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深渊

　　“为什么？你与杨涓发生了什么事？”苏雨绝望地、声嘶力竭地问。
　　许皓漠然望着她，眼里是决不妥协的决绝，陌生得让苏雨的世界彻底崩溃。苏雨仰面朝天地倒下去，身下是万丈深渊……
　　睁开眼，还是漆黑的深夜，静谧的夜晚，耳边是舍友们均匀的呼吸声。
　　没有答案。却有决绝的眼神。梦里梦外都想不通。
　　“苏雨，想不明白就直接打电话问吧！”周妍看着苏雨红肿的眼睛，心疼地说。
　　“不！不想问！”苏雨断然拒绝。不问还能继续猜想，还有诸多的自我安慰的机会，也许，一切还有转寰的机会，可是问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她不敢问，不敢捅开这最后一层窗户纸。
　　就一个电话的事，几年前她不敢打，几年后她依然不敢。她是胆小鬼！是害怕事实的懦夫！
　　“那么，你想怎么办？”周妍无奈又头疼，苏雨固执起来的时候，十头牛也拉不回。“天天夜里脆弱地哭泣，白天脸无血色失魂落魄！不久之后大家都会发现你不正常。”
　　苏雨将脑袋深埋在自己腿间，仿佛这样就不至于泄露自己的脆弱和狼狈。
　　“走，到图书馆去借书看！”周妍用力地拉她，把她拉起来往图书馆方向推。
　　图书馆里人不多，苏雨木木地看着一排排的书架，蓦然想起多年前，许皓笑着说将来他要挣很多很多的钱，挣一个图书馆，让苏雨看书看个够。于是苏雨瘫坐在书架前，失声痛哭。
　　周妍只是在书架间一错神，就听到苏雨大哭，慌忙扔了书，奔过来扶起苏雨，自己整个人挡在苏雨面前，挡住了一干人惊诧的视线。
　　“算了，还是回宿舍吧！”周妍苦笑着，将苏雨棉袄上的挡风帽扣到她头上，刚好盖了苏雨半个脸。苏雨抽泣着，像个木头人，被周妍拉着朝宿舍走。
　　“不回宿舍！”走到半路，苏雨孩子气地说，“我要到教室去坐会儿！”
　　“好吧！那咱们去教室！”周妍温柔地说，“但你不许再哭啦！”
　　坐在教室角落里，望着教室外那颗冬青树。几天前她也这般望着它的，那时候她心里忐忑着，似乎就有了末日的预感了罢？
　　还是那棵树，四季常青，坚韧挺拔，温柔沉默地看着她，似一个大智慧长者，向苏雨传达笑对风霜的意念。可是，苏雨感应不了！耳边又响起父亲的话：如果有些苦是不可避免的，那就先让自己学会坚强。可是，她没有将父亲的话放在心上，没有预先学会坚强。或者，她原本以为自己已足够坚强。
　　埋首在冰冷地桌子上，冰冷的感觉却是由里向外漫延。
　　周妍愁容满面地看着苏雨，这样状态的苏雨，让她担忧和惶然。她渐渐地感觉，凭着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无法带着她走出来的。可是苏雨又是骄傲的，她绝不希望将脆弱的自己暴露在更多人的面前。所以这段时间她只能一个人护着苏雨，屏蔽了其他人的接近，甚至连叶海林，她都没空去理了。
　　“周妍，我很好！你先回宿舍吧，我一个人再静一静！”苏雨魂游良久，终于看到了周妍脸上的愁容。
　　“我就坐在这儿！你发你的呆就好了！”周妍温和地说。
　　“你放心，我不会做什么傻事！我只想一个人呆着！”苏雨努力想扯出一丝宽慰的笑容，却失败了。
　　周妍叹息着站起身：“好吧！我就先回宿舍。你……”
　　周妍想要说些安慰或鼓励的话，却终究是没有说出来。苏雨需要的，不是安慰，也不是鼓励！也许她需要的是空间，还有时间。
　　苏雨安然一笑，眼中是发自肺腑的感激。有友若此，是她苏雨的大幸！
　　周妍离开了教室。苏雨的世界里，彻底地静谧下来。她静静地坐着，仿佛许皓就坐在对面，正微笑着托了腮凝望她。她灿然而笑，两行泪又慢慢地流出来。
　　这个坎，怎能度？怎么度？
　　眼波流转间，举手投足间，那挺身而出的声音，那偷偷跟随的身影，那温暖阳光的笑容，那无视后果的维护，那羞涩青涩的初吻，那热烈情动的相拥……
　　他是她的英雄，也是推她至深渊的爱人；他为她唱了一生何求，却给了别人一生的承诺；他将她的青春描绘得五色斑斓，却最终给了她无尽的黑……
　　她因了他的笑容改变自己的性格；她在佛前虔诚地跪求；她为了不经意的约定努力奋斗；她发誓只要他不言弃，她绝不会放手；心疼他的不自信，她甚至答应他合宿的要求……
　　如果，如果那天她满足了他的要求，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如今的结果？
　　脑中纷乱的念头纠结不休，苏雨双手捂了脸，泪水又从指缝间挤出来。
　　她厌倦了心痛，厌倦了流泪。可是她暂时无法坚强。甚至每天走在楼梯上的时候，她就想那样一头栽下去……
　　那个人，在心里生了根呵！要把生了根的一切，生生地挖去，又岂是一个“痛”字可以形容？
　　是什么样的亏欠，他要用一生来弥补？
　　他们是平凡的人，没有世代的恩怨情仇，也没有狗血的豪门联姻剧情，那便只有那种事了！
　　这几天苏雨是愈发明了了。
　　苏雨不傻，言情小说肥皂剧也看得不少，有些事情，想想便明白了。
　　她可以原谅，因为从信中内容看来，许皓是无心的。可是，只是她的原谅就可以解决问题么？
　　如果决定权在杨涓手里，她会选择放手么？
　　苏雨内心深处还是骄傲的，这种骄傲，让她决不会做出恳求敌人的事。承认失败，求恳受辱，毋宁死！
　　这是无解的题！这是她再痛也要去过的坎！
　　她已然在深渊里，无法突围！
　　越是想，越是窒息得难受。苏雨踉踉跄跄地站起身，茫茫然地走出教室。走着走着，就走到了教学大楼的楼梯口。那种身处深渊想要拼命往上爬的感觉，让她不自禁地沿着楼梯一级一级地爬上去，一直爬到九楼，来到楼顶。
　　寒风怒吼着，刮得脸上生疼，刮得人索索发抖。楼顶上的空旷森寒一览无余，触目森森。苏雨木然走到楼栏旁，扶着栏杆往下望去。楼下地面上，空空荡荡的广场像个狰狞的大口。
　　苏雨木然地笑了，似乎某一天，她在这楼顶上说过一些莫明其妙的话吧！那一次看到了风玲儿脸上的绝望，她曾心生极度恐惧的感觉，那份恐惧，至今记忆犹新。只是，假如今天有别人在旁边，倒是换了她苏雨来给别人恐惧了！
　　那天，许皓曾站在她身边，怒斥了风玲儿的无理攻击。如今她却站在这里，品尝被许皓刺伤的疼……
　　真是奇妙的转变，真是绝妙的讽刺呵！
　　苏雨正傻呆呆地自嘲着，突然身子被人紧紧地抱住了，耳边是周妍惶急惊恐的声音：“苏雨，你要做什么？”
　　苏雨呆怔地转首，看到周妍吓得泪水都快出来的样子，心里涌起阵阵暖流。
　　“我只是开阔一下眼界！不至于轻贱自己的生命！”苏雨笑笑，笑得苍白又苦涩。
　　周妍眼里惊恐余存，不由分说将苏雨拖离了栏杆。“楼上风大，咱们还是回宿舍吧！”
　　“你不是先回宿舍了么？”苏雨恍恍惚惚地问。
　　“我敢真的放你一个人呆着么？”周妍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看看，你如今好好的，我却要被你吓死了！”
　　苏雨咧了咧嘴，扯出木然的笑容。
　　“剥夺你独处的权利！直到你成为正常人！”周妍没好气地说，“再表现不好，我就告诉欧阳凡和陈林，还有李春绢，让他们烦死你！”
　　“周妍，这是个无解的题！这是个过不去的坎！”苏雨悲伤绝望的语气，听得周妍一阵心疼。
　　“没有无解的题！没有过不去的坎！”周妍大声说，“你解不开，我帮你解！你过不去，我推你过去！我一个人不行，还有欧阳凡，还有陈林，还有你一个排的暗恋者！”
　　“周妍，你真好！”苏雨含泪说。
　　“那当然，你今天才发现？”周妍恨恨地说。
　　“纵粉身碎骨，也难报之！”苏雨喃喃地说。
　　“得！别酸溜溜的！你快点变成正常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周妍没好气地说。
　　周妍把苏雨拖到电梯边，押着她回宿舍。从此后更是一天二十四小时形影不离。防狼一样地看着苏雨，苏雨纵然千遍保证，也不能消除她坚强的意志，只得苦笑连连。
　　冬日的校园里处处可见衰败的痕迹。周妍挽着苏雨，慢慢地走过校园的每一个角落。虽然这校园里的角角落落都有让苏雨伤心苦痛的回忆，但周妍确实是个惠质兰心的朋友，她总是恰到好处地化解苏雨的触景伤情，或温柔或霸道地拉着苏雨正视伤痛，挤出浓血，结出新疤。
　　不久后苏雨终于获批独立伤感的权利。苏雨选择了与言情小说中的主人公们共悲欢。于是舍友们很快发现苏雨整天沉醉在琼瑶的小说里。大家很是奇怪，苏雨一向很讨厌琼瑶的小说的，怎么现在老是抱着琼瑶的小说看得泪水涟涟？只有周妍明白，苏雨找了个可以自然地哭泣而不让别人怀疑的方式。
　　看别人的故事，流自己的泪。也许这也是一种疗伤方式。只希望在她心里，爱情还是很美好的！周妍叹息着想。
　　苏雨终是没有给许皓回信，而许皓，也一直没有再来信，也没有打过电话。这让苏雨的心愈发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