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夏至(二)
作品名称:母亲夏至 作者:吉林老兵 发布时间:2014-06-14 16:53:23 字数:3256
妹妹生下来还没满月,妈妈就开始下地做家务了。虽然大事小情有大娘在,但妈妈还是努力地去做着力所能及的事。生活的困难在当时并不是一件奇怪的事,家家都是粗茶淡饭,有的甚至是吃了上顿愁下顿。爸爸几乎把整月的工资都寄给家中,这在当时的百姓中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了。爸爸还常写信叮嘱妈妈别太节俭了,孩子和大人都需要营养的,健康最重要,姥爷也不断地从自己的工资中拿出钱来补贴家用。在邻居的眼中,这一家子是一个富裕殷实的家庭,但母亲仍然精打细算,她知道多张嘴意味着什么。哥哥的零食明显少了,有时哥哥会问母亲:“妈,我的饼干咋就这么几块了?”母亲拍拍他的头说:“乖儿,你要多想着妹妹吧,你不是说要照顾妹妹吗?那就少吃点零食,多给妹妹省钱买点奶粉多好。”哥哥很是懂事,从此再也没有提起零食的事。
哥哥已经上小学四年级了,与妹妹相差了整整近十岁。母亲原想不会再有孩子了,可这意外的女儿,让她着实高兴,毕竟家族中人丁稀少。哥哥每天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趴在炕上看妹妹。一会儿摸摸手,一会儿碰碰脸,还不时地问母亲:“妈,妹妹啥时候能长大?我好带她去玩呀。”母亲总是笑呵呵地说:“急什么?你不也是一点点长大的吗?妈妈十年才把你养活这么大,小妹妹能说大就大了?”说完一拍哥哥的头:“快去写作业吧,一会儿又把妹妹惹哭了。”哥哥“嗯”了一声转身趴在桌上写起了作业。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窗外已是寒冬腊月。厚厚的积雪覆盖着山野,家家户户的屋顶上象盖上一层厚厚的棉被,只有烟筒冒出的黑烟在房顶形成由近及远的黑色波纹。
这天,窗外飘起了雪花,在北风的吹打下,敲在玻璃上发出“咔咔”的响声,那是寒冷的一天。窗花挂满了玻璃,形成各式各样的图案。哥哥小时候,总是用手指着窗上的霜花问母亲这是什么图那是什么画?母亲也十分喜欢回答儿子天真的问题,告诉他这是森林那是湖泊,这是大公鸡那是小胖猪。哥哥有时很是淘气调皮,把一双小手往霜花上一按,霜花瞬间化成霜水,母亲就会故意点着他的小脑袋说:“你这个坏小子,把森林弄没了,把小胖猪赶跑了,也不怕把你的小手凉着。”哥哥“嘎嘎”开心大笑,双手带着霜水一把捂到小脸上,一下子扑到母亲的怀中。
母亲从回忆中走了出来,看着灶膛里的火很旺,炕被烧得很热很热。母亲不得不把妹妹一点点从炕头挪向炕稍,每挪一次就要向大门外望两眼,窗外除了飘雪,依然是空空荡荡。姥爷对母亲说:“早着呢,孩子他爸要下午才能到家,现在还不到中午呢,急个啥?这死丫头。”其实姥爷嘴上这么说,心里却很理解自己女儿的心情。母亲随口“嗯”了一声,依然是隔一会儿望两眼窗外,有时还拿着笤箒到院子里扫几下,然后站在大门口向远处的小路上瞥上几眼,他在盼望着丈夫早点回来。
下午日头偏西,雪也越下越大,天气更昏暗了。母亲正在厨房里忙活着,房门“吱呀、咣当”一声被推开了,一个黑影裹携着一阵的冷风和飘雪撞进屋来。母亲一惊扭头看丟,一个浑身上下被雪染白了的人站在面前。虽然来人被雪包裹得严严实实,但母亲一下子就能感觉到父亲的气息。她“腾”一下直起了腰,赶忙操起笤箒拍打父亲身上的雪花。渐渐地露出了军大衣的绿色和皮帽子棕色的绒毛,及父亲那张被冻得有些发青但楞角分明的脸。母亲边拍打边埋怨到:“咋这时才到?车晚点了?”分明是没话找话,满眼的柔情。
父亲抖擞几下旅行袋上的积雪,然后往地上一墩。边脱大衣边说:“下雪路不好走,是晚了一个多小时。”母亲拉过父亲的手:“快来烤烤暖和一下。”父亲搓着一双大手说:“没事,咱女儿呢?快让我看一眼。”母亲随手掐了父亲一下,父亲痛得真咧嘴,然后对父亲说:“你身上这么凉,还不把女儿弄感冒了?烤暖和再看。”父亲顺从地蹲在灶膛前,伸出手边搓边烤。母亲用脚踢过来一只小板凳让父亲坐下。问到:“这次能多呆几天不?”父亲嘿嘿一笑:“行,你为我又生儿子又生女儿的,你是功臣,我多住几天,过了年再回部队。”母亲瞪了他一眼:“就知道你没良心,除了孩子就是孩子。”父亲傻笑看着母亲,一不留神手触到了火上,灼痛让他本能地往回一缩。母亲赶忙拉过父亲的手用嘴吹着,边吹边问:“痛不痛?抹点酱吧……”
看着三个月大的女儿包裹着小花被躺在炕上,嘟囔着小嘴在吸吮着自己的小手指。父亲低下头在女儿的额头轻轻亲了一下,边亲边说:“宝贝,爸爸回来喽!来,让爸爸抱一抱。”说着把孩子抱了起来。妹妹看着这张陌生的脸,嘴和鼻子抽动了两下,“哇”地大声哭了起来。父亲一下子手足无措了,边“噢噢”地逗,边用手掂着,但女儿还是大哭不止,而且声音越来越大,母亲赶紧接过孩子,哭声立刻停了下来。父亲亲呢地拍了一下女儿的小屁股:“这孩子,我是你爸爸,咋这么认生呢?”母亲一把拔开父亲的手说:“看看,让你不常回来,女儿都不认你了。”父亲还是嘿嘿地一笑说:“女儿不认儿子认,咱儿子呢?”边喊边到处找。母亲责怪到:“喊什么喊?儿子还没放学呢,去看看爸爸吧。”父亲“嗯”了一声,转身向姥爷的屋子走去。
没过多久,房门又是“咣当”一声被推开了,哥哥背着书包两只脚上粘满了雪跑了进来。母亲瞪了他一眼:“让你每次回来轻点,总是忘,快扫一下鞋上的雪。”哥哥一头扎到灶坑前烤着冻得通红的小手。一回头看到一个大旅行袋和一件军大衣,就问:“妈,谁来了?”母亲说:“还有谁?你爸回来了。”“我爸回来了?在哪呢?”哥哥一下子跳了起来,母亲刚说完在姥爷屋,哥哥已经一撒欢儿蹿到了姥爷的屋里,姥爷的屋子里立刻传出了父子两叽叽喳喳的欢声笑语。
晚饭,母亲做了几样父亲喜欢吃的菜,姥爷和父亲一人还喝了两盅酒,满屋子的酒香浸泡着其乐融融的一家人。父亲用筷头蘸了一点酒在女儿的嘴上抹了一下,女儿吧答吧答小嘴,鼻子眼睛聚到了一块,但没有哭出来。父亲嘿嘿一笑说:“好样的,是我女儿,将来准是个倔强的辣妹子。”母亲用筷子敲了一下父亲手背:“你祸害孩子呢?辣坏了咋办,小孩子的舌头都没长好呢,这个穷得瑟。”哥哥瞧着父亲给妹妹酒就说:“爸,给我喝点尝尝啥味呗?”父亲一瞪眼:“小孩子,喝什么酒,不学好。”哥哥嘴一歪:“你给妹妹喝,偏心眼。”父亲伸手就要打哥哥,哥哥一声“姥爷”一下子猫到姥爷身后。姥爷对着父亲一瞪眼睛:“不许打我的孙儿。”父亲无奈地放下手,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放下酒杯说:“爸,你可别惯着他呀,小男孩一惯就容易学坏。”姥爷拍了拍哥哥的头:“我大孙儿不会学坏的,将来肯定能出息,象他爸一样。”
晚饭后,父亲还是围着女儿左看看右瞧瞧。连看边问:“哎!你说这女儿象谁?”母亲说到:“象你呗。女儿象爹儿子象娘,有福。”父亲赶紧说:“可别象我,女儿家长成我这样子,多难看。”说完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刚停,父亲又问:“起什么名字了?”“这不是等你回来给起吗。”母亲看着父亲反问。父亲在屋里走了两步,想了想说:“咱也民主一回,儿子已经跟我姓了,叫清晨。这回女儿跟你的姓,你起。”母亲感到惊呀,疑惑地看着父亲:“这能好吗?”父亲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怎么不行?这都什么年代了还那么传统?养孩顾家你最辛苦了,现在应让女儿姓你的姓。”父亲的真诚、大度感染着母亲,母亲微微点点头,象是对父亲的赞许,又象是在思考着给女儿起个什么好听的名字。
转眼春节到了。大爷、大娘一同来到家里过节。大爷大娘一直没有自己的孩子,因此把哥俩视如已出,抱过来亲过去的,总是舍不得放下。母亲说:“大嫂,把孩子放下吧,再抱孩子成了尖尖腚了,再也放不下了。”大娘兴致未减地说:“没事没事,尖尖腚才好呢,我就能天天抱着,哈哈。对了,给孩子起什么名字了?”母亲看了眼父亲:“叫夏至,随我的姓。”“随你的姓?”大娘瞪大了眼睛看着父亲。父亲点着头:“是的呀,我让她起的,咱不能太贪了,两个孩子一个随我姓,一个随她姓,这样公平。”大娘佩服地看着父亲。父亲马上转移了主题,半开玩笑地说:“大哥,大嫂,你们没孩子,要不把我儿子给你如何?我也省心了。”大爷大娘笑逐颜开,连声说:“那可感情好了,我正愁没孩子呢,可就怕你舍不得呀。”说完看着母亲,母亲只是笑着不做答。倒是哥哥跳起来喊到:“我不去,我还要妹妹呢。”大人们都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