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夏至（十五）

　　一个周末，夏至做了几个菜，爸爸和丈夫也高兴得端起了酒杯，你一口我一杯地喝得高兴。眼见得一瓶酒就要见了底，夏至抢过瓶子埋怨丈夫说：“行了，爸爸年龄大了不能多喝的。”丈夫嘿嘿一笑：“好好，不让爸喝了，剩下的我来。”说着就要抢夏至手中的酒瓶。夏至往背后一藏：“你也不能多喝，差不多就行了。”“这还没咋地呢，就不让喝了？”丈夫嘟囔着看看眼前的空酒杯。夏至以为丈夫不会喝了，就悄悄把瓶子放在茶几上逗着孩子。趁着夏至忙活孩子的瞬间，丈夫一把抢过瓶子“咕咚咚”地把剩下的酒倒在自己的杯子里，还抢着喝了一大口。夏至瞪着他说不出话来，心想：这咋还是个大酒包呢？
　　入夜，看着熟睡的念念，夏至也感到了疲倦，正要睡去时，丈夫轻轻推了推她，小声说：“老婆，咱再要个孩子呗？”夏至一惊一下子睡意全无。看了半天丈夫，愣愣地说：“还要？念念才一岁多，你要累死我呀？”丈夫说：“念念毕竟不是咱亲生的吗？有个亲生的多好，再说，我爸妈也盼着有个亲孙子呢。”“诶！咱可是说好了的，结婚就得把念念当亲生的对待呀，怎么你想失言反悔呀？”夏至盯着丈夫的脸，心中产生了一股怒气。丈夫声音放得更低了，似乎在央求夏至：“我没说不养念念的，我只是说再要一个新生的呀？再说，孩子大了以后，这没有血缘关系还说不上怎么样呢，如果真和咱不亲，那还不如早点送孤儿院，听说现在孤儿院的条件可好了呢，也不至于亏了孩子。”听到这话，夏至这火腾地就窜了上来。咬着牙说：“姓王的，你别想，念念就是我的孩子，你要有别的想法，我不会饶了你。”丈夫看到夏至真的生气了，赶忙知趣地说：“好好，算我没说，睡觉睡觉。”说完倒头睡去。夏至呆呆地倚在床头，心乱如麻，默默地叨咕着：不能没有念念，不能没有念念……
　　转眼就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看着窗外风和日丽，夏至想着应该去看看婆婆了。自和丈夫相识到结婚还一直没有去过婆家，总觉得在礼数上有点过意不去，虽然有个孩子作为她总不成行的借口。但现在孩子也一点点大了，省事了，可以和姥爷在一起了，夏至觉得再也没有什么理由不去做一个晚辈应该做的事了。于是，在一家子人吃完饭后，夏至对丈夫说：“哎，明天是周日你休息不？要不咱回趟妈家怎么样？”丈夫刚打着火去点烟，听到夏至这话，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耳朵。以前他也提过要回去看看妈妈的事，可夏至却总是推三阻四地说走不开，渐渐地他也就不提了，全当是城乡差别在家里的体现。
　　如今夏至一提，倒让他吃了一惊，手中的打火机差点掉在地板上。伸着脖子看着夏至疑惑地问：“嗯？你再说一遍，什么事？”夏至瞟了他一眼重复到：“明天如果有时间回你妈那看看去。”“成成！有时间有时间。”丈夫连珠炮似地回答着，然后摸了摸在床上的念念：“姑娘，咱要去看你奶奶了，高兴不？”念念也只是会“嘎嘎”笑着，一不留神蹦出一句“妈妈”的话。夏至接过话来：“算了，不带孩子，太小不方便，别再折腾感冒了，就让爸爸在家看着吧。”丈夫点着头：“行行，听你的……”
　　婆家住在一个偏远的农村，丈夫是家里的老大，身下还有二个弟弟一个妹妹，生活得很艰难。好不容易丈夫出息了，成了一大家子的顶樑柱，全家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他一个人身上。夏至知道这种情况，因此不但给婆家更多的物质帮助，也更会给丈夫这个家庭“老大”足够的脸面。于是，夏至准备了好多的东西，吃穿用样样周到，父亲又给他们借来了一辆小汽车把他们送进了小山村。
　　村子不大，几间破旧的毛草屋，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仨仨俩俩的村民有的在晒太阳，有的在嗑着瓜子聊着天。鸡、鸭、猪满村子跑着寻觅着食物，几只大笨狗趴在主人身边眯着眼睛侦察着村庄的一切动静。看到一辆小汽车开过来，村民们觉得很是新鲜和奇怪，要知道只有当官的或大款才能坐上小车的。再看王处长和一个并不漂亮的女人走下车，村里人象过年一样讨好地打着招呼，说着过年还没有说过的好听嗑。“嗨！大处长回来了，真有样！还有专车呀。”“咂咂，这媳妇真俊，到底是官家的大小姐，有气派，呵呵。”对于大家的热情和忽悠，夏至和丈夫都是面带笑容，礼貌地答应着并热情邀请大家来家里作客。
　　眼前路过一家不大的食杂店，夏至还想给婆婆家再买点什么，就拉着丈夫走了进去。一位四十出头的胖胖妇女满脸堆笑地迎出来：“哟，瞧瞧，贵客来了，大侄儿啥时候回来的？”丈夫笑着说：“婶子好，我们刚到的，还没回家呢。”“这是你媳妇吧？真漂亮，想买点啥，婶儿这东西可全了。”中年妇女贪婪地盯着夏至肩上的挎包，仿佛能看到里面的钞票一样。夏至礼貌地点点头，然后选了几样东西，正准备结账，婶婶开了口：“大侄儿呀，我这也不是催账，现在也打不开点了，这几天就要进货了，你看姥爷子佘的账能不能一起给结了呀？”婶婶的目光中分明带着缺钱的焦虑。夏至先是一愣，接着问到：“婶子，啥账？”婶婶拿出一叠白条子：“这是你公公在我这佘的酒、罐头和食品什么的，我这不也是没办法了吗，都乡里乡亲的如果能挺我也会挺的。”丈夫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显得很是没面子。
　　夏至拿了两张白条看了看问，又瞟了一眼丈夫：“婶子，总共多少钱？我们结。”说完又瞟了一眼丈夫，她要给丈夫在村里挣足了面子。“哎哎，好好我算算。”婶子用算盘拔弄了好一会儿：“共计八百二十元零五毛，那五毛钱就免了，钱够吗？”婶婶有些疑惑地问。夏至心中一惊，要知道当时一个城里的工人一个月的收入也不过六七百元的，公公几个月就花了这么多钱，还是在农村，夏至觉得公公不是过家的人。想归想，夏至还是从包里掏出钱包，数着钱。婶子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还是那副贪婪的眼神。
　　结完账夏至拎着东西就往外走，没走几步，就听到婶子悄悄和丈夫说：“大侄子，你们两人也忒不般配了，白瞎你了。”夏至就听到丈夫小声说道：“婶，这就是命。”丈夫出来后，夏至跟着走了几步问丈夫：“刚才和婶子说什么了？”“没说什么，没事。”丈夫显然在掩饰着。夏至生气地说：“你咋能这样说话？啥命？你这命不好？娶我娶的？”丈夫一脸的无奈，辩解到：“别听他们说什么，农村妇女不会说话，我看着顺眼就行呗”。夏至还是觉得委屈，没好气地说：“告诉你，先去看你妈，我会给你面子的，但这事不算完。”夏至生气地转身奔向婆婆家。
　　婆婆家中也着实进行了一番的准备，夏至脸上没有表现出丝毫的不快，还是笑脸对着婆婆、小叔子、小姑子，她知道老人也不易的。
　　晚饭很丰盛，婆婆是用心地准备了一桌子好吃的，也算是倾其所有了。夏至一件件把礼物拿出来，递到公公、婆婆、小叔子和小姑子的手中，一家人乐得合不拢嘴，弄得丈夫即有面子又觉得尴尬。
　　小姑子也不知趣，把夏至给买的衣服穿在身上，在镜子前晃来照去，边美边说：“真好看，嫂子真会买东西。”说完，瞄了一眼夏至手腕上的一只银镯子。惊叫到：“妈呀！嫂子这镯子真好看，很贵的吧？”夏至抬起手来看了看说：“不贵，这是很早以前买的了。”小姑子拉着夏至的手一直不放，还在反来覆去地“提醒”着夏至：“好看，真好看，咂咂，妈呀，太漂亮了。”夏至看着她那种神情，心中明白了八九分了，看来不舍了这个镯子可能是没完了。于是顺嘴说到：“好看那就送给你吧。”“好哇好哇，谢谢嫂子。”没容别人插嘴，小姑子已经把夏至的镯子戴到了自己的手腕上，又跑到镜子前晃来照去的了。丈夫实在看不下眼了，冲着妹妹喊到：“诶诶，抢劫呀？”小姑子一撇嘴：“抢什么抢呀？人家是嫂子给我的，是不是嫂子？”说着冲着夏至谄媚地笑着。夏至忙点着头对丈夫说：“算了，是我送给妹妹的，她喜欢，戴着也好看。”丈夫指着妹妹的头说：“你……你……气死我了。”
　　饭桌上，婆婆一个劲地给夏至夹着菜，丈夫和公公频频端着杯子，一会一瓶酒就下了肚。两个人都有些醉意了，夏至劝到：“别喝了，咱还得赶回去呢。”丈夫毫不在意地说：“赶趟，急什么呀，爸爸高兴，我陪他多喝点。”说完，两人又打开了一瓶，满满地倒上了两杯。夏至没见过丈夫这样的贪酒，怕喝多了出什么事，就又劝到：“喝多了身体不好，咱爸年龄也不小了，别把老人家喝坏了。”公公也来了兴趣，冲着夏至说到：“老大媳妇，今天高兴多喝点没事，过年都没这样高兴过，这么多好吃的，不喝尽兴那多浪费这菜呀。”
　　本来就讨厌无节制喝酒的夏至心里是老大的不高兴，但还是陪着笑脸对公公说：“爸，我这不是担心你的身体吗？”婆婆在一旁用筷子敲了一下公公的手背：“媳妇说得对，你这老东西见酒没命，看把儿子也带出个小酒鬼吧，行了喝完这杯就不许再喝了。老姑娘，来，把这半瓶酒拿走。”说着把酒瓶递给了小姑子。公公瞪了一眼婆婆，生气地伸手要打婆婆，一不注意把酒杯碰歪了，半杯酒撤到了桌面上。公公手忙脚乱地趴在桌子上吸吮着酒，边吸边嘟囔着：“败家的娘们，白瞎这酒了……”
　　这顿饭一直吃到黑天了，丈夫醉醺醺地爬进车里，酒气一下子充满了车子。夏至告别了婆家人一关车门，冲丈夫说到：“喝，早晚得喝死。”车子一溜烟地开出了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