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保送（修改补充版）

　　（十）我的初恋韩从三年级开始，就和我分开了，终其小学生涯，我见到她都是在全年级的少先队集体活动中。她和颜一样，胳膊上也挂着“三道杠”，经常和颜并排站在万众瞩目的显赫位置。我在人群中望着她俩，好多次暗暗做着比较。
　　个头：颜高一点；身材：韩苗条一些；长相：完美无瑕，不分彼此；学习：都是各自班级第一，按现在的说法，就是超级学霸；声音：韩细颜略粗。
　　她俩在我们小学，都是老师眼中的宠儿，家长眼中的骄傲。当时小学三年级开始，要求学生写作文了，题才经常是一些诸如“最难忘的一件事”或者“最难忘的什么人”之类的记叙文。
　　很多同学在作文里，都不由自主地把她俩当成主角写了进去，当然也包括我。作文格式也都差不多，千篇一律的“开门见山”式。内容也几乎雷同，就是写她俩个每天晚上在家里学习都很用功，月明星稀，万籁俱寂，母亲劝睡觉多次，两个也不睡。情节大体都是这样的意淫，好像我们都是像小雷那样的特种兵，每天晚上躲在她俩家的墙根下似的。最后结尾，一律都是喊几句口号如“为了实现四个现代化”啦，或者是“做好社会主义接班人”啦之类的。
　　吼吼，写到这儿，我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个时代的我们，怎么那么幼稚好玩啊！
　　我记得好像有篇小说还是电影的，题目叫《那时候我们不懂爱情》，我和我的初恋、二恋就跟这题目一样。以现在的眼光回顾，当时毕竟都小，无论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是童子军，而且那个年代，资讯极不发达，根本无法和现在的时代相比。有时候，在大街上，见两个明显还是娃娃的男生女生手牵着手，一人嘴里含着一根冰棒，嘻嘻哈哈的在街上走，我就莞尔微笑。
　　我这辈子到现在为止，总共拉过韩几次手，都是在排练和出演《白毛女》的时候；我和颜在小学一直到毕业，印象中我俩的手就没有拉过！就是后来到了高三，我俩也只是抱过区区的几回，连嘴都没有亲过。
　　在那个分手的夏夜，她在我怀里嚎啕大哭，我的两手也只是紧紧放在她的后背，她背上突出的乳罩扣子就在我手心里摩梭。我，我，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去解开呢？
　　我恨自己！！
　　在小学的5年，我喜动，不喜静。颜，喜静不喜动，和我正好相反。我喜欢打乒乓球，羽毛球，篮球，喜欢踢足球，人晒的跟黑炭似的。颜对这些都不感兴趣，她喜欢静静地捧着一本书读。我是校乒乓球队和篮球队的成员，有时候在校园里比赛，她会搬着一个小顾扎坐在场边静静的看，任由灿烂的阳光无遮无拦的照在她的脸上。
　　她脸什么时候都白的像透明，脸颊却红扑扑的，有一次我母亲在校园里看到她，惊问我父亲这是谁家的闺女，长得如此好看。
　　我那时候以为她就是这样的天生丽质，是怎么晒都不怕的一类人。哪知道，其实她脸上的白是一种病态的惨白，她脸颊上的红是心脏病人特有的。
　　但这个事情是我高中才知道的，颜说她一直也不知道，父母总是叮嘱她不要做剧烈运动，说她天生体质弱。她相信了，也一直听话照做，直到高考前的一次晚自习，她晕倒之后，才知道了真相。
　　就这样，颜做我的同位一直到了4年级结束。这两年，中间有好几次调整座位，别人的同桌都换了好几个，但我和颜从来没分开。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我，我不愿意。我央告我父亲，说颜数学特别好，跟她在一起，我的数学才能进步。
　　我父亲可能也想不到我这么小，还会有啥别的想法，而且，他也很欣赏像颜这样的学习好，少先队工作也做得很好的学生。而且，自从我跟颜同桌以后，我的各科成绩确实都很优秀，因为谁都有好胜心的嘛。
　　我特别央求我父亲，不要说这个要求是我提出来的。父亲好像理解我的心思，点点头，啥也没说，摸摸我的头，就去找我的班主任谈话了。
　　不知道父亲同班主任是如何沟通的，反正结果就是，一直到4年级结束，颜都没有离开我的身边。不是没有同学们投过来的异样的目光，也偶尔有关系比较近的同学开过我的玩笑，但我一律都不理会。因为，每天看到颜在我的身旁，就是我最大的幸福，学习起来，也浑身是劲。
　　4年级的时候，流行一本书，名字叫《小灵通漫游未来世界》，好像是叶永烈写的吧。里面写到了2000年，中国将实现四个现代化，那个时候人们会过上什么样的生活，作者做了一番想象和描述。
　　颜很喜欢看，经常把里面的内容说给我听，我看着她樱红的嘴唇，弯弯的柳眉，闪着光芒的眼仁，心里在默默的盘算：现在是1979年，到2000年，还有21年，那个时候我32岁，她31岁，我两那时候会是什么样呢？
　　快乐的时光总是飞快的，4年级结束的时候，油田教育处不允许各学校再办什么快慢班，而且以后小学升初中，必须要考试。这样以来，学校4年级的老师也要求好坏生重新搭配，重组5年级各班。
　　我和颜不得不分开了，她去了3班，我去了5班。
　　临别时，她送给我那本她最爱看的《小灵通漫游未来世界》，我送给她一把我从父亲办公室抽屉里偷出来的刚刚没收其他学生的弹弓，带鹿皮套的，很精美。她摇摇头，不要。我慌了，因为我其他的什么都没有，送啥呢？她歪了一下头，犹豫了半天才说，想要我的那把口琴。
　　我丝毫没有犹豫，飞快跑回家，拿上那支口琴就往学校跑。尽管我每天都吹它，尽管它已经陪伴了我5年，尽管我只有这一支，尽管我知道我父母不会有钱给我买新的。
　　可是，哪又有啥？！颜想要的，只要我有，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呢！
　　学校操场边，秋千架下，颜在手里摆弄着我的口琴，一副好奇的模样，夕阳映照下，脸上的细小的绒毛泛着金光。研究了好一会，她用一双俏目笑盈盈的看向我，问：“这个东西好学吗？”
　　我点点头,说：“好学。你想学，我教你！”
　　她把口琴放到我手中，说：“你现在给我吹个曲子，好吗？”
　　我点点头，把口琴含在嘴里，吹了起来——
　　让我们荡起双桨，
　　小船儿推开波浪，
　　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
　　四颜环绕着绿树红墙。
　　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
　　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红领巾迎着太阳,
　　阳光洒在海面上，
　　水中的鱼儿望着我们,
　　悄悄地听我们愉快歌唱。
　　……
　　几十年以后，当我看到周星驰拍的电影《功夫》里，他和那个哑女之间的情感纠葛，就想起，1979年夏天的一个下午，我和颜的这个场景，不由的泪流满面。
　　这个电影我看了N遍……
　　我的舌尖在口琴簧片间游走，旋律悠扬而婉转，颜合着旋律，轻轻的哼唱。白色的裙摆，纤细的小腿，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5年级新学期开始，我到5班报到，班主任老师赫然就是我12年级的班主任，而且，而且，韩居然又和我一个班了！她还是做班长！座位还是在我的前排！
　　一瞬间，我怀疑是不是时光倒流了！老天爷，你的安排还能再狗血一些吗？！
　　和韩分开的这两年，我只是远远看过她，现在又离的如此之近了。她仍然是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光彩照人。她依旧对我不假词色，冷峻高傲一如往昔。
　　5年级，老师不再安排男女同桌，严校长的儿子和我同位。严长的方头大脸，很是气派，一点都不像他老爹。他学习也很好，人也很憨厚。到了5年级，我的视力更加差了，学校查视力，我双眼竟然都掉到了0.9，老师写在黑板上的数字，我看起来比较费劲，问严他都热心的跟我说，我对他印象很好。他体育不行，对我什么都玩的很好崇拜的很，无论是踢球还是打篮球，他都愿意和我一伙，俨然就是我的粉丝。有一次，上体育课打羽毛球，严和我对打，我有意站的离韩很近，严打不准，经常把球打到韩的身旁，我借机骚扰一下韩。看到韩脸上经常泛起无奈的表情，我心里有种莫名奇妙的快感。
　　颜在3班，教室就在转角隔壁，无论是做集体课间操和课间休息，我都能感觉到她在偷偷关注着我，我也是这样。可是，当我俩的视线一碰上，她总是顾上移开，好像不认识我一般。
　　这让我很郁闷！
　　1年的时光过得很快，眨眼就要升初中了。这时，上面下来一个新规定，在小学获得5次“三好学生”称号的可以免试上初中。我3、4年级获得4次，5年级上学期因为踢球打坏学校一块玻璃，没有评上。如果这小学的最后一个学期还没有评上，我将必须参加考试。
　　其实，入学考试我倒不怕。进入5年级，我发现我记忆力超群，有次班主任在黑板上挂了5首生僻的唐诗条幅，展示10分钟，然后收起。说谁能记得最多，将获得一个高级塑料铅笔盒。韩第一个上去，到第三首就开始卡壳。我上去，机关枪一般，5首全灭，底下鸦鹊无声，韩的两眼更是瞪得像肉包子似的看着我。上学期期末，我数学100分满分，语文99.5，总分全班第一，不是那次踢球意外，“三好学生”的奖状我应该手拿把攥。
　　但是，名声不够光彩啊！颜和韩小学5年居然已经获得9次“三好学生”，每学期都没落下。都是毫无争议的保送生，我的同位严，6次，也获得保送。
　　最后一次评“三好学生”了，评的那天我非常紧张。程序是先同学提名，老师将被提名的同学名字写在黑板上，提名结束，再由全体同学举手投票，票数最多的前8名当选，每学期都是这样的程序。
　　韩是第一个获得提名的，这不是个意外，每次都这样。我身子挺得笔直，双手背在背后，静静地在心里期盼着！
　　提名的同学们一个个站起，一个个坐下，老师已经在黑板上满满写下了10几个名字，提名快要结束了，但，其中没有我！
　　居然，没有我！
　　我难受的几乎在座位上坐不住了，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痛苦让我仿佛觉得现在挺直坐在椅子上的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种煎熬，各位，你们经历过吗？
　　“方振眉！”，突然，我身前的韩站了起来，大声报出了我的名字，就在班主任老师那句“还有没有提名的啦？”话音刚落的时候！
　　我近乎晕眩，看着班主任在黑板上一笔一划写下我的名字，热泪盈眶……
　　
　　晚上父亲回家，很是兴奋，对正在做饭的母亲说：“咱家老二挺争脸！今天5年级5班班主任把她们班的三好学生名单交到我办公室，我看上面有咱家老二的名字哩！”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往我碗里夹了几筷鸡蛋，浑不顾我哥在旁眼红的嘟着嘴。
　　母亲就在我要上的中学当音乐老师，父亲告诉她我将保送上中学的消息让她很高兴。家属院里总共10户人家，我还是第一个保送上中学的。
　　吃罢晚饭，我拍着个篮球，溜溜达达地去了学校操场，找了一个没人的篮架，一个人在那默默的投篮。
　　韩今天班上的举动，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她在班里的威信太无敌了，她提我的名，最后我竟然能以第六名的票数当选。高兴之余，我又有几分失落，几分迷惑。
　　我不知道她为啥提我名，我和她同学3年，她始终对我是冷冰冰的。3年以来说的话，加在一起，能有10句？我拽过她的头发，碰落过她的文具盒，拿扫把往她脚上扫垃圾，拿拖把蹭脏过她的花裤子……
　　想来想去，我给她的都是怨。
　　突然之间，我好想吹口琴。
　　但旋即醒悟：我的口琴现在在颜那儿里。
　　颜？一想到她，我的嘴角又不由自主的露出了微笑，一颗少年的心里满满的充满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