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人生是不能回头的旅程

　　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苏雨在深渊中度过了上十天，终于厌倦了自己的软弱与泪水，开始努力在脸上尽量堆积更多的表情。
　　周六的上午，阳光特别明媚。苏雨独自在校园里游荡。这段时间，每个周末陈林都会来宿舍报到，苏雨实在没心情应付他，只好一大早就逃出宿舍。可她也实在没什么地方可去，以前常去的地方，现在都变成了地雷区。
　　在校园里游荡了半天后，就走到了学校大门口。校门前的马路上喧闹一片，苏雨无意识地走着，就走到公交车站前。可是这里也是有故事的，呆呆地站了半晌，正好有一辆公交车来，也不管这车到哪里，苏雨茫然地上了车，在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来。
　　无所谓什么车，无所谓到哪里去。苏雨木然地坐着，看着窗外景物飞一般后退。
　　曾经苏雨是非常爱坐车的，因为不管坐到哪儿去，总有一个迫切想去的地方，总有明确的目的地，所以坐上车后心里也特别安定，只需怀着期待的心情，看着车外风景，一路向前。
　　可是如今没有目的地了，心里似乎也挺轻松，没有必须要到达的地方，愿意坐到哪儿便是哪儿，自由自在的感觉也让心有了刹那的轻松。
　　人在旅途的感觉，自己还在前行的感觉，也不错！
　　许皓在做什么呢？在痛苦中纠结？还是在纠结中痛苦？是否他已知道他发错了信？是了，写给杨涓的信寄给了自己，那么写给自己的必然寄给杨涓了罢。痛苦的是自己，杨涓一定会是最高兴的，高兴之余，必定也会告诉许皓信的错寄。所以这段时间许皓再无信、无电话来了。
　　生活多么的无情，有时候，她甚至连认输的机会都不给你！
　　可是，明明是老天将许皓送到了苏雨面前，却为何又在她措手不及的时候又收了回去？她明明是在认真地爱着，努力地爱着，可是为何如今却又不给她任何机会？
　　许皓，许皓，现在的你，有没有痛？
　　应该是痛的！即使对别人许了一生的承诺，他还是毫不犹豫地表明了他的心之所向，所以，他肯定是痛的！
　　曾经，在他最惶然、最无措中，她没有伸出援手。如今，他又处于痛苦和绝望中了罢？她又该如何援手？
　　告诉他，自己可以原谅，然后再告诉他，你情我愿的事情，可以承担责任但没必要用一生去偿还？抑或她放弃自尊去代他求得杨涓的原谅？
　　苏雨，一个男人的自信，不需要女人来扶持！欧阳凡的话像惊雷般响在苏雨耳边。一个男人的错误，同样也不需要女人牺牲自尊来挽回罢？纵然自己自尊扫地去求得谅解，许皓会因此开心、心无芥蒂么？他们从此就会一路坦途么？
　　可是，痛苦中的许皓，最需要的人，也是苏雨呵！苏雨越想，心便越是纠结地疼痛着。额头抵着冰冷的车窗，无能的泪水又不可控制地潸然而落。
　　不知道想了多久，也不知道流了多久的泪，直到车到了终点站，车上一个人都没有。苏雨在司机的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茫茫然地走下车。
　　终点站是什么地方，苏雨也不认识，只觉得很偏僻，人烟稀少。苏雨慢慢地走出站，呆呆地站在路边，不知道要往哪里去，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呆站了好久，浑不知路边有三个男人也观察了她好久。
　　“小妹妹，要到哪里去？不认识路吗？哥哥们送你？”苏雨从呆愣中醒过神来，看着面前三个陌生的男子。其中两个男子一个染着黄色的头发，一个染了紫色的头发，每人都单耳吊着大大的耳环。天气这么冷，这两人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下身穿着的牛仔裤，也涂着五颜六色的不知道是油漆还是颜料的东西。而另一个男人打扮要正常一些，长长的黑发披肩，很有艺术气质的样子，穿着藏青色薄棉袄，黑色休闲裤，眉清目秀的，真是一点也不像狠辣无情的黑帮老大。这三个人年纪都不大，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谢谢！我哪儿也不需要去！”苏雨平静地摇摇头。
　　“你遇到难题了吗？”黑发男子深沉的样子问。
　　苏雨不说话，只拿乌黑幽深的眸子安静地盯着他。
　　“我们老大问你话哪！”黄发男子一手搭上苏雨肩膀，用力地拍了拍。
　　苏雨脸上露出嘲讽的笑容，屋漏偏逢连夜雨，自己还未出深渊，便碰到传说中的黑帮老大么？
　　“我不说话是因为我认为我遇到的难题，你们也解决不了！”苏雨的心原本就痛得麻木，此时倒也不知道畏惧，只是淡然说。
　　“你都没有说出来，焉知我们不能解决？”黑发男子微笑道。
　　苏雨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然后嫣然一笑：“好啊，不如咱们来打个赌。”
　　“好！你说题目，然后再说怎么个赌法！”三个男子都来了兴趣。
　　苏雨想了想，不慌不忙地说道：“一个女孩有一天给一个男孩做了一道菜，男孩吃完了，但是觉得味道怪怪的，于是他问那女孩：这是什么肉啊？女孩说：这是企鹅肉。男孩沉思了一会儿，痛哭了起来，自杀了，为什么？”
　　三个男子面面相觑，发了一会儿愣，然后一起呆愣愣地看着苏雨。
　　苏雨笑吟吟地看着他们，在他们极度不甘、好奇的目光中做出了“我也没想明白的表情”，然后在他们恼羞成怒前又说：“我们班同学和另一个班打赌猜这个题目的答案，结果两个班的人谁都没有猜出来，就相约跑步到这个公交底站，两个小时内，哪个班上先到的人多，就算哪个班级胜。我是裁判，是搭公汽来的，现在时间也差不多了，他们还一个人都没到，你们说他们是不是太慢了些？我们班好歹也有七个打蓝球八个踢足球的男生呢，不至于这么久了还不到啊！”
　　说完，手搭凉棚朝远处瞄去。
　　那几个男子彼此看了看，黑发的男子突然笑了，看了看苏雨，眼中笑意灿烂莫明：“既然你有事，我们就不打扰了！”
　　“老大，那我们就先走吧！”那个紫发男也说。
　　黑发男子打个响指：“咱们等的人估计也要到了，走喽！”
　　另两个男子一个朝苏雨吹着口哨，一个抛了个媚眼，跟着黑发男子转身就走。
　　苏雨微笑着朝他们挥别，保持煞有其事的眺望神情，慢慢地走近那一排停泊的公交车，看到有辆车上了人正准备离站，忙没命地奔过去，冲上了车。
　　找了个空位坐下来，苏雨才发现后背冰凉嗖嗖的，一准汗湿几重衣了！
　　刚才哀极忘惧，现在倒是惧极忘哀了！再次靠在椅背上，才发现手脚俱都是又酸又软的。
　　校门口上车时，没注意是哪路车，现在慌不择路，也不知道上的是什么车。不过也无所谓了，条条大路通罗马，大不了坐到底站再找回校的路。所以苏雨便安心地坐着，继续神游太虚了。
　　车上客来客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苏雨神情恍惚地看着人们上上下下，来去匆匆但目标明确，心中疲惫渐起，不知不觉竟靠着车子睡着了。
　　迷迷糊糊中，不知道车子开了多久，时睡时醒之间，车子终于停稳了。“终点站到了，请全部下车！”司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苏雨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真是一场好睡！这段时间以来，晚上一直睡不好觉的，此刻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竟睡了全程。苏雨苦笑着，晃着麻木的手脚和脑门慢慢走下车。
　　已是中午时分了，肚子饿得叫起来。人的胃也是个矛盾的物体，明明饿了，却没有任何胃口。苏雨再次走出又一个陌生的公交底站，幸好这个地方还不算荒凉。随意地走了一会儿，看到有个面馆，便走进去要了一碗雪菜牛肉面。记忆中似乎也有一碗雪菜牛肉面，很好吃的样子，可是现在吃起来，却浑然不是当初的味道，失神了半天，慢慢地将里面的雪菜一丝丝地挑了吃了，然后又将为数不多的牛肉片数着吃了，剩下的面条就再也吃不下。
　　挑着一筷面条发了半天呆，忽听旁边有个温柔的男音说：“你太瘦了，把牛肉都吃了，补充点营养！”
　　苏雨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年轻男子正将自己碗里的牛肉一片片地挑到对面女孩的碗里。
　　“我不喜欢吃牛肉，一吃就上火！”女孩说着，又将牛肉挑到男子碗里。
　　“你呀，几片牛肉也要谦让！”男子嗔怪着，脸上是满足而宠腻的微笑，“算了，咱们各吃各的，谁也不要谦让了！”
　　苏雨忽然泪如雨下，泪珠一滴滴落到碗里，有的落在筷子正挑着的面条上，苏雨将面条送进口中，咸咸的，满口的苦和涩。放下筷子，胸口痛不可支地趴在桌上，压抑的抽泣声惊煞了旁人。
　　这一刻，她是被全世界遗弃了的人！
　　“姑娘，哪里不舒服不？”面馆老板娘温和体贴的声音响在苏雨耳边。苏雨哭着摇头，从包里掏出面巾纸，眼泪鼻涕地擦了一大把，幸好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没人认识她，也没人看见她的狼狈。
　　付了钱，两眼通红地奔出面馆，落荒而逃。逃回车站，跌跌撞撞地爬上公交车，茫然的旅途再次开始……
　　天黑了，坐了一天公交车的苏雨，终于疲惫不堪地回到了学校。
　　整整坐了一天的车，多少次从一个终点坐到另一个起点，记不清了。这城市有多少美好的风景，也没注意看。只是每坐完一个来回，似乎也把人生走了一遍。一次次地来回，人生便也走了无数个轮回。
　　身体疲惫了，心在麻木中也终于安静了。
　　只是，公交车随时可以停泊，人生，却是没有回头的旅程。这是苏雨奔波了一天唯一的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