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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人虎大战(三)

作品名称:白虎      作者:黄光耀      发布时间:2014-06-28 16:28:55      字数:3010

4.偷袭

  白虎期待着那一刻的到来,那一刻终于到来了。那时正是子夜,望着覃家大院闪烁的灯火,白虎听见了一个女人尖锐而悠长的叫声,它就知道覃日格的老婆即将分娩了。因而没过多久,那尖叫声便倏地消失了,接着大门又打开了,接生婆便疾步走了出来,说:“生了生了!恭喜大少爷,母子平安,还是龙凤胎哩!”覃日格这就转过身来,双手合十,面朝苍天,然后双膝跪地,放声大喊:“老天有眼啊!我老覃家终于有了后了!”
  那一刻,白虎在冷笑。因为它等待这一刻,实在是等得太久太久了。可是那一刻,白虎却并没有惊动那个正处于喜悦之中的院子,因为那个叫向日娜的女人,此时生下的不只一个,而是两个,一对龙凤胎。白虎心想,就让他们再高兴几天吧,人类不是有句俗话叫“乐极生悲”么?哼,我也要他们尝一尝,那乐极生悲和生离死别的味道!
  所以白虎没有立马行动。它不想再有什么闪失了,再说那时候,那些猎狗和猎人们都盯得贼紧,时刻都在防备着,时刻都处在战备状态中;如果稍有一点闪失,一点麻痹大意,就将导致整个行动的失败。它不想前功尽弃!
  那个月光皎洁的晚上,白虎悄悄地前去偷袭了。其实那个夜晚跟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异样。要说特别异样,就是老族长覃望川家刚刚办完了望月的酒席,一家人还沉浸在喜得贵子的喜悦之中。白虎心想,报仇的时刻到了。子夜时分,万籁俱寂,它发现覃日格像往常一样,带着他的猎狗在院子巡视一圈之后,发现没有任何异常动静,就回房睡觉去了。这天也日怪了,覃日格原本没有酣睡的习惯,但是一倒下,他就睡得跟死猪一样沉,连炸雷也打他不醒。事实上他是因为紧张了一个多月,绷紧的神经忽然间松懈下来,瞌睡虫就格外地多,一倒下就鼾声如雷,睡得死沉。相对来说,他老婆向日娜的瞌睡就轻多了,孩子的任何动静她都会惊醒。她生怕有什么闪失。可是这个女人也有一个习惯,她喜欢小解。刚坐月子的时候,她的尿壶还摆在房间里的,她想什么时候小解就可以什么时候小解,只要裤带子一松就是了。但是要蒸满月酒了,她便叫丈夫把夜壶收了起来。她想亲戚进屋来看孩子的时候,都不免要送几句吉利和祝福的话,要是屋子里还摆着个夜壶又成何体统?又像什么话?那是对客人的不敬,大不敬。这时候她又想去小解了,这就站了起来,但见两个孩子睡得极香,她也便忽略白虎的存在。所以,当她转身离去的时候,白虎一闪就闪进来了。
  白虎再也等待不及了。
  它想报仇的时刻终于到了。
  事实上白虎早就做好了准备,那天也该它得手,虽然天上挂着一弯月牙儿,大地一片银光,院子里一片银光,但是整个寨子的狗却没有叫唤,它们甚至连白虎的气息也没有闻到。它们太累了。一连多天,它们跟随主人,不仅竖立着耳朵、睁大着眼睛,而且还要在夜里死死地蹲守,甚至连瞌睡也不敢多打一眼。它们早累坏了,早想睡个囫囵觉了,又哪里管得了白虎的存在呢。所以无形之中,它们见主人放松了警惕,它们也放松了警惕。其实那些猎狗们,都是十分勇敢和机敏的,尤其它们的鼻子——嗅觉,那更是灵敏非凡,什么气味随风一扬,它们就闻到了。这是猎狗们看家的本领。但在那些天里,无论什么地方什么时候,它们都能闻到白虎的气味——虎骚味——那是白虎故意留下来的。那个时候,那种虎骚味儿已是无处不在,无处不有,早已使它们的鼻子失去了机敏。所以,在这场游戏或者说这场战斗刚刚开始的时候,这群赶山狗都变得高度地紧张起来,且十分地焦躁,仿佛一个个绷紧的神经,就像一根根上弦的箭,时刻都准备弹射出去。白虎就笑了。因为这些猎狗们,一天到晚地吠个不停、叫个不停,只见白虎观望却没见白虎进攻,它们就顿生疑窦了。于是它们便焦躁起来,烦闷起来,不知白虎都想干些什么呢!事实上白虎是想让它们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的存在,无时无刻不感到自己就在它们身边,就像一个幽灵一样。这既是一种心理战,也是一种持久战。所以一个多月过去了,白虎留下来的气味一直散发在空气中,山寨中,淡若游丝,细若浮尘,无孔不入,从未消散。它们都快崩溃了。正好这时它的主人不再监视它们了,它们也懒得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所以一逮着机会就想多睡一会儿。就这样,白虎悄悄地溜进来它们也没能感知到。其实那时候,即便它们感知到了也不会再怀疑了。然而,最主要或者说真正的原因是,那天吹风了,吹的是西北风,西北风是由西北吹向东南的,而白虎正好在正北方,因而那时候,只有白虎能够闻到猎狗们的气息,猎狗们又哪里闻得到白虎的气息呢?恰巧那时候,那个刚当上母亲的女人又去小解了,白虎就乘机闪进来了。
  它就像一道幽灵,一闪就闪进来了。
  “我要报仇!”白虎发出了最后通牒。
  可接下来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本来,白虎是想一口就将那两个孩子活生生地咬死的,可当它闪进屋来的时候,它忽然闻到了虎崽的气息。无论从气味上还是灵魂里,白虎都能够分辨出来、感觉出来。白虎就觉奇怪了,心想自己的孩子难道还没有死吗?它不相信,也不敢相信。这就迟疑了起来。于是它开始四处寻找。可是闻来闻去、嗅来嗅去,白虎最后发现,这气息不正来自于小床上那两个孩子的身上吗?这可是它一直等待、一直都想报仇的两个小东西呀,怎么会是这样子呢?它忽然又动摇了。而且白虎发现,这两个睡在摇窠里、虎头虎脑的小孩,头戴虎头帽,脚穿虎头鞋,正均匀地呼吸着,睡得十分的香甜。它感到,他们就像在做一个甜蜜而又遥远的梦,不可以惊醒,也不可以打扰。那一定是一个美梦吧,它想。可是日怪了,他们身上又怎么会散发出虎崽一样的气息呢?那个时候,白虎既来不及判断,也来不及深想,它只是反复地嗅了嗅、闻了闻,从头嗅到脚,又从脚闻到头,它感觉那气息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那气息就在自己鼻子前浮动,就在自己脑海里萦绕……啊啊,千真万确,那绝对是我们老虎家族的气息,绝对不会有错!
  但是白虎最终还是茫然了:“这究竟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它不明白。
  但是白虎知道,虎毒也不食子啊!所以那一刻,即便它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甚至是张开了血盆大口,可它就是怎么也下不了口呀。因为它知道,这一口吃下去,极有可能吃掉的就是自己的孩子,你想它又怎么下得了口呢?它真是下不了口啊!它踌躇了,犹豫起来。正好这时候,白虎又听见了一声悠长而舒缓的鼾声。那是覃日格的鼾声。看样子,他真是累极了、累坏了。白虎就闪身过去了,几乎没有弄出一点儿声响。于是,它望着这个近在咫尺、十分可恶的仇人,再次张开了血盆大口,——它想将这个仇人的脖子一口咬断!它想让他为自己死去的孩子偿命!它想他罪该万死!他罪有应得!可是反过来一想,白虎觉得这样又太便宜他了,心想他要是这么一死,他不是可以完全、彻底地解脱了么?这样还能够达到目的吗?所以它想,现在惟一的办法就是:先将他的孩子咬死,叫他断子绝孙!叫他生不如死!叫他痛不欲生!
  这么一想,白虎又闪回来了,它再次朝着摇篮里的孩子张开了血盆大口……可就在这时,那越来越浓的气息——虎崽的气息,再次使它茫然起来了。它迟疑着,犹豫着,它总是下不了口哇!因为它感到那熟睡的仿佛不再是覃日格的儿子,而是自己的儿子了!
  “吱嘎”一声,有人推门进来了。
  咿呀,是向日娜。是那个女人尿完了,她回来了。说时迟那时快,白虎赶紧一口叼住了一个小孩——也不管叼的是谁,它纵身一跃,就跃出窗外来了。飞花一般,落地无声。这时候,只听得身后忽地传来了一声声惊呼:“啊啊,我的崽呢,我的崽呢?”紧接着,就是天呀一声,她又大哭起来了:“我的崽啊!我的崽啊!”
  那声音甚是凄切。可是白虎没有回头,它飞也似的爬上千丈崖,便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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