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重返北京
作品名称:紫丁香 作者:申欣雨 发布时间:2014-06-29 14:25:52 字数:5219
第四章
回到家里,我如大病一场,躺在床上,不想吃、不想喝,一连几天,四肢无力,只想睡觉。刚到家时,你给我打了一个电话,问:“到家了吗?”
我说:“到了。”
你说:“到家了就好,好好休息一下,什么也不要想!”
我没有说话。
你语气有些低沉地说:“丁香,可别想不开啊?”
我说:“没有什么想不开的,你放心吧,我不会死,也不会赖上你的!”你一阵沉默,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知道,你打电话的意思,是怕我一时想不开,出了其它事情。这些天来,我反倒觉得能想得开了,虽然我在爱情上,让你绕来绕去,浪费了我大量的时间,但我毕竟看清了一个人,一个心怀狭小、口蜜腹剑、没有担当、没有魄力、不想付出、只想沾点小便宜的人。此时,我感觉,虽然你岁数比我大,人长得比我高,可是你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小男人,与其说与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还真的不如早点分开的好。
上午妈妈到我房间里,送来一个鸡蛋和一碗红糖水,说:“香儿,喝点红糖水,再吃一个鸡蛋,这样你就有力气了。”
我说:“好,这两天我感觉好多了!”
妈妈看我的气色有些好转,便说:“我给他打个电话,问他个究竟,不能这样不清不白的就算了!”
我说:“妈,不要,千万不要给他打电话,我不会求他的!”
妈妈看我说的那么坚决,愤愤地说了句:“这算个什么事儿啊!”转身出去了。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是编辑部芳姐打来的。芳姐说:“丁香,你能不能抓紧时间回北京一趟?”
我说:“有事吗?”
芳姐说:“有事,最近我们的期刊栏目得调整,你回来我们商量一下,最好一两天你能到北京。”
我说:“好,我准备一下后天回去。”
芳姐说:“那最好。”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芳姐是我们公司的老总,姓王,叫王芳,我们都叫她芳姐。她是东北人,很早就来北京打工,当手里积攒了一些资金时,就与一个温州人合伙开了一家书店。后来,他们感觉卖书不如出书赚钱,就又筹集资金挂靠在一个文学刊物上,办了一家名为《花卉》的文学期刊,经营起文化产业来。再后来,这个温州人便成了他现在的丈夫。芳姐人长得漂亮、干练,性格也泼辣、豪爽,对人很厚道。就是脾气不好,动不动就爱发火,我们和她在一起,心里都有些发怵。
要说也是啊,人有时候也真怪,不管心里有多烦恼,身体又有多么的不舒服,可是,一旦有了事儿要做,那精神头儿就上来了。细想,我离开工作的单位已有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来,公司经营的怎么样?编辑部有什么新变化?我一点也不知道。当时请假的时候,只知道期刊效益越来越差,几乎到了欠发工资的时候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对妈妈说:“我后天就要回单位上班了,单位打电话说有事,让我抓紧时间回去。”
妈妈说:“你身体不好,再休息几天在家养养,你这样回去,我和你爸怎么能放心啊!”
我说:“妈,您就放心吧,我又不是个小孩子,再说公司那边有事在催我。”
妈妈“嗨”了一声,无奈地说:“那你走吧,可得多注意点身体啊!”
我说:“好,我会的,有个工作干,我心里还会好受些。”
妈妈说:“这倒也是。”然后妈又自言自语地说:“嗨,真是个苦命的孩子!”
两天以后我回到了北京。一进编辑部,我感觉有些冷清,编辑殷红和白梅的办公桌空着,只有总编老曹和美术编辑李阳默默地坐在电脑桌前。此时老曹正接着电话,见我进来了,他客气地欠了欠身子,给我笑笑算是打了个招呼。李阳站了起来,冲我低声说了句:“上班了主编?”
我说:“上班了!”还没等我说完,老曹接完了电话,一边把手机放到桌子上,一边用手向芳姐办公室指指,示意我不要说话。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儿,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呆呆地看着芳姐的办公室发愣。
不一会儿,芳姐的办公室传来一阵很大的,带有火药味地喊声:“少给我扯那些没用的!办刊物是你的主意,办期刊的方向和内容也是你定的,这时候你怨我,以前经营好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怨我?”
一阵沉默后,又听芳姐说:“我经营无方,你干什么去了?你就会耍花花肠子!今天小三、明天小四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简直是个下三滥!”
停了一会儿,芳姐又说:“什么难听?你还知道难听?要想好听你就别办那丢人的事儿!”芳姐越说越气:“少给我扯淡,我没工夫搭理你!”说完后,只听“咣”得一声,狠狠地放下了电话。
我一下子蒙了,感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小声地问李阳:“芳姐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给谁啊?”
李阳小声说:“跟张总,最近一段时间,期刊效益不好,他们总吵架。”
听了李阳的话,我没有再问下去。张总是芳姐的男人,有四十五六岁,瘦低个、白净脸,带着一副棕色的眼镜,谢的差不多的头顶上,稀稀拉拉地覆盖着几根毛发,他在公司主要负责刊物发行工作。一会儿芳姐从办公室出来,看见我来上班了,说了声:“丁香,上班了?”
我说:“嗯,接到你的电话,就赶紧回来了!”
芳姐说:“来了就好!”然后又对着老曹和李阳说:“都到我办公室来吧,咱们开个会。”
我们一起到了芳姐的办公室,芳姐就开起会来,她说:“大家都知道,今年以来,我们的期刊办得不好,没有市场,没有订单,看来是我们的期刊方向有问题。大家分析一下,这问题出在哪里?我们应该怎么办?”
我们几个一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说什么好。芳姐说:“老曹你是期刊总编,又是顾问,你先说说你得看法?”
老曹沉默了一会,说:“我现在也在想这个问题,也是一个时期以来,我一直在纠结的一个问题。先说说我主抓的栏目吧,我是搞传统小说的,也就是说纯文学,过去哪个作者能在刊物上发表一篇小说,嘿,那就高兴得不得了,稿源也多,读小说的人也很多。可现在,真正的文学没有了市场,一些花花哨哨的作品,特别是一些带色情的作品满天飞,这些作品又不适合我们的刊物,这样一来,我们的刊物一是缺乏稿源,选择得空间小;二是作品质量差,这样的刊物怎么能有市场!”他愤愤地说着,表现出很无奈地样子。
芳姐说:“你不能光说些现象,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你总得有个意见啊!”
老曹苦笑了一下说:“怎么办,我哪里知道怎么办?改革开放以来,人们的思想解放了,观念也转变了,过去那一套所谓正人君子的纯政治小说、纯说教小说以及歌颂小说,谁还浪费时间花钱去看!说到底,现在的人们都很现实,看小说也就是图个刺激,看个乐呵,这年头越刺激、越色情越适合人的胃口。”
听完老曹的话,芳姐有些发火地说:“老曹,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们还要搞成黄色期刊!你搞了一辈子的小说,你今天给我说这个,笑话!”
芳姐生气的这么一说,老曹不敢吭声了,右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香烟,想抽,看了看芳姐的脸色很难看,就又把那支烟重新装进了烟盒里。
芳姐说:“丁香,你是执行主编,谈谈你的意见?”
老曹和李阳的目光同时投向了我,我想了想说:“我谈点我的看法,不见得成熟。首先,我想谈谈我们的办刊方向,我们的方向可以说没有错。改革开放,给我们搞文学刊物的,提供了更加广阔的舞台,以前人们不敢写、不敢讲、不敢说的话,现在敢写敢讲敢说了。那些花花绿绿的东西,专门迎合一部分人的胃口的文字,看来有一些市场,但那仅仅是很小的一部分市场。真正的文学,人们还是很期待的,很喜欢看的。其次,随着网络文学的发展,对纸质文学是一个很大的冲击,虽然说网络文学冲击很大,但办得好的文学刊物还是有前景、有市场的。第三,我们现在的关键,应当适时做一些调整。比如在小说读者群上进行调整,当前我们刊物的读者群是中学生,大家想想,现在的中学生学习那么紧、压力又那么大,光学校指定的书本和科目都看不过来,再加上面临着大学考试,一天到晚累得要死,哪还有时间读小说?我们的期刊应当面对大学生和社会,这样读者群会更加广泛。再比如我们要在内容上进行调整,要进一步开辟诗歌、散文和小小说栏目,并适时举办一些征文比赛,同时还要增加文学论坛的栏目,对好的作品进行评论,以此来拓宽和深化我们的期刊内容,调动起更多作者和读者的积极性。”
芳姐听得津津有味,说“继续说啊,怎么不说了?”
我说:“要说,就再加一点,就是要想法多培养新人,开辟新人专栏,同时要想法对一些好的作家进行约稿,通过约稿,进一步提升我们的刊物质量。就先说这些吧。”
芳姐说:“好。李阳,你是美编,也谈谈你地看法?”
李阳说:“我觉得丁主编说的有道理,我们的刊物就应当这样调整,这样调整后,刊物的发行量肯定错不了!”
芳姐两眼炯炯有神地盯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又好像在思考什么,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怕说错了什么?停了一会儿,芳姐说:“今天的会开得很好,对我启发很大,特别是丁香的意见,谈得有针对性和可操作性。”然后她又说:“这样吧,丁香给你两天时间,你拿出个具体的调整方案,我们再进一步研究和完善。”说完,芳姐看了看老曹,说:“会就开到这里,散吧!”
散了会,我回到电脑桌前,整理着我的思路,想想怎么写出一个好的、具体可行的期刊调整方案,这时,我看见芳姐匆匆地下楼,开上她的白色雪铁龙车走了。
芳姐走了,老曹拿出了一支烟抽了起来,他说:“现在干什么事情都不好干,说来我也是个老作家,虽没有写出什么成名的作品,但也在作家这行混了这么多年。”说罢,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接着又说:“可我现在混到这份上,让人看不起,嗨!”说到这里,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又猛地抽了一口烟,说:“老了,都跟不上趟了!”
李阳知道老曹被芳姐批了一顿心里不好受,带点安慰的口气说:“曹总编,别叹气,你老还是有名气的,从老家山东一路杀来,打到这皇城跟,如果没有两把刷子那可是不行的!”
我没有和他们搭腔,在埋头写着期刊的调整方案。说实在的,我也是很佩服老曹的。老曹名叫曹铭,山东人,大约五十四五岁,当过知青、下过煤窑,后来因写小说,调到了矿上的机关当宣传干事,因嫌机关干部挣得少,就下海和几个老乡开起来运输公司,从煤矿往外贩煤,用他自己的话说,那些年他很挣了一把。但他的作家梦始终没有停,不管有多忙多累,他每天都坚持写作,由于勤奋努力,他成了山东有名的作家,不但加入了省作协,还成了某刊物的知名作家。开运输公司挣了钱以后,他只身来到北京发展,连办刊号、招聘编辑再租赁写字楼,投资五十多万,和人合办了一个小说刊物,但没有经营几年,小说刊物就使他赔得一塌糊涂。最后只得停刊,一边在北京打工,一边继续靠写作为生。这时,不知老曹在写着什么东西,只听打火机“咔”的一声响,他又点着了一支烟,丝丝地抽着,一缕缕的烟雾向着我的方向飘来,难闻的烟味呛得我一阵咳嗽。
下午,李阳不知从哪儿抱进来一只小京巴,京巴狗不大,一身雪白的毛,它安安静静地卧在李阳面前,两只圆圆的大眼睛,水汪汪地盯着李阳看,李阳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京巴,他们对视了一会,小京巴突然冲着李阳“汪汪”地叫了两声”,李阳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京巴,小京巴又冲着他“汪汪”地叫了两声。我看着李阳他那无聊的样子,不由地笑了,真感觉他有些神经病。我说:“李阳,你把狗带进了编辑部,不怕芳姐来了给你脸子看!”
李阳阴阳怪气地说:“给脸子看不看都无所谓了,大不了走人,现在每天无所事事的白挣人家的钱,咱心里也难受!”李阳是天津美院毕业的,画一手非常好的国画。起初,他自己也曾想办画廊、办画展,卖自己的画,成为一个有名的画家,可他说办不起。后来只好自己画一些写意牡丹、工笔老虎什么的,装裱好到一些旅游景点去卖,但贵了卖不出去,便宜了花费那么多时间又不值得,有时一个月卖得画还不够路费钱,有几次他愤懑地说:“现在的人只懂得吃喝,不懂得艺术。”后来,他索性直接把画好的画心卖给一些画廊,可画一幅画得用好几天,仅能卖上四五十块钱,最后他一气之下把画笔给撅成了两半,气愤地说:“当今学画画真是美院大学生的悲哀!”
我忙着期刊的调整方案,没有功夫去欣赏李阳和他的小京巴狗的游戏。一会儿李阳说:“丁主编,你知道我现在的第二职业是干什么的?”
我说:”干什么的?”
李阳笑笑说:“就是让你猜一百次,一万次你也不可能猜到。”
我说:“我哪有时间猜你啊?”
李阳说:“告诉你吧,我是卖狗的,今天这只小京巴就是人家订好了的。”
听了李阳的话,我着实的大吃了一惊,我说:“李阳,你可真叫我长见识了,一个堂堂的美术家,尽卖起狗来了!”
李阳说:“别说你不相信,我都感觉是笑话,但这是我们的国情啊!也是社会主义特色吗。”
我笑着说:“你说话可小心点儿,不要沾污了我们伟大的祖国啊!”
李阳一本正经地说:“你还别不信,现在学生中又兴起一轮新的学习无用论,有知识的找不到工作,上大学毕业出来工作,没有搬砖和泥的挣得多,就拿我来说吧,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可我卖这只京巴狗,一下就能卖上一千五百块!”然后他又说:“下班后我要按指定得地点给人家送去,这一千五百块就算到手了。”
我正听他说着,突然闻到一股尿骚味儿,循环四周,才看见那只雪白的京巴狗,在这个椅子腿上用鼻子闻闻,然后抬起后腿尿一尿,在那个墙角闻一闻,然后抬起后腿尿一尿,我不由地大叫着,说:“李阳,你看啊,狗在到处撒尿,看这尿骚味儿有多大啊!”
李阳也看见了狗撒的尿,赶紧起身把狗抱起来,装进了一个很大的编织袋子里,然后拉起了编织袋的拉链。京巴狗在编织袋里唧唧唧地乱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