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九节、第十节
作品名称:洗脚 作者:中国陶瓷 发布时间:2014-07-01 08:45:49 字数:4765
九
朱老五接到伊馨姐的电话,有点儿生气,不是吝惜自己的钱,而是为敢在“伊人温馨”洗脚城惹是生非的那个人生气。他妈的,太不知天高地厚了,敢在我的河边搅水,不知死活的东西。他开着奥迪,一路红灯一路闯,他才不怕什么红灯呢,交警里有的是哥们,一顿酒饭,一切自会一笔勾销。
到洗脚城时,他问清楚情况。原来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小青年,大脚趾头上的肉被修脚师修掉了一块。小青年不依不饶,非要洗脚城赔偿一万元,一个子儿也不能少。否则,他不仅要投诉,而且要找新闻媒体曝光。修脚师很委屈,说自己手艺好有口皆碑,给他修的时候,就觉得他的脚总是不安分,出事那会儿明显一扭,于是肉就掉了。朱老五一听就知道这是讹。而且讹得特厉害,自己十七八岁出来混,也只敢讹人家百儿八十块钱,这一张嘴就是一万块,胆大心黑不怕痛,跟碰瓷没什么两样。朱老五在心里感叹,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十几年哪!
朱老五进入房间,看到那个小青年还躺在卧榻上,那只受伤的脚翘得高高的,因为不让洗也不让包扎,就那么血乎流拉地展览在那里。朱老五说几个服务生和小妹,怎么这么不懂事,把人家的脚削了,还不给包扎包扎。服务生说他不让。朱五说怎么说话呢,不让,不让就可以这样看着他流血流死呀,或者不管不顾让他得上破伤风去死。救死扶伤是每个人义不容辞的责任,为此,可以采取强制措施,自己不相信,这位小兄弟还能以怨报德。包扎!
几个服务生和小妹听了这话,关门的关门,摁人的摁人,擦血的擦血,包扎的包扎。朱老五坐到小青年的头傍边,手有意无意地放到他的喉咙上。任凭小青年如何挣扎,脚上的血还是擦干净了,伤处也结结实实地包扎了起来。到最后,小青年累得躺在榻上,愤怒地看着朱老五。突然骂道,去死吧,你!朱老五坏坏地笑笑,拍拍小青年的脸,说小兄弟真不知好歹,把这些人的好心都当成了驴肝肺。你这样糊涂的人,以后怎么能在世上混?这世界可都是讲究仁义道德的。小青年恶狠狠地告诉朱老五,要把自己的小兄弟召集起来,明天踏平这座洗脚城。朱老五么,马上明显打了一个激灵,说小兄弟,求你了,千万别!他的大手又放到小青年细细的脖颈上。小青年想拉开他的手,没想到,越拉手卡得越紧,越拉脸却变得越紫,呼吸越来越艰难。朱老五俯下头,轻声说,小兄弟,你怎么了,千万不能在这儿憋死,如果你憋死在这儿,那只好将你碎尸万段了,不然,很难跟公安说得清哪!小青年手扒脚蹬,眼睛只翻白儿,后来只好两手连连打恭。朱老五的手才离开他那脖颈儿。朱老五说怎么样,缓过来了吧。缓过来就说说,这事儿有何打算?小青年嘴还硬,表示以后饶不了朱老五,这事儿得赔,一千!朱老五说,还不识好歹不是,他让小青年算了,一处小伤,包也包扎了,五十块钱再换次药,就好了,何必呢。你洗一次脚,用上等的料,得九十八块;修一次脚,得三十块,总共一百二十八块。去掉赔你的五十,你还得找七十八块钱。别跟我说没钱,有钱难买好言语,何况没钱!
小青年怒睁圆眼,看着朱老五。朱老五始终微笑着。小青年突然咬牙切齿地要朱老五报上姓名。朱老五告诉他,自己呀,没啥名气,就叫个朱老五,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古辕市没人不知道。小青年汪然出涕,甩出一张百元大钞,说不用找了,请五爷喝杯茶。他起身要走,被朱老五按住了,说你不懂规矩我们懂,再大的店也不能欺客,该多少是多少,一分不能多拿。你心里说请老五喝茶,其实想的是给我老五烧纸吧!哈哈哈。说完,钱也找好了。小青年穿好鞋,一瘸一拐地出了店。出店之后,才回过头来,怨恨地看了一眼,毒毒地点一点头。店里的小妹、服务生都对着朱老五欢呼。
朱老五用手机联系了老三金豆子,说刚才从伊馨姐这儿出去一个小崽子,让他派个人跟着查查他的根。金豆子自然姓金,名有根。帮里兄弟都知道他办事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其实就是干再怎么歹毒的事手都不哆嗦,说话嘎嘣脆,又加上个子矮,鬼点子歪点子足,朱老五让他兼管着帮里的账,久而久之,帮里兄弟给他送了这么个外号。
处理完事情,已经十一点了。正好伊馨姐驱车赶了回来。进门就说感谢五哥的话。朱老五说没什么,都要遵守商业信用,你出钱,我保护,天经地义,甭说感谢不感谢。伊馨姐吩咐服务生备几样小菜,他要替五哥提提神儿。朱老五说不必破费了,全中国人民一天都吃三顿饭,我朱老五凭啥要吃四顿,多吃了,老天爷让你不消化!留着,以后吧!伊馨姐说好,那就留着,等五哥哪天忘了吃三顿饭,我补您!朱老五说,恐怕是等朱老五吃不上饭的时候吧!伊馨姐说,五哥要是吃不上饭,咱黎民百姓的日子怕都不好过了。朱老五问伊馨姐是不是说他是剥削阶级。伊馨姐表示不敢。两个人正你一句我一句地逗着趣,朱老五的手机响了。他还是嗯嗯着,好长一会儿,他才对那边的人发号施令,要那边的人找小青年和他的父母谈谈,行行有道,出来混世,得懂规矩,不是自己的地盘不要去,动物都有自己的地界儿,何况是人。告诉他下次再去他不该去的地方,挑了他的脚筋,削了他的脚跟;要他父母好好教育教育孩子,别老不成猴,少也不成猴,走旁门左道,告诉他们,再不好好管教,到时候孩子成了死孩子,可怨不得别人。说完,和伊馨姐握握手,说自己走了,转身就走。伊馨姐要他在这儿歇着。朱老五朝身后摆摆手,说人活着,得守规矩,那才有脸面,有尊严!
这事儿朱老五以为说摆平就摆平了,没想到第三天傍晚,又接到伊馨姐的电话,说前天夜里那事儿,被人家捅到市电视台“人民呼声”栏目,差点儿没出大事。朱老五就有些沉不住气了,因为没想到这帮新生代比自己以前凶狠多了,不按规矩不说,还真他妈的镇不住。而电视里的人要想说啥,如果预先没有准备,你还真捂不住他们的嘴。于是忙问咋样。伊馨姐说没事,幸好叫一个朋友抽出来了。但保不准没有第二封第三封。朱老五笑笑说,看来咱们都福大命大造化大,有事总会遇贵人,保证没有第二封了。有空的时候我请你这位朋友,也和他拜拜山。没想到,这些耍嘴皮子的遇到事,作用还真大!
十
那天晚上,朱老五手下一个兄弟的老娘过生日,天大的事儿也没这事儿大。他常常告诫兄弟,人活着,得孝敬!咱冒着警察的炮火前进,进钱,干啥?首先得让老爹老娘活好喽,那才有尊严,有脸面。所以,只要是手下兄弟的爹娘过生日,他一定亲自到场祝贺,天大的事过了这晚再说。他是大哥,要做榜样,榜样的力量是无穷的!宴会是在润山新区一家名叫“胃得乐”饮食工场举办的,所有兄弟到场。伊馨姐也备了份礼儿送去。朱老五还请来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其中包括润山新区派出所所长和户籍警。大家在一起喝五吆六地一通吃喝之后,朱老五又请所长等人先唱歌后洗脚,一直折腾到深夜三点,每个人意兴阑珊,才一一告别,回归老巢——老婆的巢穴!
第二天就传出一件令人恐怖的事,河阳区一个名叫尤常理的人,他的十八岁的儿子尤桂,右脚脚后跟被铁锹完完整整地给削掉了。锹是他自家的锹,削的人是自家的人。据说十二点左右,尤桂从外面混事回来,那锹从天而降,“咔”地剁下来,正好剁在他的右脚跟上。人以后怕是废了。对于这件事,有人叹息治安混乱,人民没有安全感,身在家中,祸从天降。也有人额手称庆,说尤桂罪有应得,小小年纪,不好好读书,初中没毕业,就纠集一帮小青年,传说成立什么“楚王帮”,在市面上撒泼耍横,吃拿卡要,小不点儿,还胆敢祸害女人,而且没有规矩,不守法律,今天遭遇削跟之祸,那是上天有眼,替人间示以警戒。
第二天尤常理就到公安局报了案,言之凿凿地说一定是朱老五干的,因为前几天他在“伊人温馨”打过自己的儿子,还派人到家里来威胁过他们。公安着手调查,事情全不是尤家说的那样。在“伊人温馨”,是尤桂敲诈在先,朱老五不过是打抱不平,而且也没有打尤桂,有当晚的摄像资料为证。至于说是朱老五削掉尤桂的脚跟,更是荒唐,因为朱老五和他的手下那天晚上直到三点都在润山新区,这有润山新区派出所所长作证。
“尤桂脚跟案”最终成为一个死案。
朱老五该吃吃该喝喝,该洗头洗头,该洗脚洗脚。人家的阳光依然灿烂,笑容依然温和,告诉手下,人活着,得守规矩,那才有脸面,有尊严!
过了一段时间,朱老五通过伊馨姐邀约到了贾金明,至此,一名记者和一名大哥终于有缘走到了一起。
那天晚上,两个人谈得很投机,因为各自都很给伊馨姐面子,也都表示出对对方的善意的理解。
这一段时间,贾金明过得很是顺心,“玫瑰花事件”虽然当晚差点没要他的命,但最近确实是坏事变好事。喻文洁实实在在理解了丈夫没有二心,就有些深深忏悔的味道,更加真心实意地去爱他,甚至是好上加好。夜晚贾金明赶稿子的时候,她常常要有意无意地陪伴他。这让贾金明很感动,文稿写得也比以前快,上床之后又很猴急,惹得喻文洁吃吃地笑。贾金明问她笑啥。她说想起了同事们相传的话。贾金明问是什么好话。喻文洁不说。贾金明就追问,并说一定不是什么好话,好话不背人,背人没好话。追问急了,喻文洁就贴着他耳朵说,大家都说,猴急的人肥水没流外人田。贾金听后,才笑出一个“哈”字,就被喻文洁捂住了嘴。笑完之后,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以后即使肥水流到外人田,回来还得装猴急!回头贾金明又觉得自己这样想有些下作,还在老婆身上呢,竟然去想以后如何对不起他,还欺骗她。这哪是过去的自己?还没找朋友的时候,自己不是反复说,一定要纯洁,一定要真心对自己的女人好吗?怎么现在竟然想到欺骗了呢?
喻文洁的表现又让他过意不去。因为在心中检查起来,毕竟最近几个月来,工作之余,自己和同事在办公室里偷偷摸摸地看黄片,许许多多的凌乱的疯狂的碎片不时涌入脑海。不得不承认,有时候,那些碎片真的让他蠢蠢欲动。这样一检查,便觉得有些对不起妻子。多次他想跟喻文洁说,想让她积极配合,演一演那些情节,但害怕喻文洁心生怀疑,只好压抑着,在老婆的温婉缠绵中,做完自己的幸福事儿。有时候,他觉得不够满足,因为,他无法在那种无所顾忌、酣畅淋漓的喊叫中,让思想和情感冲向无与伦比的美丽的极点。总是在微波荡漾中结束一切,有时还可能水波不兴,很难达到那种激动人心的,甚至是粉身碎骨浑不怕的巅峰状态。所以,最近,当他看着妻子瘦弱的身体时,总会想起伊馨姐那苗条而丰满的身材来。可是一旦想到这儿,他又不禁会产生一种罪恶感,因为这两个女人,哪一个自己都不应该亵渎,一个是自己的女人,一个是自己的恩人。
但他又不能不去想,因为只从见到伊馨姐后,他贾金明再也不能忘掉她。有时候正在工作,伊馨姐便突地一下子跳到自己的心中,弄得他心情总是很惆怅,神情也有些迷瞪怔忪。他在清醒的时候,也曾叮咛自己,不要迷恋姐,姐只是传说。但伊馨姐却又是真真实实地客观存在着,物质是不灭的,姐也是不灭的,怎能叫我不想姐。和喻文洁相比,伊馨姐通身洋溢着一种风韵,一种成熟女人所具有的高贵稳重、应付裕如的风韵,一种让人想沉浸进去、却又不会产生恐慌的静水流深般的气质,一种不论什么事情,都可以在阳光蓝天下从容去做的坦然。而自己的妻子,跟伊馨姐相比,还只能算是一个羞涩的小女孩。所以,在妻子那里,他想享受的却享受不到,因为你不能要求一个小女孩给你成熟的享受,如果你强迫她那样做,不仅使她蒙羞,也会让自己蒙羞。
所以,当一个男人只能从妻子那里仅仅得到安宁、得到温馨的时候,当一个男人开始觉得妻子过于内敛、含蓄的时候,当一个男人感到妻子无法让自己冲锋陷阵的时候,这个时候,他已经发生了变化,只是他不会公开承认而已。其实,世上有哪一个人会承认自己变坏了呢?即使他是天下最大的恶人,即便他又是傻子,他也不会承认。人心虽然是邪恶的,但人的面子往往都要挂上善良的遮羞布。两个女人相比之后,贾金明他不可能不迷恋伊馨姐,自然也会情不自禁地想到伊馨姐,伊馨姐成为他干旱时渴望飘来的云霓,希望有一天,能够对他施降甘霖。于是,每一天他都想给伊馨姐打电话,每一天都在等待伊馨姐给他打电话,每一天都希望伊馨姐能够再给他洗洗脚,每一天都在盼望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伊馨姐能够不吝恩惠,让自己沐浴甘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