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香（三十一）

陈皮听姑姑说事情已经办妥了，那简直是狂喜，他一把抓住姑姑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姑姑！谢谢姑姑！陈姑姑把他的手甩掉，叫他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后头的事就得看他的了。陈皮敬了个礼，说，是，姑姑您就看着好了！
陈皮每天上午拉一趟下午拉一趟石头，他拉的石头都要从九香当门过，这当然是他特意这样做的，有时他写到提另外方向的生意，他就跟那些写到拉九香这方向的师傅交换，宁肯吃亏也要交换。
他见九香家的晒坝有些地方要修补，就去拉石头并在石厂找了几位石匠来帮忙修好。龙芳要付他石头钱和工钱车钱，他硬不收，说这是当侄子的一点心意。
以后他每次拉了石头回来时，就把车停在九香家的晒坝里，见到九香家有什么活，他就主动给做了，可说陈皮打出世来，还从来没这么勤快过。他那嘴巴也只有那么甜了，对龙芳“孃孃”前孃孃后的喊得欢。
龙芳叫陈皮不要这样，说是要耽搁他挣钱。
陈皮却说他开车不是为了挣钱。
龙芳听陈皮这话好生奇怪，问他，这开车不是为挣钱那是为什么，未必是开起来好耍，像娃娃我玩玩具。
陈皮说，他要挣钱早就到他大姐那边去了，他姐哥是总工程师，有他帮忙，挣钱容易得很。
龙芳说，那你放着大钱不挣，来开这六轮车干啥呢？
陈皮略显害羞地说，不瞒孃孃你，其实我、我是丢不下一个人。
龙芳问他，有哪个让你连大钱都不去挣却心甘情愿呆在家里呢？你丢不下她，把他带到一起去嘛！
陈皮见龙芳把话已问到自己嘴巴边边来了，也就大着胆子说，孃孃，这事还得靠您。
龙芳没醒悟过来，说我一个老太婆，能帮你啥子忙。
陈皮只得把话说明，心想，成不成就在此一举，说我丢不下的这个人就是九香。陈皮这话一出口，也就没什么顾忌的了，他便把自己的想法全给说了。
他说他一家人都催他到大姐那边去，他姐哥带着他做，等他姐哥把他交过了手，就由他来做。可他离不开九香，没有九香，挣再多的钱都没用。他向龙芳保证，他这一辈子绝对不会让九香吃一丁点苦，而且他今后还要把孃孃接到那边一起去享福。
龙芳听了，觉得这陈皮还不错的，不过她说，她做不了这个主，得看九香的。
陈皮听龙芳这话，知道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也就觉得算是过了第一关。
接下来陈皮又去极力讨好巴结九香。他当然知道，自己与九香的事成不成，现在就看九香的了。他知道九香并不讨厌自己，不过也只是不讨厌而已，至于说喜欢或者是爱，那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九香的心全在秦歌身上，她喜欢的是秦歌，陈皮不说“爱”字，因为那个“爱”字横亘在心里让他很不好受，幸好自己借姑姑之手棒打鸳鸯，把这两人打散了，现在自己得趁机会在下点烂药，让她死了心。
于是，陈皮见到九香，就像糕糖一样沾了上去，和九香搭话，都是自己精心想好了的。
九香自从陈姑姑来说了秦歌家不同意这门亲事后，一直处于痛苦之中，心情很是烦躁，这是失恋者共同的心理。陈皮来跟她搭话，她也是爱理不理的，有时不但给陈皮脸色看，还要没好气地数落陈皮一顿，让陈皮碰一鼻子灰。
这点点儿挫折陈皮才不会打退堂鼓呢！他有的是耐心韧劲，别说拿脸色看说几句，你就是打他也会嘻嘻的，只要你不撵他走就行。陈皮知道九香心情不好，他就说些趣闻笑话来让九香解闷。九香见陈皮这样对自己，过后想想自己也确实有些过份，心里便有些歉意，想来也是，这俗话说得好，雷公都不打笑脸人嘞！
不过九香想是这么想，可过后还是照旧。
一天，九香想到陈皮跟秦歌耍得好，她想知道秦歌的情况，便问陈皮。
陈皮就是在等九香来问自己，这样自己说出来，九香才不会反感，而且她也才会相信。
陈皮把陈姑姑说的那些又重复了一遍。九香虽然心里一阵阵酸痛，可她没阻止陈皮往下说，好像她先前并不知道这事一样。陈皮在把这些事说完后，又说我也劝秦歌勇敢点，不要听父母的话，这结婚是一辈子的事，决定自己的终身幸福，得努力去争取。秦歌说他也曾有过这想法，可想想父母的话也对，这历朝历代都只有当农民的吃亏，他好不容易脱离了农村，不再像父母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背太阳过日子了，结果又要重回老路，过像父母那样艰辛的日子，这不是犯傻吗？我又劝秦歌，大家都说，一工一农，永世不穷。秦歌却笑我，你傻咧！连这话你也信，这是哄那些不懂事的娃娃儿的。我拿秦歌没办法，就问秦歌，难道说你不喜欢九香么？他说先前还是喜欢的，那么漂亮的一个人，谁来都会喜欢的，不喜欢除非有病。他还反问我喜不喜欢。我说，我当然喜欢，比你还喜欢呢！九香，你不要生气，我跟秦歌两个是无话不谈，彼此间从来不隐瞒什么。
九香没说话，只是看着陈皮，陈皮便接着往下编他的故事。
要是她是吃国家粮的该多好啊！秦歌感叹道。我一听，心里就来火，吼他道，她要是吃国家粮的，她又看得起你哦，你以为你是哪个，好了不起嗦！秦歌说，你别吼我，我晓得你。
我问他，你晓得我啥子？
啥子？我不要九香，你才好有机会噻！其实你要感谢我。
我当时听他这么说，真恨不得给他一拳，就像《鲁智深拳打镇关西》的那一拳。但我忍了。不过，我并不服气，他说这话，分明是自视甚高，没把我放在眼里，真没想到，我俩从小到大，耍得这么好，他却是这么看我。我对他说，你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高，小心摔下来跟摔秧鸡儿崽崽样，摔得翘死。你以为我是不敢跟你争嗦，告诉你，我是看到好朋友名份上，早知道你是这么个人，我就不该让。不晓得九香哪么会看上你这么个只看重利不看重情的家伙。你猜他怎么说，那很好啊！那我先祝福你俩，祝你俩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我跟他说，那我谢了！要是有那一天，我一定请你喝酒。他见我还气鼓气胀的，反转来劝我，还说这样最理想了，你得了你的最爱，我也实现了我的心愿。
他的什么心愿？九香忍不住问道。
哦，我忘了告诉你，我姑姑跟他讲了个供销社的，姓罗，叫罗敏。是顶的她父亲的班。他一家人那个高兴劲，幸好你没看到，要是你看到了，鼻子都要气歪。
那……那罗敏咋个样，你见过没有？九香想知道秦歌讲的这个叫罗敏的会不会比自己强。
比起你来差得天远地远的了。我听姑姑说，人矮矮小小的，跟那个小种鸡婆样，模样儿也一般，你想，连我姑姑都说长得一般，那就是长得丑，要不是吃国家粮，端了个铁饭碗，我看怕嫁都嫁不脱。
“嗨！”九香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喟叹。
这都怪我姑姑。我跟她讲，叫她不要跟秦歌讲这门亲事，可我姑姑偏不听我的，说她是专门吃这碗饭的，只要能撮合一对，他就要撮合，再说她不讲，别人也会讲，陈皮见九香已经动摇，又进一步说。
这怎么能怪姑姑呢？九香在说了这句话后，等了好一会儿，对陈皮说，陈皮，你真的喜欢我么？
陈皮一听这话，心里一阵狂喜，差点儿蹦了起来，真是工夫不负有心人啊！不过陈皮却极力控制自己的心情，千万千万不能功亏一篑。虽然陈皮在极力控制自己的心情，可他还是地无法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陈皮在说“喜欢”时，那声音在经过声带时却发生了不规则的颤动，因而“喜欢”二字一直都是以颤音的形式出现，像水的波浪起起伏伏。
那好，你请姑姑来吧！九香道，眼里噙着泪花。
陈皮情不自禁地抓住了九香的手，忙说要得要得。看他那情形，生怕九香跑了似的。
九香把陈皮抓住的手摔脱，叫陈皮，那你还不快去找你姑姑。
陈皮一阵风似的跑出去。把六轮车发燃，去找他姑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