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那两年

　　外面雨已停了，天还是阴着，有些湿冷湿冷的感觉，幸亏风倒是不太大。
　　酒店正处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一出酒店门就是热闹的中心大街。苏雨和丁小鱼挽着手臂慢慢地徜徉在人流中。
　　“买什么礼物好呢？”苏雨征求丁小鱼的意见。
　　“边走边看吧，看到有新奇的、合适的就买了，看不到再说。”丁小鱼说。
　　苏雨点头，也只好这样了。她与王珂洋严格说来也不是太熟，只不过竟然在同一天过生日，倒是多一份亲切，刚才又见他有点男子汉的样子，心里倒是认可了他，所以送礼物么，也要诚心一点。
　　“苏雨，你对许皓，付出了多少？”丁小鱼本就想与苏雨好好聊聊，此刻直接而凝重地问。
　　“付出了多少？”苏雨苦笑沉吟，“这怎么计算？反正也没想过要有所保留。”
　　“我知道，你信任一个人，那肯定就决不会有任何的防备。”丁小鱼如今倒是显得稳重了一些，“可是我也不看好你的承受能力。”
　　苏雨呆了呆。承受能力么？好像她从小到大还算顺风顺水，倒真是没有什么事情来让她认识自己的承受能力的。
　　“许皓对你是真心的，但是他的承受能力却是太差。因为一封信而把自己葬送了。也许，在你看来，是因为他太深情，可是在我看来，这样的男孩子，不堪重负，难成大器。”丁小鱼说。
　　苏雨不知道怎么说好，丁小鱼的话很中肯，但是她听了却很难受，比自己挨批还难受。
　　半晌，她才安慰自己似地说：“我们谁能肯定自己的承受能力就一定很强呢！也许，在经历过几次挫折或打击后，人会慢慢地坚强起来。”
　　“也许吧！”丁小鱼点头，“也许他的坚强，以后要靠你来因势利导。成功男人的背后，必定有一个优秀的女人嘛！”
　　苏雨的心稍稍轻松起来，便详细地问了高中后两年来许皓的情况。丁小鱼也仔细回忆说：“本来按他高一期末考的成绩，在班上是第一名的。汪老师也器重他，让他做了班长。可是不久他就因为信的事与汪老师闹翻了。汪老师起先耐心劝导了他，经常和他谈心，只是他固执得很，汪老师不把信还给他，他就视汪老师如仇人，如何能听得进老师的只言片语。这些我都是后来听杨明达说的。
　　“他在班上的表现也是桀骜不驯的，上语文课做数学题，考语文时作文一个字不写。其他科目也是高兴就学，不高兴课都不上。成绩也是忽高忽低的。我开始时不知道他是为信的事，后来知道了，告诉了他你转学的原因，他起初恨杨涓恨得要死，处处和她作对，后来在杨涓的妥协和眼泪下才作罢。
　　“后来你写给我的信，我也给他看了，他总算安静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连我也收不到你的信了，他当然知道是班主任又扣了信，结果牛劲又犯了，当众与汪老师顶嘴，说汪老师是个失败的老师，不配为人师表，把汪老师气得够呛。高二期末考时，他考了全班倒数第五。这些情况，我也不敢告诉你，怕你失望生气，怕影响你的学习。
　　“高三时，学习气氛很紧张，他终于不再闹了，却变得异常的安静。上课发呆，下课站在教室前走廊上，靠着墙傻笑。
　　“有一天我实在很气愤，就对他说：‘我与苏雨相约过同考省大的。所以苏雨必然在为考省大努力。你若真在乎苏雨，你就应该为考省大而加油，一味地自暴自弃，只会离苏雨越来越远！’
　　“然后，他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完全变了一个人。不发呆了，也不傻笑了。开始认认真真地学习。当然，考语文时依然作文不写。所以，除了语文常不及格外，其他科目他的成绩都上去了。他太记仇了。就算牺牲自己的成绩，也要告诉汪老师，他恨他。
　　“原本按他的成绩，如果考省大，不是太好的专业，或者专科，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的，他填志愿时，百分之九十都是填的省大。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却录到扬大去了。”
　　苏雨默默地听着，越听，心中便越是窒息得难受。酸甜苦辣，他真是什么都吃过了。也许，自己当初与他及时沟通，他便不会如此。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自己却在自以为是小心眼儿！
　　“都是我害了他！”良久，她才叹息着说。
　　“为什么会是你的责任？你不过写了一封应该写的信而已！”丁小鱼说，“没有很好地处理这件事，是他自己的责任。”
　　“我当时及时地与他沟通的话，他也不会如此地偏激！”苏雨黯然说，“可恨我当时心有猜忌，由此心生怨恨，又心怀侥幸，终致沉默，错过安抚他的机会。他给了我阳光，我却没有将这温暖送至他的心里。”
　　“如果你是因这一份愧疚，而对他无私付出的话，你最终只会伤到自己。”丁小鱼淡淡地说。
　　苏雨一呆，不由仔细审视自己内心，自己，是由于愧疚而付出的吗？
　　“不！不是！”苏雨很快确定了，“这份感情，从朦胧，到青涩，到沉静，到热烈，这中间浮浮沉沉，历经多年，却没有因为愧疚而持续的因素在里面。”
　　“你如此确定，那就够了！”丁小鱼笑道，“你原本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希望在感情上，也能理智点。”
　　“我只是相信，真心换真情！”苏雨微笑道。“他对我真心，我必还他真情。”
　　“好吧，谈完感情，再谈谈学校，这几年，你在学校怎么过的？除了信中提起过的，还有哪些其它有意思的事情，快给我一一讲来！”丁小鱼又恢复了爽朗八卦的本性。
　　苏雨的这一学期确实还算精彩，便兴致勃勃地讲故事，也不记得哪些事情在信中写过啦，想到什么讲什么，老乡会，鸳鸯林，碧波塘，时光恋人，编辑部惊魂，文化节各种比赛，聚会闹酒等等。丁小鱼听得眉飞色舞、笑声阵阵。末了，才严肃地瞅着苏雨说：“苏雨，你意识到一个问题吗？”
　　苏雨满脸疑惑地看着她。
　　“你大多数故事里面，都有同一个人存在。”丁小鱼说。
　　苏雨一愣。是了，都有那个叫欧阳凡的人存在。原来，他在她的生活里占了很大一部分了。不想不知道，一想还真是吓一跳。难怪许皓会猜疑，会生气！唉！轻松的心情又飞走了，那份沉重和愧疚感又层层地压过来。
　　“苏雨，欧阳凡喜欢你，是吗？”丁小鱼冷静地问。
　　苏雨点点头，“起初是喜欢过，不过后来他又跟风玲儿重新开始了。我与他，便如好朋友一样相处了啊！”
　　“他们真的重新开始了吗？”丁小鱼眼中是疑惑的光芒，“可是，他看你的目光不寻常啊！”
　　“你也这样想？”苏雨讶然，“许皓也这样说，可是，我怎么没感觉有什么不同！”
　　“也许是当局者迷吧！”丁小鱼说，“按理说，你是个敏感的人，不可能没感觉啊！”
　　“算了，不谈他了，我会找机会跟他说清楚的。”苏雨说，“以后，还是不与他见面了。”
　　两人边聊边逛，一抬头看到前面正好有个礼品店，赶快跑过去。
　　礼品店里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琳琅满目，让人眼花缭乱。两个人边看边叹边衡量，最后选定了一个琉璃灯盏，晶莹剔透的基座上，托着一朵透明莲花，莲花的花心内陷，放入彩色液体通电后漂亮得很等，或者可以点上一小截蜡烛，别有一番情趣。苏雨很是满意，让老板打了精美的包装。
　　“希望王珂洋那家伙眼光不要太高！”苏雨看着漂亮的包装，喜滋滋地说。
　　时间还早，两人又逛了一会儿，说是逛，其实基本上是漫无目的地、四眼无神地在街道两面的店面随便溜了几眼，两个人绝大部分心神都在聊天中，苏雨讲完故事又轮到丁小鱼讲，说说笑笑，嘻嘻哈哈，不知不觉走得脚疼。
　　苏雨仍意犹未尽，便对丁小鱼说：“我带你去一中校园看一下吧？”
　　“好啊好啊！”丁小鱼当然拍手不及，她曾经最向往的地方啊！如今依然很好奇！
　　两人搭了公车，很快就到了一中校园。一中在老城区，倒颇具了一份古典淡雅的气质。校门前有座桥，桥面与街面平，只是两侧有石砌的桥栏，才能看出这是座桥。桥下的水是绿色的，看起来不是很干净的样子。
　　那两年，苏雨最爱站在桥上，倚着桥栏看流水。一年四季的水，都是一种颜色，来自何处，去向何方，也从来没人深究过。只是一年四季缓缓流淌，水波不兴。一如她那两年的心情。
　　校园里一片萧瑟。也难怪，正是冬日万木枯时，纵然校园大道小道都有整齐常青的矮冬青，或者还有些其它的绿叶树木，但缺乏了人气，也就缺少了生气了。
　　离校半年多，学校里似乎什么都没变。除了偶尔风过，唯余一片安静。
　　苏雨心中虽然略有惆怅，但更多的还是兴奋和雀跃，虽然那两年对她来说没什么波澜，但是此刻在自己的好朋友面前，倒有了献宝似的愉悦。
　　她带着丁小鱼首先去了自己待过的所有教室，讲关于各个教室的故事；又一一去了操场、食堂、宿舍、实验楼等等。曾经身在其中时也未太过在意的一些人或事，此刻一圈转下来，却发现在记忆中居然清晰无比，让苏雨自己都觉得很惊讶。
　　李兰、海英、还有四眼老孤，也不知道都考到哪个学校去了。那时候浑浑噩噩的，也没有什么毕业留念册，相互之间连家庭地址、联系方法都没有留，所以一毕业也就没办法联系。
　　忽而想起王珂洋的熟人关系，苏雨不由眼前一亮，回头让王珂洋再帮忙找去！想及此，苏雨心情更是大好，便对丁小鱼说：“我带你到我当初最喜欢逗留的地方去。”
　　图书馆后面，有条不知深浅的河，河水也较为清澈。岸边有水泥的阶梯通向河面，有点类似省大碧波塘的阶梯。以前苏雨心情不好时就喜欢一个人坐在阶梯上发呆。
　　“这是我的伊甸园！”苏雨得意地对丁小鱼说。
　　“你走到哪里都能发现伊甸园！”丁小鱼笑道。与苏雨并肩在阶梯上坐下来。
　　“有水的地方，就会有鱼，有鱼的地方，就能想起那个叫丁小鱼的家伙！”苏雨笑盈盈地说。
　　“苏雨，你说话越来越煽情了！”丁小鱼一把抱住苏雨，带着鼻音说。
　　苏雨没说话，只是漫漫地叹息。她有很多谈得来的朋友，但是能真正无话不讲的，也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王慧和丁小鱼两个。丁小鱼所讲关于许皓的事，让苏雨心里始终有压抑的感觉。这种压抑，即便在丁小鱼身边，也无法排除。
　　“你呀，总是太容易伤感！”丁小鱼调皮地揉乱了苏雨垂顺长发，“有点朝气好么！”
　　“我总觉得欠了许皓的！”苏雨叹道。
　　“你这样的心态，不利于爱情的正常发展！”丁小鱼白了她一眼。
　　“他在我面前已经变得不自信了。”苏雨说。
　　“那是男人的通病吧，总觉得什么方面都要比女人高一等才行。”丁小鱼不屑地说。
　　“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这样吧！”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说。
　　两个人回头，欧阳凡正笑眯眯地站在后面台阶上，颇有神出鬼没的高人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