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信

　　两天后，苏雨的感冒好了。敢不好嘛，欧阳凡天天做菜送菜也挺累的！而且舍友们叛变得也太快太彻底了。苏雨独自想着许皓，思念痛彻心肺。
　　思念中，无尽冬寒中，许皓的信来了。
　　每天上午第一节课后，班上的学习委员从班级信箱里取当天的信。
　　再收到许皓的信，苏雨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慢慢地打开信，看一下开头，感觉不对劲。怔了半晌再继续看下去，然后那种匪夷所思的感觉便充斥了苏雨全身每一个细胞。
　　杨涓：
　　你说你相信缘份，可我不得不说：造化弄人。
　　你的心意我一直知晓，只是事情发展成这样我也无法推卸责任。如果你坚持要一个承诺，那我便会给你。
　　毕业后，我会和你结婚。
　　只是，还有两年的时间，请你不要再打扰我。
　　这两年，我是属于苏雨的，全身全心，都是她的！两年后，我会和苏雨说清楚。不管她会不会原谅我，这两年，我会给她我这一生的爱与恋！
　　只是无论何时，请你记住：我爱的，只是苏雨，只有苏雨！
　　许皓
　　信不长，苏雨却几乎看了半节课。
　　最初的时候，她只想大笑。许皓并不是粗心的人，可是他却让苏雨看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事情。这封原本应该寄给杨涓的信，他居然寄给了苏雨。
　　很好笑，真的很好笑！原来这段时间没信没电话，是因为他在考虑人生大事！
　　苏雨扒在桌子上无声地笑着，笑得眼里净是泪水！
　　“苏雨，你怎么了？”坐在旁边的周妍轻轻碰碰苏雨的胳膊。
　　苏雨抬起头，满脸都是泪。
　　“你怎么了？”周妍吓了一跳。
　　“没什么！只是碰到了一件最好笑的事！”苏雨笑着说，说完了，却“哇”一下放声大哭。
　　正在讲课的老师吓了一跳，全班同学的目光也一起朝苏雨看过来。
　　“老师，她不舒服！她头疼得厉害！”周妍赶忙站起来。
　　“哦，那就赶快送她到医务室去看看！”老师赶忙说。
　　周妍赶快把苏雨架出教室，架到一个空旷无人的地方。苏雨痛痛快快地无所顾忌地放声大哭。她颤抖着，悲泣着，仿佛坠向无底深渊。寒风呼啸，眼泪出眶后便冰在脸上。全身上下，满心满脑再没有了别的感觉，都只剩下一个字：痛。
　　“苏雨，你到底怎么了？”周妍望着缩成一团的苏雨，只能手足无措地帮她擦泪。
　　苏雨泣不能言。她无法思维，只有痛，只想哭泣。这一刻她放下了所有的自尊与坚强，只是受伤疼痛、脆弱悲泣的孩子。
　　这是她二十多年来遭遇到的最大的打击了！她全身全心全力爱着的人，承诺了两年后要跟别人结婚！她无力去想为什么，只是觉得所有的一切，全都轰然崩溃了！而她，除了颤抖和哭泣，其它什么都做不了！
　　她哭得毫无形象，毫无保留，哭得声嘶力竭，泪干窒息。
　　周妍深深地皱眉，看苏雨捏着信的手背显出暗紫的颜色，便努力掰开她的手，掏出了被捏成一团的信，然后，她的脸也铁青了。
　　“我就是觉得他不可靠！”周妍咬牙切齿地说，“只有你，又傻又天真！”
　　苏雨犹自将自己抱成一团，颤颤地抽泣着，一副魂飞魄散的表情。
　　周妍伤感地叹息着。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苏雨的义无反顾了，只是这种义无反顾，到头来必是全然的崩溃。苏雨也许在别的方面很坚强，感情方面么……
　　“苏雨，去睡一觉好么？”周妍轻轻拍着苏雨肩头。
　　苏雨木然摇头：“我，好冷！”
　　周妍紧紧地搂着她，似乎想要给她一点温暖。可是她也知道这是徒劳的。
　　“苏雨，我告诉欧阳凡好不好？”周妍试探着说。
　　“不要！”苏雨语速很快很激烈，“我的狼狈，不需要被任何人看到！”
　　周妍长长地叹息：“那你听我的话，回宿舍去吧，外面冷，你感冒也没好彻底！”
　　苏雨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木木地说了声“好”。
　　周妍半拉半架地将苏雨弄到宿舍，像伺候孩子一样的帮她脱了衣服，把她塞到被窝里，又灌了一个热水袋塞到她脚边。
　　“周妍！这是一个梦，是吗？”苏雨紧紧握着周妍的手，孩子气地说。
　　“苏雨……”周妍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半是心疼，半是怜惜。
　　苏雨松了手，整个地钻进被子里，缩成一团。被子里又传来闷闷的哭声。
　　宿舍门传来震天的响声，周妍吓了一跳，打开门，陈林一脸焦急与担忧地站在门前。
　　“苏雨怎么了？我去你们班，有人说她身体不舒服！”陈林连声问。
　　周妍叹息一声，努力平静地说：“她好些了，刚睡下，我们都别打扰她了。”
　　“不！我要看看她！”陈林固执地说，“确认她的症状，我好去买药！”
　　“她只是有点头疼，你就别烦她啦，否则她只会头更疼！”周妍堵在门边，皱着眉头说。
　　陈林蹙了蹙眉头，怏怏地靠在宿舍外墙上，“那我在这儿等她好了！”
　　周妍很是头疼，陈林本也是她欣赏的花美男，她也狠不下心来拒绝得太严厉了，可是苏雨这种状态，让陈林知道了，怕是更不好。内心交战了半天，还是犹犹豫豫地说：“那你进来坐会儿吧！”
　　陈林大喜，赶忙进来，轻手轻脚地走到苏雨床边。周妍拿了凳子让陈林在桌前坐了，自己坐在对面，瞪着陈林，托了腮笑道：“有好故事可以讲给我听么？”
　　陈林挠挠头，一时有点发窘。
　　周妍朝苏雨努努嘴：“关于苏雨改变了你的人生的故事！”
　　陈林咧嘴笑了笑：“这个有啊，很多的！”
　　然后，显摆一般，清了清嗓子，陈林声音哄亮地开始讲故事。
　　“那是初二上学期。重新分班后，我拎着书包到处找新教室。正晕头转向间，看到前面有个女生，便想找她问问新教室在哪里，正准备开口，那女生却神游一般就从我面前晃过去了。我发了一阵呆，便不自觉地跟着她，走着走着，就看到我的新教室了，原来她与我是同一个班的。”
　　“我坐在后面，每次抬头间，便看到那个叫苏雨的女生安静的侧脸。有时候静静看书，有时候认真听讲，有时候皱眉啃笔，有时候恍然而笑。”
　　“我竭尽全力想引起苏雨的注意，与同学大声笑闹，故意反复地走过她身边，找她身边的人讲话。可是她就像个外星人，对周围不直接与她接触的人毫不在意。我虽大大咧咧，却总是不敢直接找她说话或者假装请教难题，只是深心里希望一些小动作能换得她偶尔凝目罢了。”
　　“那天我值日擦黑板，突然心血来潮，想着苏雨要是突然在黑板上看到她的脸，会有什么反应呢？一半好奇，一半是想以另类的方式引起她的注意，我便真的在黑板上画了一张脸，写上她的名字。结果，那张脸却被班主任看到了。也不知苏雨是怎么想的，明知道是我画的，班主任责问之下，她却没有说出我的名字。那时我一心在想着为什么，是不是她其实是注意到我的，所以才会袒护我？至于班主任后来说了什么，我一点也没听进去。然后许皓便站起来了，要我自己站出来承认。我当然会承认，我怎么会让苏雨因我受罚！可是令我非常不爽的是好人却让许皓做了去了！后来我虽然扯了谎让班主任释怀，但是苏雨受了伤，我心里很后悔很愧疚！”
　　“此后难以释怀的人倒变成我了。因为许皓的大义直言，苏雨对许皓有了感激之情，而我知道，许皓这小子本来就喜欢苏雨。强烈的妒忌心使然，我与许皓打了一架，许皓转班了，苏雨却依然对许皓情愫渐生。苏雨喜欢到教室外面读书，许皓喜欢偷偷地跟在苏雨后面。而我，也变成了那只难掩嫉恨的黄雀。”
　　“不久后，班上有流言，说许皓喜欢苏雨。我虽嫉妒，但却无造谣之心。找了几个传流言的同学追查下去，最后弄清楚了流言是从许皓的班上传出来的。是许皓自己亲口承认，他喜欢苏雨。他们班上有人嘴长，传到了我们班。苏雨愤怒瞪我的眼神，让我明白她误认为是我造的谣。可我不想解释。她误会我，恨我，也行，因为有时候，恨，更能让人记得牢。”
　　“所幸谣言也没传多久就消了。我知道以我的成绩，不太可能与苏雨考到同一所高中，事实也的确如此。在拿到普通高中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狠了心做了决定。我要复读，我要考到二中去，就算不能再同班，至少也有再安静看她背影的机会。可是等我好不容易考到二中，苏雨却转学去了一中。我悲愤，却不得不化悲愤为力量，因为高中不行还有大学！”
　　“学习，原来并不是那么枯燥，当有了目标的时候！我打听到了苏雨考取的大学及专业，所以我后来选了文科。我唯一的特长就是记忆力好。所以文科倒也学得得心应手。听人说很多女孩子都喜欢会弹琴的男生，课余我就去学钢琴、小提琴、口琴、吉它。不管学哪一种，我都幻想着苏雨就在我对面，微笑地听我弹琴的样子。”
　　陈林说到这里打住了，回头看看苏雨面朝墙悄无声息的样子，眼里是温柔缱绻的光芒。“你说，如果有人真的全心全力地去为一个目标努力，那他一定会实现梦想的，是不是？”
　　他这句问话，也不知是对谁。周妍依然托腮，眼里是傻呆呆感叹状。苏雨一动不动，似老僧入定。只是一行泪水无声地沁了出来，打湿了被子和枕头，却谁也看不见。
　　周妍朝陈林无声地竖竖大拇指，然后大声说：“故事讲完了就让苏雨休息吧！你去继续认真学习。苏雨喜欢出色的男生！”
　　陈林笑着朝周妍做了感谢的手势，也大声说：“那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苏雨啊！”
　　苏雨无声的泪水流得更急。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能换得应有的结局！她几年前输了，现在依然输了！
　　她只能这样地躺着，了无生气，满心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