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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废塑料炼油厂

作品名称:皓首回眸      作者:苏中老农      发布时间:2014-08-14 15:05:27      字数:12628

  第二十一章,废塑料炼油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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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我照常上了二楼的办公室,心里盘算着化两天时间安排一下移交前的工作。做行政工作的人本来是来去自由了无牵挂,但由于我事必躬亲的坏习惯,加上此时又还未到年底,总有些事情要给人家一个交代。好在单位并不欠债,除了闸、站、桥梁工程尚有20多万元应收收款外,账面现金余额还有10几万元。需要处理的事情并不多,无非就是些人工工资和船的运费,还有几笔未结账的材料款。我先是叫王会计去营业所取了五万元现金,然后又逐个通知有关人来站上结账。我自知今天上午是我的最后一班岗,到水利站九年多的工作将要划上一个句号。想到过几天局里会派人过来做离任审计,此时的工作就像是考生在答试卷上的最后一道题。事情处理得很顺利,都是些老熟人,大家都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与他们结账,好像气氛还有点儿悲壮。
  两天后我和继任站长又去了一趟竹泓镇,还带上了站上分管建桥队的小陈。上次谈的那座桥梁要去拍板签订协议。那里前期已建成的的几座桥他一直未参与,他原先想要我将竹泓的工程继续“负责”下去,我婉言谢绝了。竹泓那边还有不少建桥业务,前几个月跟人家合作得不错,如果能继续做下去一年也能有小几万元的利润,因此我这次去的任务就是以下台站长的身份向人家引见一位新的负责人,也算是工作上的一次移交。至于上次已经达成意向的那座桥如何拍板、是否承建已经不再需要我作决定了。那天,我们先到了竹泓水利站(镇里的建桥业务都是镇政府委托水利站与我们洽谈的),我就开门见山地先作了一番介绍,开始时大家都觉得有点意外。上次谈的那座桥我已去实地看过一次了,因为要移交,我叫竹泓站的站长和会计等人再领我的继任者去看一下;那里距镇上有七。八里路。我已没有必要再跟着去了,就推说要去镇上看一个朋友。
  竹泓水利站位于镇区的最西头,到东头老街差不多要有一公里远,我沿着新大街信马由缰地往东走,心想今天很有可能是我最后一次到这里来了。记得三十多年前到这里买过一回荒草,后来又为生产队到西湖趟渣常行船从这里经过。那时竹泓周边还有一些湿地是未开垦的处女地。印象中的竹泓港(此地旧称竹泓港,是兴化县十大古镇之一)有一条长而狭窄的老街,两边全是低矮的民房,街上人不少但脏乱不堪。现在的镇东头还保存了一段约有100多米长的老街没有拆,徜徉在这段老街上,会使人想起许多那些久远年代的人和事。
  回到竹泓水利站时,去现场的人已经回来。那是一座横跨蚌蜓河上的七孔人行桥。因为上次已对桥的规格、造价、工期有了大概的估算,因此没化多少时间就将协议定下了。很快就达成了协议,此事今后与我再没什么关系了。后来听说建桥中费了不少周折,桥建好后,一万多元的工程尾款追了三。四年才讨回来,这是后话。
  在水利局来人审计的两天中,我没有参与,也不应有我参与,因为此次审计是对离职者的一次盖棺论定。那两天正好老家村里的几个村干部轮流做东带我回去“玩”。这些年来,我因为那些似是而非的“原则”,也没给家乡作过多大“贡献”,但也不是全没有。我们之间无论是公交还是私交都还有点儿感情。那几天都是像上班一样地早出晚归,回到庄上就打麻将、喝酒。最后一天局里的来人要我回站陪他们吃饭,说是审计结束了。我问他们账面上有没有什么问题要我回去解释,他们说没有,我没回去,后来想想有点儿不尽人情。他们走后,我看了那份审计报告,觉得对我的评价太高了,有点儿致悼辞的味道,真难为他们了。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无“官”一身轻的我便顺理成章地成了打牌专业户。在街上遇见熟人时,他们大都会没话找话地问我一声:今天没打牌吗。无所事事的失落感如影随形。夜深人静时总是盘算着要再找件事情做做。有时甚至异想天开地想重整旗鼓再干一番事业,以图东山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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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秋天,社会上兴起一股废塑料炼油热。开始时报纸上也有不少正面报道。常有转让技术和设备的广告见诸报端。粗通一点化学原理的我认为:塑料本来就是从石油中提炼出来的,再将其还原成汽、柴油,在理论上是行得通的。当时,周围已经有人办起好几家这样的小厂。我有些心动了,就开始了一家一家地去考察那些刚办起来的小厂。听说在东台境内有几家办的时间长些,其中有一家离这里很近,只有七八公里,办厂的那户人家与牌友老仇还沾点儿亲,我就约上老仇先去了他那里。那家的设备是从北京运回来的,供应设备的单位同时也对购买其设备的用户进行技术转让和生产培训。全套设备并不笨重,与后来看到的几家自制设备相比,算得上最小巧玲珑。据说设备购置与前期费用化去三万多元。我们去的那天上午正在试生产,确实看到了汽油和柴油分别淌进两个收集器中。主人介绍说:从开始几天试生产的情况看,产量很不理想,正在跟北京的那家单位联系,希望他们过来个人看一下。
  后来又接着看了几家,其中有一家离这里最近,家住果园场。原来果园场办的罐头厂已停产多年,炼油厂就在院子里借了几间厂房,又在厂房门外的空地上安装了两座炼油炉。因为是熟人,在他那里谈了很长时间。那天上午我到那里时,两个炼油炉还在点着火,也都在出着油。听他说是昨天晚上点的火,要到中午这两罐料才能炼完,两个人已经烧了一夜(另外一个是他的妹夫,是两个人合办的)。他告诉我说:炼出一斤柴、汽油需要化二斤废塑料一斤煤,加上人工费用,成本约为六、七角钱,当时的柴油售价是每斤一元二角,至少能有五、六角钱利润。他的投资不大,炼油罐子是自己焊的。言谈中,我感觉到他有向我转让技术的意思。我看到了他那两套设备出油太慢,集油的地方好像不是在“淌”,只能说是在“滴”,估计一天出不了多少油,就准备多看几家再说。
  后来看的两家规模要大得多。还看到有一家正向柴油贩子成吨地批发柴油。柴油的色泽不算太深,估计要比我们以前用过的农用柴油好一些,批发价格每斤一元一角。听说这一家已经做成了几笔转让技术的生意。转让费一家6000元。还有一家看样子是刚刚开始生产的,那一家是在获垛境内的宁——盐公路边上。从外面看气势特别大,厂区是新圈起来的,院子里除了新建的简易厂房还有堆积如山的废塑料泡沫。一打听才知道,那个厂是三个人合办的,都是获垛人,其中为首的是我们乡原农具厂厂长老沈的大舅子。厂里只有一个矮个子的青年人,他也是这个厂合伙人之一,他告诉我说这个厂的发起人是他的岳父,也就是老沈的内弟。那天他们没生产,他领我看了生产设备,两座卧式的炼油罐特别大,说是长3米直径1.6米,是用厚度16毫米的钢板焊成的。并告诉我说每一只罐一次能装填500斤废品塑料泡沫,10个小时左右可以生产出200斤多斤汽、柴油。在过去的十多天时间里我跑了七、八家厂,觉得今天才开始渐入佳境,就与他约好了过几天再和他姑父一起来。
  老沈曾是乡里的“名人”,小我两岁。文革期间原是铁木社职工,曾当过全公社的红卫兵“总司令”,后来当过铁木社主任、农具厂厂长。社办企业倒台后又去了县物资公司,主持过昌荣物资站的工作,乡镇物资站撤并后在家赋闲。他有两子一女,全都考上了大学。我与老沈同朝为“官”二十多年,彼此并无深交,只是在最近几年他在家闲居时去他家打过几回牌。另外值得一提的是他的二儿曾和云高同在盐城上过学,与云飞关系也不错,听说最近还互认了“干亲家。”因为有这一层关系,我就想请老沈同去遇他的内弟,如果可能的话就请他内弟帮我办个小规模的炼油厂。考虑到大家都是亲戚朋友,最起码不会坑我,技术转让费也不会要得太多。
  那天去的时候,我仍是骑的那辆轻型的建设-50,因为带不动老沈,只好叫云飞同去,他用的是250型的大车,带老沈没问题。我们一行三人到那里时,那里已经有了准备,见到我们后十分热情。先前听老沈说他的那个内弟姓赵,为人直爽,有个绰号叫“大炮”,曾承包过公社轮窑厂,在获垛也小有名气。另一个合伙人姓从,也是他们庄上的人。他们筹办这个厂化了半年多时间,开始也是先去的北京,后来采用的是本地的一家办得稍早些的厂转让的技术。因为他们村当时还没有通公路,现在这个场地是租来的,这个村的支书与老赵是朋友。院子里堆的原料是上海一家合资企业的下脚料,送到这里每吨500元,说是两吨废料能炼一吨油,原料成本约占成品油价的三分之一多一点,燃料和人工的成本也大致占三分之一左右,算起每生产出一吨油估计能有七、八百元的利润。前景很诱人。不过,我感觉到他们也刚投产不久,具体情况也不十分有底。心想,如果我现在办,前期费用比他们至少要省两万元,而且看来厂房很简单,设备也不复杂,估计固定资产投资有三万元就应该差不多了。后来就与他们达成了口头协议:按照他们的模式将厂办起来后给三千元技术转让费
  在他们那里吃过饭回来后,先是老沈提出希望能与我合办,后来云飞也想要参一股,我考虑到有老沈参加各方面会更好办些,云飞要参股也并不矛盾,就是能赚到钱也是为的他们。还有,如果三个人合办,资金上的压力也会小得多,当时我刚还清了前期的欠债,存款几乎为零。云飞虽然这几年与人合伙置办了一条带转盘的挖泥机船赚了一些钱,但刚在镇东边建了一座三层楼的别墅,目前还欠着外债。于是我和老沈就达成了口头协议,我和云飞两股他一股,并着手物色建厂地皮,前期费用每股先出资一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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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就是落实厂址。名为三人合资,实际仍是我一个人在运筹。考虑到镇区以及其附近的土地都比较紧张,着眼点还是放在我的老家。那里离镇上骑摩托也只有二十分钟的路程。村里干部都是老同事、老朋友,就连庄上大多数普通群众对我的为人至今仍有不错的印象,事情应该不会太难办。后来果然不出所料,没费多大周折就落实下来了。地方不错,在庄后的公路边上,是调整承包田时留下来的一块地。当时是临时承包给村里人种植,田里种的越冬作物是蚕豆。那户人家原来与我在同一个生产队,关系也还好,村干部与他谈时他提出只要贴他300元青苗费,地方就让给我。想不到开局竟然如此顺利。
  那年冬天,筹建工作在紧锣密鼓地进行着。设备简图是我根据目测与听介绍得来的数据绘制的,加工的师傅也很快落实下来了,那两名焊工都是原公社农机厂的职工,他们的焊接技术在全乡算得上是一流的,其中有个女焊工十多年前我任有机化工厂厂长时曾借调过去焊过几个月的设备。钢板是买的东台钢材市场上的利用材,价格不贵,每吨1800元,是当时新钢板价格的一半多一点。质量也并不比新钢板差多少,是从国营大厂巨大的碱罐上破拆下来的。钢板厚度都在12毫米至16毫米之间。六吨多钢板化去一万多元,启动资金是我和云飞各借了一万元贷款。
  油罐焊接前有一道工序叫卷板。当年筹办有机化工厂时,曾与东台一家五金加工厂有过业务往来,那家厂里有一台卷板机,也曾委托他们加工过几个罐体。听说这家厂已由集体经营改制为个人承包。购买钢板的前一天,我和老沈就找到了那个承包人,那人与我不熟,当我谈起以前的几位师傅时,彼此才有了点一见如故的感觉。他告诉我们:他们的卷板机只能加工12毫米以下的钢板,不过,16毫米的钢板他可以帮我们下料,然后再拉到另一家去加工,他说他有个朋友有一台大的卷板机,加工费用全在他这里结算。他开出的价钱不贵,相当于我们先前打听到的三分之二,他说因为是老客户、老朋友。那天钢板买好后就雇了两辆小货车直接拉到他那里去了。我向他交代了设备的规格和下料的具体尺寸就与他约定一星期后提货。
  与此同时,厂房那边也破土动工了。那块场地面积约500多平米,不足一亩地。虽说是在公路边,但与公路还隔着一条三、四米宽的深沟,是筑公路取土时挖掉的。因此,第一步就要先取旁边的土在这条沟上填起一道土坝,宽度要求是必须使小型货车能开得进去。厂房砌筑是我本村的一个妹夫帮助安排的,他是个木、瓦工,手下有几个人的施工队,大工、小工都不要我去找,就连砖头也都是他负责联系人家用船送过来的。庄上还有一户人家经营水石灰生意,石灰场子离我们的厂址很近,用时可直接用带斗的板车去拉。因为是简易厂房,有了这两样就可以开工了。
  最先建成的是生活、办公用房,为了节省投资,只是砌了三间小而简单的瓦房,长10米宽4米,连墙基总共才40平米。其中东面两间计划外间办公,内间做宿舍,西面一间准备雇一个老头看厂带烧饭。门前又搭建了两间更简易的、石棉瓦屋顶的小屋,一间作厨房,一间作成品油仓库。生活用房盖好后,又在室内与门前铺上红砖,再装上旧的钢门钢窗,我和老沈就准备搬家入住了。在此期间,有很多杂事弄得两个人都很紧张,主要是采办材料和一些用品,既要考虑适用,又要力求简单省钱。
  主厂房是一间长10米宽7.5米的侉侉屋,计划并排安装三座炼油炉,再小了挤不下。一个稍小些的立式油罐还要在这间厂房外面另外搭棚安装。计划中的炼油规模比我前期考察时见到的都要大,获垛那边也只有两座这样的炼油炉。果园场的那两个油罐容积只有我们的半个大。主要考虑的是三人合资,拆分下来每人也只有一个油罐。厂房的四墙是用水石灰砌的空心墙。因为厂房横向跨度太大,如何做成既能挡风遮雨造价又不能太高的的屋顶颇费了些思量。最后确定用小杉木串两把横梁,再在上面搭桁条,桁条也用小杉木,然后盖石棉瓦。石棉瓦的重量轻,对桁条要求不高,一般情况下也能用五、六年。那些年市面上小杉木不紧张,是山上间伐下来的,我们买了30多根才化了1000多元钱。厂房盖好后就接着砌院墙,正好老沈家里有一副大铁门,宽度有三米多,是原来物资站的大门。安装上这副大门,基建就告一段落了,乍一看还挺有点儿像回事。算来材料费加人工工资总共化去18000多元,如果是在十多年后的今天,光人工工资就差不多要这么多钱。
  虽然化去的投资不是太多,但资金已觉得相当紧张了,原本计划每人先投资一万元,老沈才到账了几千元,现在才知道他在退下来前私人做钢材生意赔了些钱,挪用了一些公款,现在连工资都用来还欠款,经济十分困难,这次就连他老伴存了多年的2000元私房钱都拿出来了。云飞因为刚建了一套1000多平米的房子,估计外面也有几万元的债务。我们父子俩又各借了一万元贷款,云飞因为要还一笔私人的急债,又抽去了3000元。
  转眼间就到了2001年的元旦,历史进入了二十一世纪。我们的油厂筹办仍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此时在原农机厂大院里加工的设备也相继完工,三个卧式大油罐和一个立式的油罐排放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壮观。下一步就是要将这几个庞然大物运到厂里进行安装调试。每个油罐的重量将近两吨,小型货车一次只能拉一个,上下车全靠葫芦起吊。化了两天时间才将这些大家伙运到厂门口,两天中我既是指挥者又是手拉葫芦的操作工。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砌炉子,要将这么大的油罐砌进炉子里,我的妹夫从来没做过,后来特地把他带到获垛那边去看了一下,并在现场将炉膛、烟道等尺寸都一一记录下来。砌炉子是件很麻烦的事,先要将这么笨重的家伙一个个地用葫芦拖拉到位,然后再将其吊至一定的高度,下面才能开始砌。土建方面最后一件事就是砌冷却池,池子的容积很大,有十几个立方,要求做到不能漏水,因此一点都马虎不得。
  后来又接着去了一趟东台,先到旧钢材市场买了500多公斤旧钢管,准备用这些管子拼装冷凝器和油气输出管道。同时又购买了各种仪表、工具和十几只旧油桶。装了大半船东西,又化去2000多元。至此,需要购置的东西大约已经完成了十之八九。整个过程才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一天,听人说前几天[兴化报]上发表了一篇关于废塑料炼油的文章。我随即找到那份报纸,那篇文章的题目叫“废塑料炼油,且慢喝彩”,是我见到的第一篇为废塑料炼油泼冷水降温的文章。文章列举了几家油厂的现状,说是用废塑料炼出来的油质量差、杂质多、燃料成本高,效益也不高,还有在生产过程中产生的废气特别难闻,会对环境造成污染等等。看后,感到那篇文章的观点还是有些道理的,不过,我们即使后悔也已经为时过晚了,只好撞到南墙再说了。
  临近春节时,落实了一个看厂兼做炊工的人,那人是庄上的老支书,姓顾,也是我四弟的岳父,谈好的报酬是管饭每天13元。他现在一个人过,食宿在厂里倒也无牵无挂。同时还招了两个工人,其中一个我的大妹夫,还有一个是老顾支书的养子,与他们谈好的报酬是每天15元管一顿中午饭。管道安装和拼接冷凝器是一项费时费力的活儿,为此还从外庄请了两名水工帮忙,一直忙到过春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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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世纪的第一个春节是在半兴奋半忧虑中度过的。使人兴奋的是忙了两个多月,化了不太多的投资办起了一个小厂,节后马上就能开始投料试生产了。但对于这个项目的前景又有点儿忧心忡忡。
  过了春节,我和老伴都是虚龄60岁的人了,按照习俗,六十岁为“大寿”,一般人家都会邀请亲戚朋友过来庆贺,已是儿孙满堂的我们当然更不能例外。正月初十是老伴的生日,我是农历三月十四。因为贺寿只能在过生日的前些日子举办,绝对不可以在出生日过后举办,又考虑到儿女们与亲戚朋友们时间上的方便,因此,在节前就定下了正月初四提前举行贺寿仪式,那一天比老伴的生日是提前了六天,比我的生日是提前了两个多月。家宴是在云飞的新房子里办的,只请了一个厨师,那时还不大时兴上饭店,也没有专门承办家宴的人。当晚乒乒乓乓地燃放了许多爆竹,又陪同几个老弟兄打了大半夜麻将。从初三下午亲戚陆续到齐到初四下午散客,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地度过了60岁的寿辰。开销不是太大,除了收取的人情钱,贴钱倒也有限。云高云飞兄弟二人给我买了一部手机,化去一千多元钱,两个女儿也买了衣服还贴了些钱。
  春节过后,又化了一段时间才将管道全部安装到位,接着买了一块旧铁皮,请人焊了两个能贮两吨油的贮罐,至此,万事俱备只等试产了。第一批原料是荻垛老赵介绍过来的,装得高高的两大卡车,只有10吨货,全是废塑料泡沫,里面有很多鞋底、鞋垫。因为质地太松软,装在车上像座大草堆。价格是每吨500元。送货的也是我们兴化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据说在上海一带做废品生意,他告诉我说这家塑料厂还有两车废料,假如我本人能去调运的话,价格还能便宜点。考虑到满负荷生产时这两车料只能用二十多天,同时又考虑到要开拓一条稳定的供货渠道我必须要亲自过去一趟。
  过了几天,我直接乘车到了上海青浦,按照电话约定,那个小伙子在车站接到了我。他先是用他的摩托车带我去厂里看过货,回来时在路上买了几样凉菜带我去他的租屋喝酒。他住的地方在青浦南门,他说那个地方叫“塘郁”(音)。以前听母亲说过,她小时候在青浦南门有个叫金家湾的村子里生活了十多年,没有问到当地人,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不是过去的金家湾。晚饭间他向我介绍了关于废塑料的一些情况:这种废料厂里以前不要钱,如果由环卫部门拉走厂里还要倒贴钱,现在炼油的人多了才开始收钱,能装五吨废料的大车子厂里每一车也只收300元。他还告诉我此前他们调车子将货送到兴化,一车货能赚1000多元钱。他最后说:这次你人过来了,他帮我到厂里签票,帮我联系车子,找人装车,一车货收我300元服务费,估计拉回去要省得千把块钱。
  第二天下午货就装上了车。整个过程并不麻烦,兴化每天都有到上海送米的回程空车,带一车货回去只要五、六百元运费,找人装车也很容易,这里有很多打零工的兴化老乡,今后完全有可能不要他的“服务”,一车货还能再省300元钱。这次共签了两车货,还有一车货车主老王答应下一趟仍由他带,就不需要我再过来了。货装好后就连夜往回开,老王说因为货物超高,白天走时路上有麻烦。看来他是不止一次带这种货了。驾驶室很宽大,在正、副驾驶员的座位后面还有个狭窄的卧铺。在南通过江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渡轮上的车辆不多,黑洞洞的江面上伸手不见五指。过了南通又走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吃晚饭。那天凌晨三点就到了厂门口,两个驾驶员就猫在驾驶室内等天亮。后来这两车料到齐后确实比上次送来的两车省了2000元,总共化去3000元,每吨平150元。
  至此总投资已经达到五万多元,其中老沈只是断断续续投进了一万元多一点,云飞17000元,我的个人投资已达到25000元。估计正式投产前我至少还要再拿出五、六千元。眼下有两笔开支是省不下来的,一笔是获垛那边的技术转让费,直到现在有一项核心技术还没有告诉我们,就是投料后应该添加什么化学催化剂。另外至少先要购买两、三吨煤。后来荻垛那边给了2000元,欠1000元是以老沈的名义打的欠条。后来买了两吨煤,又化去2000.元。
  试产的那天他们来了两个人,带来了他们自己用的两种化学添加剂,有一种是普通的烧碱,还有一种是硫酸镁。其实这两样东西东台都有得卖。老赵的女婿像是行家,四个炉子上的遥控温度表的电路都他连接安装的。那个姓从的一窍不通。只是非常能喝酒,中午和老沈两个拼酒,各喝了有七、八两大麦烧。炉子是下午点的火,因为是试产,只点了一个炉子。一直烧到第二天天亮,结过冷凝器的出油口没出一滴油,只是淌了一点蒸馏水。老赵的女婿说是炉温没烧上来,料子还没有汽化,主要原因是我们的两个人不会烧,煤的质量也不大好,他要我们另找烧炉子的人,炉温必须烧到300度以上才能炼出油来。吃过早饭后他们就走了,下面就靠我们自己去琢磨了。
  废塑料炼油的原理与工艺流程其实是很简单的。就是先通过高温将密封在罐体内的塑料溶化,使固态变成液态,温度继续升高时,其中的汽油和柴油成分就会汽化,然后从出口处逸出,经过一段密封着的管道进入冷凝器,冷凝器是浸在冷水中的循环管道,油气在这里得到降温后就又变成液体,这种液体就是温合油(汽油与柴油的混合体,其中还有部分杂质)。
  那天中午过后,当我们打开油罐察看里面情况时,罐里突然窜出火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后来只好又将油罐重新封闭。此时我才悟出一个道理,尚有一定温度的油料绝对不能与氧气接触。第二天再次打开时,发现罐里的料有的已经溶化,有的还是原样。后来又在另一个空罐里装料,重新试烧,结果还与第一次的情况差不多。烧到第三个罐子时终于出了四、五十斤油,后来因为炉温烧不上去就又停止出油了。第一次冲锋彻底失败了,其原因显而易见,我们的两个工人不会烧炉子。
  接下来就忙着清理三个烧得半生不熟的油罐,当时一点经验都没有,其实不需要清理,重新将炉温烧上去就可以了。清理油罐的过程意想不到的艰难,那种似化又未完全溶化的塑料,冷却后变得十分坚韧,人要钻进罐子里用铁锤锤打钢凿一块一块地往外拿。忙了一个星期,两个工人加上我和老沈都弄得筋疲力尽两手血泡。油虽没烧出来,煤倒是烧得不少,2000元的一小堆煤眼看已经破了相,出来的煤渣中有很多尚未烧透的煤,理智告诉我,不能再烧了,否则会把这批煤全部折腾完还要再化力气凿罐子。于是便将工人放了假,准备停几天再慢慢想辙。
  听说,戴窑有一家炼油厂一直是烧的稻壳子,第二天,我就用我的摩托车带着老沈去了那里。一看,是个熟人。此人姓蒋,原来在陶庄棉花收购站工作过。他的两个油罐不大,因为烧泡沫装不了多少,只能用废电缆皮做原料。他告诉我们说,他的生产一直很正常,因为是烧的稻壳子,成本不高,效益还可以。后来他介绍了一个砌炉子的师傅帮我们改炉膛,因为烧煤的炉膛与烧稻壳子的炉膛有很大的区别。
  接着又跑了几家米厂,发现稻壳子并不好买,大多数的米厂都包给了人家,实在没办法了,只好请在戴窑当税务分局局长的堂弟帮忙。他出了一次面,想象得到,特别顺利,那个厂长答应马上安排一船给我们,只要我们给运费,厂里不收钱。后来装了那里十七八吨稻壳子,我硬给了那个厂长300块钱,按当时的市价应该值七、八百元钱。炉子改好了又烧了几罐子,情况稍微好些,但还是烧不透,怀疑炉子没改好,又请人家来弄了一回,情况还是老样子,人家就说我们的人不会烧稻壳子。正当我和老沈商量着要换人时,他们两个也提出要不干了,后来才知道他们是怕彻底失败后拿不到工资。两个人走后又找了个本村的人,那人姓王,平时有点儿弱智,不过干起活儿来非常肯卖力,而且挺有心计。老王上班后烧的第一罐子料就很顺利,早上七点钟点火到晚上烧了十二个小时,出了200多斤油,第二天早上打开罐子看时,发现里面只剩下了干灰。谢天谢地,终于柳暗花明。
  打这以后,老王都是早出晚归烧一罐子料,再也没出现过“夹生”的情况。我和老沈也没闲着,早上要将上一天烧的罐子打开、清灰,然后装料、封罐。十多天后已经出了一吨多油了。第一次复蒸就没要获垛那边来人,因为对此我心中有底,其原理也跟在化工厂生产脂肪酸差不多。初次炼出来的油叫混合油,虽然主要成分是汽油和柴油,但其中还含有润滑油和杂质,复蒸的目的就是要将汽、柴油分别提取出来。复蒸的过程也很简单,就是将混合油再一次加温气化,因为汽油气化温度相对低一些,先出来的就是汽油,随着炉温不断升高,柴油也就跟着出来了,罐内温度达350度后,如果已经停止出油就说明复蒸结束,留在罐底的是没用的油脚子。第一次复蒸特别顺利,炉温到了100多度时就有蒸馏水出来了(水的汽化温度最低),200多度时汽油就出来了,炉温升到300度时已经淌出了四、五百斤汽油。接着又淌出了一千几百斤柴油,下午五点就结束了。那天我和老沈都有点儿兴奋,终于拿出了第一批可以上市的产品,六万多元砸进去了,马上就要见到回头钱了。
  接着进行了一次成本核算,核算时刨去了试生产期间因为走了弯路造成的损失,单从进入“正常”生产的这个阶段进行核算,结果使人大失所望。虽然每百斤废塑料能炼出四十斤油,但那是混合油,复蒸后得到的成品油只有70%多一点。以每天生产一罐料核算:500斤废料成本为125元,燃料需要1000斤稻壳30元,老王的工资20元,炊工的工资13元,其它费用20元,合计每天成本为208元,这里面还没有把我和老沈的劳动报酬算进去。收入方面:每天出混合油200斤,折合成成品油约为150斤,以当时每斤市价1.2元计算,产品收入为180元,就是说搭上我和老沈两个人的无偿劳动,也不算应该提取的设备折旧费,每天还要净亏28元。此时,天气在一天天地变热,我和老沈的“雄心壮志”却在一天天地变冷。
  与此同时,成品油的品质也令人担忧。主要还是杂质多,气味难闻。复蒸后,我的摩托车就开始用自产的汽油,车子不论开到那儿都能闻到塑料油的特有的气味,其中的杂质还容易堵塞汽油机的化油器,经常在途中将输油管拔出来用嘴吹,一开始倒是有不少用摩托车的人上门买汽油,但用过一次后就再也不来了。柴油的情况也与汽油差不多,不过柴油机没有汽油机那样娇气,虽然气味难闻,但还是勉强能用,光是云飞的扒土机船上就用掉一吨多,不过,据说用这种油对柴油机中的油嘴、油泵损伤很大。
  过了些日子,又一个不祥的消息接踵而来,听说稻壳子的价格上涨了一倍,原因是兴化周边的脱水厂大都改用稻壳子烧锅炉。如果继续硬撑下去,每天的亏损又要增加30元钱。此时,实际上只有我一个在支撑着局面,老沈的情绪很低落,每天中午喝过半斤大麦烧后就一觉睡到下午四点,他实在没有也不可能再指望他再拿出钱来了,不过他倒是没有一点怨我的意思。我倒反而有点儿自责,想到假如转让“技术”的不是他的内弟,假如我不请他跟我一起到那边去,假如他不想“发财”要求参股,他原本是可以躲过这一劫的。云飞也是一样,拉走的柴油也不可能给钱。失败已成定局,摆在面前的任务是如何做好善后、收拾残局。
  
   6
  2011年学校快放暑假时,我们的废品塑料炼油厂无可奈何地停下来了。唯一的工人老王也结账走人了,炊工老顾在一个多月前就已被裁减。我们锁上了厂里所有能上锁的门回到陶庄歇伏,为了顾存一点颜面,对外称气温太高等天凉些再生产。
  停下来后,我又走访了好几家我们的同行,发现还在坚守的已寥寥无几。获垛那边在“指导”我们试产后根本就没再生产,院子里像小山一样的废塑料听说全部以半价卖掉了。我就想与老沈商量一个善后的办法,尽量减少一点损失,尽早结束这段噩梦。后来老沈接受了我提出的方案,这个方案是:将现存产品及原料全部折价给我抵算投资,由我单独做以后的善后工作。如果再发生新的亏损由我一个人承担。记得尚存约十吨废塑料每吨作价300元,库存汽、柴油每吨作价2000元。大账算下来,老沈投资的13000多元正好等于固定资产与前期亏损总额的三分之一,于是就商定:将来处理设备和厂房时他仍有三分之一的份额,其它方面一切他无关。后来过了二年后,他才得到了卖废铁的四千元钱,厂房改成浴室后我又分两次给了他4000元,此款是作为厂房三分之一的折价款。他后来说,万万没想到还能收回8000元投资,算来他总共只赔了六、七千元钱。不过,假如我稍稍心黑点儿,他是一分钱也拿不到的,因为我个人最后的亏损是二万元出头。当时我没跟另一股东——云飞算账,因为实在没有必要,他投的钱我将来是要设法补偿他的。
  那年9月,我好不容易才买到了一船稻壳子,总共有十五、六吨,还不算太贵,化掉900元。估计能将场地上的十多吨废料烧完。好说歹说,还是请的那个老王,他答应再帮我二十天的忙。后来想想,还真亏了他帮忙,否则那个烂摊子是没法收拾的。在那二十多天的时间内,我和他两个人每天烧一罐子料。老王每天天一亮就过来点火,一般情况下,都能在天黑前烧结束,他的一天的工作时间差不多有十三四个小时,只有中午吃饭时我才去换他烧一会儿。
  与此同时,我每天需要做的事情也是十分繁杂的,天刚亮就要起来烧早饭吃,吃过早饭后就忙着拔几棵青黄豆准备中饭菜,老王来时我已经剥好了中午吃的黄豆米子。老王开始着火时我就要打开昨天烧好的油罐,罐子上的三个孔洞全是用直径16毫米的罗母固定的,每次都要把三十多个绞得很紧的螺母一个个地卸下来,既费时且费力。罐子打开后就去换老王烧火,由他钻进上一天烧过的罐子里去清灰,我因为实在没法适应罐子里的灰尘与气味,每次都是老王下去,下去的人出来后就好像是刚升井的采煤工。罐子清空后就又要去准备下午装的料,先将压在堆子里的废料一把一把地抽出来,然后再装进大包,每天要装足十个大包才够下午装一罐子。做完这些事就到了烧饭的时候了。中午饭是两个人轮流换着吃,因为烧稻壳子与烧煤不同,炉门前不能离人。饭后我只能小歇一会儿就要装料、一个人爬上爬下的,要化两三个小时才能将罐子装满、压实。等到再将罐子封好,天就要黑了。此时,老王那边也结束停火了。如果当天烧的油罐还没烧结束,我还要安排老王下班,由我接着烧,有一天烧得最晚,到九点多才停火弄晚饭吃。虽说这里离庄子不远,但天一黑下来见不到一个人,就有一种独处荒郊野外的感觉,此时就常常会想起一句成语——作茧自缚。
  记得在那些日子里非常盼望星期天的到来。到了周末老伴会从水利站那边赶过来帮半天忙、陪我过一个晚上。平时因为有几个学生要照顾,实在抽不出身来。她来时都是化两元钱乘三轮摩托,下车后还要步行一公里路。每逢星期六的傍晚,我就会向她来的方向张望,每次都能看到她拎着个篮子往这里走过来。我就知道那篮子里会带点儿菜来让我晚上喝点酒。第二天上午她又帮我装好够烧两天的料,下午就又匆匆忙忙地赶回去。
  到了晚粳稻收割时,最后一罐子料也装进了罐里,谢天谢地,那一大船稻壳子正好够烧。化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艰难地划上了一个句号。总共炼出了不到三吨成品油,理论上没有产生新的亏损,但最后还是亏了。主要是因为炼出来的油没人要,获垛有个油贩子要我再复蒸一次卖给他,后来再度复蒸时又留下来好几百斤油脚子。经过两次复蒸的油,将汽油也一并和在柴油中,色泽很好看,除了仍有点儿特殊气味,看起来跟市售的0号柴油没什么区别,卖给他的价钱是每斤一元一角,估计他拿过去零售每斤能卖到一块三四角钱。
  那年年底,我卖掉了属于我的一个油罐,加上站上发的工资,七拼八凑地先还掉了一万元贷款。折腾了一年多,还是又落下了一万元贷款的债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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