得干爹牙根直痒痒……
　　闻柔对子安是真心信服，自己敢在干爹和老头子面前撒娇使小性子，但子安往往一个眼神就可以让自己安静下来，子安哥是在闻柔被几个高三年级的坏学生打了之后才一怒之下露出高深功夫的，闻柔的同桌是一个很文静的小姑娘，可总被几个高三年级的坏学生欺负，嫉恶如仇的闻柔拉着那个小姑娘就去找那几个坏学生算账，哪知道那几个坏学生是练柔道的，功夫也不错，好汉难敌四手，老虎架不住狼多，闻柔吃了一个大亏，被人揍得鼻青脸肿，子安知道了这件事之后大怒，领着闻柔找到那几个坏小子揍得他们哭爹喊娘，屁滚尿流地跑到学艺的柔道馆，寻求馆主的庇护，馆主是一个趾高气扬的二鬼子，他为这几个坏小子出头，非要打残子安不可，为那几个学生，也为自己的武馆找回面子，子安几个照面，电光火石之间就将那个二鬼子揍得在地上爬不起来，给闻柔挣足了面子，闻柔算是见识到什么才是扮猪吃老虎的高手风范了，也是从那个时候起，闻柔就开始偷偷喜欢上子安，可令闻柔悲哀的是，他的心并没有在自己身上，他只是把自己当做了妹妹而已，他喜欢的人是春桃。后来听说春桃嫁给了别人，闻柔觉得自己又有了希望，可那个死心眼的家伙根本不在乎自己，绝望了的闻柔选择了逃避，远赴法国留学，这一去就是八年，自己依然是孤家寡人，老头子和那帮热心的亲戚们安排了很多相亲的桥段，人家不是被她的高学历吓跑就是被她恐怖的身手吓跑，无奈的老头子也只好偃旗息鼓，由闻柔去吧。
　　闻柔想，自己和子安都是一对死心眼，活该受折磨，眼力极好的闻柔发现前面高高的信号塔上好像站着一个人，不会是有人寻短见吧？闻柔的职业敏感性令闻柔一脚油门踩下去，翼搏越野嘶吼一声向着前方的信号塔飞驰而去，闻柔在心里祈祷漫天神佛：神啊，求求你们让他晚一会跳吧！闻柔飞快地解下安全带推开车门向信号塔跑去，塔顶的人像一只大鸟一样，从塔顶飞翔而来，闻柔只来得及骂了一句：“我操……”
　　那个黑影就到了眼前，闻柔拼尽全力将那个寻死之人向旁边一推，卸掉他自上而下带来的重力，那人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不动了，闻柔受不了这种重力的冲击，华丽丽地摔了一个马趴，呲牙咧嘴的闻柔从地上爬起来，揉揉又酸又疼的胳膊，过去在那个跳塔寻死的人身上踢了一脚：“喂！你吃饱了撑的啊，非要寻死不可？你跳河寻死也比跳塔寻死强啊，害得我胳膊都快断了！”那人没动静，闻柔蹲下身一看，擦，这不是子安哥嘛！忙把他拉到车前，让子安仰倒在车头上，对着他几个穴位一阵按摩，又在他人中穴上用力掐了一把，子安深深叹息一声，呼出一口浑浊的气息，睁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闻柔，闻柔拍拍手上的尘土说：“我说哥，你有什么想不开的事情非要寻死啊？”眼尖的闻柔看到手上沾满血迹，仔细看看手上也没有受伤啊，子安坐起身说：“别看了，是你干爹把我脑袋砸破了。”这时春桃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见亲爱的子安哥好好地坐在车前盖上，春桃的眼泪哗地溢出眼帘：“子安哥，你怎么了？”子安从车前盖上跳下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说：“我没事啊，我这不是很好嘛！”闻柔一见春桃就气不打一处来，气鼓鼓地对春桃说：“怎么了？！你的子安哥要寻死！从这塔顶跳了下来，幸亏被我遇到，救了他一条小命，不然，”子安抬手在闻柔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你这疯丫头，胡说什么呢？”闻柔咬着嘴唇不敢置信地说：“你敢打我？！陈子安，我和你没完！”闻柔转身上了车，用力甩上车门，越野车咆哮一声像一只怪兽一样闯入夜色中一溜烟地不见了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