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一个女人不能白嫁了
作品名称:香港爱情日记 作者:小白菜 发布时间:2014-06-17 21:07:46 字数:3255
11月7日
到了广州,远远的看到了一个人,虽然看到的是侧影,我就知道那人就是程渔水了,他就站在车站旅客出口的地方,抱着手,还是像以前一样,他站着的时候喜欢抱手的,而且脑袋向着右边微微侧着,这是长期伏案抄写形成的。我看他朝着进站的车辆张望,然后很快地走过来。他站的地方有些暗,仅仅是一眼,他便像一张老照片留在我的脑子里。我是最后一个下车的。我一下车便朝程渔水招招手,然后走向他,走了几步,两眼发黑,双脚一软,伸出的双手刚好让他的手接住,他像接住一个孩子那样把我接在怀里,然后把我放到旁边坐下,说:“我去叫的士送你去医院。”还在车上我便给他打了电话,他知道我病了,但没估计到病到这种程度吧。他跑出了一段路,又慌张地跑了回来,说:“我背你到外面吧。”我看着他费力地把我放到背上,然后一溜小跑,到街上去截的士,又把我放到的士里去,从的士里把我弄出来,最后到了医院,我的心里十分感激,泪水差点湿了我的双眼。我看到他全身上下都湿透了,挣扎着拿纸巾给他擦额头的汗水,他却闪开了,拿了我手里的纸巾,笑笑说:“你躺着别动,我自己擦行了。”
医生进行了一系列的检查,结果很快出来了,是急性阑尾炎,要立刻动手术。我吓得着点晕过去,我经过多少节吃省食,才保持了这样苗条的体型,经历多少运动,用过多少护肤产品,才造就了这么结实的肚皮,现在却要让一把刀子划过,这么残酷的现实我接受不了。我在疾病的痛苦中没忘记一再摸我的肚皮,上面一层很薄的脂肪,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而且嫩白光滑,天生丽质,多可惜呀,我肚子挣扎着说:“我不做手术,就是死也不做。”我要以我的抗拒让医生改变主意。医生拿着拍片对我说:“都化脓了,不做不行了,再迟会有生命危险呢。”最后的结果,我的肚皮还是难逃一劫。
最难过的就是晚上,一旦闭上眼睛,我的脑子里便会产生联想,感到在我躺着的旁边、在病房里、在走廊上、在医院的周围,站满了一个个人,这些人以前是人,现在不是人了,是死去了的人。医院差不多每天都死人的,街道上那么多人,几乎每个人的归宿都是在医院,都是医治无效走上新的里程的,你想想,站得下吗?直到白天,旁边的鸡叫了,阳光酒进病房,我才会闭上眼睛睡觉的,我感到,这个时候那些死去的人都回家了,回到地下像我这样睡觉了。
在病床上,我双臂交叉抱着一个枕头,两腿伸直,这姿势使我产生某种空虚,由于空虚,又产生某种幻想,又由于幻想,使她感到某种深刻的孤独。我还是觉得这儿的夜晚最适合我,每当夜幕降临,程渔水就会来到我的床边,她知道我怕医院,特地到这称陪我,秋日的夜晚漫长和深情,她们望着窗外满天星斗,诉说往昔的故事,我觉得有点冷,便把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凝视着程渔水,程渔水也抱着手,保持着一种性别的分寸和距离,安安静静地让时间过去,我忽然感到了一种彻骨的无助和孤独,我知道我们之间的情谊到此为止,中间隔着一道无法越过的鸿沟,但无论如何,总比和丈夫在一起温暖,毕竟能够深入内心,灵魂交融。
时间一天天过去了。程渔水晚上要陪我,白天又要跑到街上给我买吃的、用的东西,他明显清瘦了许多。香港那边丈夫多次打电话来,催我快点回去。他催便让他催吧,我不想回家,还感到这些病病得及时,病得能和程渔水在一起,心里有着一种和别人在一起没有的激情和快乐,而且我心里还隐约有种预感,孤男寡女这样下去,说不定还会有些意外收获呢,打死我也不回香港!然而半夜里,我却突然接到佣人朱红的电话,说我丈夫死了。死了?是怎么死的?朱红说:“刚才还好好的,吃了两颗葡萄,喝了一杯菊花茶,睡了一会便睡着了,起不起来啦,什么也不知道啦。”她一边说一边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与我及我丈夫最大的关系就是一点也没关系,我的悲痛自然也与她无干的,然而她居然笑着说一个人的死,我心里又是愤怒,又是讨厌,然而,我更多的是焦急,想想吧,我丈夫死了,只有朱红一个人在,她是一个外人,谁知会弄出些什么名堂来?把我全家都搬走了还不知呢?最要命的是丈夫对他的财产一点也没交待,我嫁了他七年,岂不白白嫁了?我来不及办出院手续,抓起行李便跑到港九直通车站,搭上了最早的一班直通车。
11月24日
听说是有地方塌方,列车晚到了三小时。在路上,我的脑海里一直想着殡仪馆和火化场,多少上白天,多少个夜晚,我都对天祈讨祷,希望这一天及早到来,还没进入刘家的门,我便想着了这么一天的,陪着一个古稀的老头子过活,我不可能陪上我的一生,我有些欣喜若狂,但又手足无措,我应该怎么办?怎么才能把丈夫的遗产拿到手?要是让他的子女捷足先登,多年的努力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没命似的扑回家里,不由一下子呆住了,因为我恰巧看到了不应该看到的东西,也就是我丈夫把佣人朱红用了,连床也不沾边,就在椅子上用的,连窗帘也不拉,清风徐来,一目了然。在我进这个门的七年里,朱红是第七个佣人了。以前六个都是清一色都是女的,我不想整天对着丈夫这样的老头,想找个男的佣人,我相信对我的内分泌必定会有好处,而丈夫坚决不要,说男的鬼主意多,会偷东西,甚至干些杀人放火的勾当,原来丈夫心里自有打算的,早听说家里的佣人丈夫都下过功夫了的,以前我不屑一听,认为纯属谣言,现在我可相信了。这是我丈夫的老毛病。丈夫冲我笑了笑,依然没停下来,最后喘着气:“朱红,你能原谅我吗?我老了,不行了,你先让我休息一下,再试试吧。”
我听到自己冷冷一笑,心里一点也不生气,有人替我减轻负责,省得这老头理所当然来烦我。我说:“你们继续,没事我出去一下。”
丈夫拉着我的手,生气地说:“你走什么走什么?你是我老婆,看到了就看到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我都这么一把年纪了,得一次算一次了的,你这么长时间不回,你看这些事都荒废了,你给我拿些纸巾来。”我把纸巾给丈夫,在他身上披上一件衣服,说:“也别太出力了,伤身的。”丈夫不理我,咳了一会,把痰吐到纸巾上。
朱红讨好地说:“喝杯酒吧,喝杯酒可能就行了。”
丈夫一边喝红酒,一边闭着眼说:“以前我两次都可以的,六十一岁不小心中了一次风,六十五岁摔了一交,做起事来双腿打颤了,事前得要休息一下了。”丈夫说到浓兴处,乜斜着一双死鱼眼,张着嘴,像一条干渴的鱼直往朱红的身上瞟。丈夫一喝便喝了两杯红酒,他好像喝酒喝上瘾了而忘记自己做着什么事,他还想喝第三杯的,我说:“你的病还没好呢,喝酒就是吃毒药。”我的话还没说完,丈夫便咳了起来,还没做完事也就只好到此为止了。朱红把我丈夫扶到床上去休息,一边穿衣服一边对我嘻嘻笑,说:“你丈夫该做的事做不了,不该做的事做了一大堆。”她把身上、臂上五颜六色的伤痕指给我看,“他乱咬人的,咬得我一身牙齿痕了,叫我怎么出去见人?有人问起,我也只能说是狗咬的。”从她那脸上的娇艳、神情的慵懒、动作的一步三摇,我知道她从我丈夫身上得到了不少好处,要不,她哪会这样心甘情愿地让一个老人家糟蹋?我丈夫拥有的资产不下五个亿,惹得家里的佣人也打起了主意来。细细想来,他们的这种关系一定来由已久,要不,朱红不会大摇大摆地在我面前走路,似模似样地享受家里的东西,当然包括我的丈夫,还有,狐假虎威地打电话骗我回来。
小小一个佣人一步想登天了,我得给她一个下马威。我板着脸说:“朱红,你干嘛胡说八道!”不想朱红扑哧一笑,说:“不关我的事,你问老爷吧。”我说:“我现在问你,不问老爷。”我想趁机让这女人收拾包袱走人。她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打电话?你放什么屁?”朱红不说话,她向我的后面看,我转头,丈夫的鞋底就到了,重重地敲在我的头上,我心想他快要死的样子,打几下就该完了吧,可这病中的老头子双手打着颤还特别有力气,竟然越打越凶了。我又不是一只苍蝇,让她这么拍来拍去,我眼前开始冒险火星了,说:“你再打,看我收拾你。”他的手凝住了,鞋子放到脚上去了,咳嗽着骂:“是我叫他这么说的,不说我死了,就是地球穿了你不会这么快回来呢。”朱红也像女主人那样说:“你知道么?明天是你丈夫的大寿,他把人都请好了,摆几桌冲冲喜,他的病就好了。”
我呆住了,连老公的寿辰也忘记了,和程渔水在一起,也实在是昏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