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夏至（十六）

　　结婚半年多了，正应该是甜蜜幸福的时候，但夏至的心情不象刚开始那样的平静，想法也越来越多。她逐渐感觉到自己在婚姻上犯的错误，好象早晚要找上来一样，心总是不安。婚姻是她自己的选择，可也怪父亲当初的阻拦，夏至想起了自己的初恋。如今时过境迁了，自己没有工作，靠着父亲和丈夫养着，丈夫的那点工资刚刚够家中的支出，现在丝毫看不出丈夫的上进心在哪里了。她感觉丈夫有了父亲的依靠，滋润在自己的生活圈子里，她觉得不能这样生活下去了，于是，拿定了主意要和丈夫出去自立门户。
　　一天，丈夫下班回来，吃过饭两个闲聊着。夏至说：“你看，咱这也算是成家立业了，不能总住在父亲的身边，靠父亲的帮助过日子吧？咱应该有自己的生活，应该自己挺起这个家，所以我想咱俩能不能找个房子独立生活？”丈夫很是疑惑地看着夏至说：“我看你是不是为点缺心眼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在爸爸身边咱能省多少负担？还能照顾父亲，怎么有福不会享呢？”很明显丈夫是想一直靠着父亲这棵大树了。夏至心平气和地说：“咱又不是小孩子了，靠一时也不能靠一世呀。再说总靠着老子养活着，我于心不忍的，咱又不是没有能力生存下去。”丈夫还是摇着头表示反对。
　　看着这么不自强自立的丈夫，夏至有些生气了。她知道劝是没用的，不逼是不行的，她想用实际行为来逼迫丈夫担当起一家之主的责任。于是，她把自己想搬出去单过的想法告诉了父亲，虽然父亲极力反对，但夏至知道那是父亲心疼她，最后夏至还是搬了出来，而且是带着念念一个人出来的。为此，丈夫好生的不满意，俩人差点吵了起来。
　　夏至托朋友在远离城市的一个小镇租了一间平房。这是一个只有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子，连排的泥砖混合结构的房子，和夏至童年记忆中自己出生时住的差不多。依山而建，能够深切感受到山林里的温馨。
　　房子不大，一铺小小的火炕，简单的几样生活用具和日常用品，夏至开始了独立的生活。
　　第一次烧火夏至没有任何的经验，她把灶坑添上满满的柴禾，点燃后大股大股的浓烟从灶台里冒了出来，满屋子的烟雾呛得念念哇哇大哭起来，夏至只得把念念抱到外面去哄。过一会儿又回来趴在灶坑前，使劲地吹着火，烟还是一个劲儿地往处冒。烟在灶膛里憋得时间一长，还会“轰”地一下子喷出一股火焰，来不及躲闪的夏至头发被烧焦了，脸也被熏黑了。幸好朋友及时赶来，数落着夏至：“你这不是在作吗？放着好好的城里日子不过，大小姐不当，跑这来遭什么洋罪？”看着夏至狼狈样，朋友又“扑哧”笑了：“哪有这样烧火的？烟道都被堵死了，不往外冒烟才怪呢。”夏至满脸的灰尘，更是满脸的尴尬，听任朋友的数落。
　　丈夫每周休息时来看夏至。瞧着这简陋的房子，黑熏熏的墙壁，荒凉的环境，埋怨着夏至自找苦吃，嘴上是老大的不愿意。夏至说不清对身边的男人是不是有爱，有时候也觉得对不住这个男人。从打和这个男人结婚时起，夏至就有着自己固执的想法或是私心。她知道与这个男人结婚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孩子，而这个男人与自己结婚也不是为了爱而是为了他自己的前途。因为要全身心地抚养念念，她也根本没有打算要一个自己和丈夫的孩子。因此，每次和丈夫在一起，她都防备着意外。
　　丈夫也很纳闷，结婚这么久了，一点动静也没有？有时候就会和夏至开玩笑似的说：“咱俩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要不然检查一下？”夏至的话很呛人：“检查什么？你才有病呢，没有到省心，否则两个孩子你要累死我呀。”丈夫也有些生气了，没好气地说：“念念不是咱亲生的吗，要个亲生的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有了亲生的就对念念不好了。”夏至还是不住口地说：“要生你生，我可不生，有念念就够了。”“看你说的，我能生还用你吗？”丈夫无可奈何。
　　可人算不如天算，夏至还是意外地怀孕了，这让夏至郁闷了好几天。一天，她找来朋友陪她去镇上医院。朋友问：“咋了？病了？”夏至叹了口气说：“我这都有个孩子了，这又怀孕了，这不要命吗？不能要了。”朋友劝到：“再要一个也没什么，以你家的条件也不是养活不起，两个孩子也是个伴的。”夏至摇着头：“太累了，一个就够呛了。”“你老公知道不？”朋友追问，“知道，他也同意了。”夏至违心地告诉朋友。
　　做手术时，夏至又要求医生给她采取了避孕措施，这一切她都背着丈夫。她知道她对不起丈夫，更对不起公公婆婆。对于农家出息的娃来说，他们的后代将不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了，这将改变一个家族的历史呀。夏至知道她的所作所为，正在实质地伤害着丈夫，伤害着丈夫的家人。
　　一晃，夏至搬出来快两年了，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觉得精神好多了，至少在她的眼里，不用靠着父亲来生存了。
　　夏天的时候，夏至就会和邻居大婶们轮流抱着念念一起进山采山菜，什么蘑菇、蕨菜、猴爪子。刚开始夏至不认识，采回来许多有毒的野菜，但经过婶子、姐妹们的指点，现在居然象一个村妇一样成了地道的农家女。夏至觉得很好，因为她过得很舒坦、很自由。念念也快两岁多了，这一天，夏至在院子里正在逗孩子，忽然觉得一阵的恶心，呕吐了几口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她觉得奇怪。又过了两天同样的反应又出现了，她突然意识到：完了！可能又意外了？可夏至怎么也不信，她可是采取了措施的呀。
　　这次她自己跑到医院进行了检查，结果确实是又怀孕了。好心的医生大嫂提醒她说：“大妹子，咋又是你？你不能再做手术了，否则可能将来会终身不孕的。”夏至陷入了矛盾之中，在心里反复叨咕着：要？念念还小，不要？这可是亲骨肉，再手术真的对不起丈夫一家了。思来想去，理智还是战胜了冲动，她决定生下这个孩子。
　　丈夫知道夏至怀孕了，很是高兴，每次回来都带来各种各样的营养品，还经常带着夏至去检查身体。可纸里总是包不住火的，夏至采取措施的事丈夫还是从医生口中知道了。丈夫的一切反应都表现在一支接一支地吸烟上，反复地说着同样的一句话：“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这样……”但夏至知道丈夫在心里已经不知把自己骂了多少回，打了多少遍。
　　孩子比预产期提前了两天出生的。夏至来不及告诉丈夫，是朋友帮着把她送进了医院。随着一声破世的啼哭，又一个千金来到了人世间，这是夏至的亲骨肉。
　　第二天一大早，丈夫就急匆匆从单位赶来，愧疚的脸上写满意了歉意，埋怨夏至不提早告诉他。逗着床上的女儿，丈夫脸上洋溢着为人之父的自豪。婆婆也从乡下赶来，虽然有些重男轻女的老观念，但还是很喜欢这个孙女，这可是官后代。婆婆摸着孩子的脸蛋说：“女儿好，女儿好，女儿是妈的小棉袄。将来再生个大胖小子就更好了……”婆婆明显是还想要个孙子。
　　孩子满月了，丈夫给女儿起了个“晚晚”的乳名，夏至也没太想是什么意思，但她隐约感到可能是丈夫还在怨她，本该早来的孩子今天才到吧。
　　在丈夫和爸爸几番劝说下，再加上生了孩子需要照顾，夏至终于同意搬回父亲那里住了。
　　多了一个孩子，夏至又多了一份负担和责任，整日里围着两个小家伙打转转。看到夏至照顾两个孩子很是辛苦，丈夫也有些心痛，就旁敲侧击地对夏至说：“这两个孩子也真够你呛呀，多注意身体呀。”夏至听了觉得还是很暖和，笑着对丈夫说：“不怕，都是咱自己的孩子，累点也愿意的。你瞧，晚晚肉呼呼的多可爱呀？”可丈夫话峰一转说：“真是难为你了，这非亲非故的没有血缘关系，你这一照顾就是两三年，如今也大了，也算对得起你姐姐、姐夫了。我听说现在孤儿院条件也很好的，也很有利于孩子的成长……”夏至一下子明白了丈夫的用意，眼睛一瞪打断了他的话：“什么意思？你当初可不是这样说的呀，怎么了？现在你有资本了，后悔了？”“哪里哪里呀！你可别误会呀，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了，少一个孩子你能减轻多少负担呀？”丈夫明明是在狡辩着。“我自己的孩子，养再多也不觉得累。”夏至很是生气。她觉得丈夫在变，她有一种被利用的感觉。
　　时光任冉，岁月如梭，一晃又是几个春秋冬夏。已经马上要退休的父亲，有更多的时间来帮着照看孩子。每天早早下班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一会儿抱抱念念，一会儿逗逗晚晚，乐得合不拢嘴。念念经常摸着姥爷的脸说：“扎扎，姥爷有胡”逗得姥爷开心大笑。有时姥爷逗念念：“孙女，说说姥爷的胡子扎谁呀？”念念就会一股脑道来：“姥爷的胡子扎姥姥，爸爸的胡子扎妈妈，舅舅的胡子扎舅妈。”姥爷听后更高兴了，在念念的脸蛋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念念急忙用手擦自己的小脸蛋。姥爷装着生气的样子说：“咋地？还嫌姥爷不卫生呀？”说完自己先呵呵笑起来。
　　丈夫回来时，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似乎更偏爱一些。夏至理解这样的亲情，毕竟血缘重于一切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快乐地过着。眼见得念念、晚晚两个孩子慢慢地长大，家里全靠父亲和丈夫的收入支撑着，夏至实在觉得有些不是那么回事了，这不是一辈子的事呀。夏至心里又开始自责起来，也在开始寻着自己的生存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