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鞭神(十三)

作品名称:鞭神      作者:黄河北岸的白杨      发布时间:2014-06-21 12:16:55      字数:5636

  十三
  民国二十六年的春天没有穷人盼望的那么好,小麦该拔节灌浆的时候,天一直不下雨,又刮了一场干热风,麦子的叶子很快就枯黄了。有的人家地里有水井有水车的,套上牲口拉水车浇地,一天还能浇一亩地,但是没有水车的,就只能眼巴巴的盼望着天上能落下一场雨,但是雨一直没有下。
  青黄不接的春天仨月里,几乎所有的庄稼人家里都没有了度春荒的粮食,但也都在苦苦的熬着,都在眼巴巴的盼望着麦子能收了,能让家人吃一顿饱饭。可是眼看着刚拔节出穗的麦子在一天天的枯萎焦黄,所有的人都绝望了!
  这一年的农历四月初八,高士庄的高占良家出事了。
  高占良村里的一户佃户家里没有一粒粮了,就去高占良家里借粮食。高占良眼看着这个麦季已经快要绝收了,如果再不下雨,秋庄稼都种不到地里,也就是说如果借给他,今年一年肯定就还不上了,所以高占良就没打算借给他。
  在这个村里,在这一带,像这个佃户家的情况的人很多,都是没有粮食的人。这个佃户去借粮,高占良没有借给他,其他的也有去借的,高占良也没有借给他们。
  这些人租种的是高占良家的地,收的粮食多数都交给高占良了,现在家里没有了可以活命的粮食,去向高占良借粮食,高占良都不借给,这事惹怒了那些穷苦的百姓。
  农历四月初八,是高士庄村的庙会,那天一大早,高士庄村的穷苦百姓把高占良家的大门围住了。每人手里都拿了一个笸箩,一齐高喊,高掌柜,要借粮食吃啊!要活命啊!
  高占良开始时站在大门口,向大家说:“现在我家里粮食也不多了,家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每天都要吃饭,今年又赶上了这个灾荒,家里粮食确实不多了。”
  那些堵住门口借粮食的人却不理会高占良的话,也不肯离开。一个三十多岁的人高喊:“掌柜的,你家里还有几十石粮食,我们家里一口粮食也没有了。你就看着我们年年给你种地的份上,也得借几十斤让活命啊!”
  高占良看了看那个人,再次说:“我的粮食也不多,也是够活命,不是我不借给你们,是我的粮食也不多啊。”
  他这么一说,下边人就喊了:“掌柜的,俺们这些人都是给你种地的,你家里有多少亩地,一年能打多少粮食,有多少人吃饭,俺们都知道,你说你家里没粮,哄谁呢?再说了,俺们是借你的粮食,又不是白要不还你。掌柜的,今个你要是不借,俺们就不走了,就在你家门口坐着,反正回家也活不了了。”
  下边的人就一齐高喊:“就是,就在这里坐着,不借给粮食就不回去。”
  高占良听下边这么说,脸一下就沉了下来:“咋了,不借给你们粮食你们还想造反了?我的粮食想借给你们就借给你们,不想借给你们就不借给你们,我自己的粮食我还不能做主了?”
  “掌柜的,俺们都是给你种地的,你家里的粮食都是俺们种出来的,现在俺们都快饿死了,想借你点粮食你都不借给吗?”
  高占良转身进了大门,临进门时说了一句话:“不借就是不借,你们种我的地,给我交租子,是天经地义的,你们没吃的了,我还得可怜你们吗?说不借就不借,想咋地咋地!关大门,栓紧了,别人一个人进来。”
  大门关了,外面的人愤怒了。
  门外传来了高喊声:“咱们就不走,掌柜的不借粮食就不走,堵住他的门,看他还出门不出门了。”
  高占良家的大门被堵了两天,第三天早上,高占良看出了佃户的愤怒。他意识到了这种情况如果不制止,他的粮食就非得借出去,可是这样的年景,如果借出去了,粮食将来还不回来他也不能把人弄死啊,这些都是他的佃户,也都是街里街坊的,特也不能下死手啊。
  天快晌午的时候,高占良把家里的几个护院家丁叫进了上院。
  高占良对家丁们说:“你们拿上枪,到大门外把那些穷鬼都赶走,那些人如果不走,你们就用枪托敲领头的人,记着用枪托敲,千万别开枪。”
  “那些人如果不走呢?”
  “如果吓不住他们,他们硬撑着不走,那就朝天开两枪,别伤人。”
  五六个家丁拿枪出去了,高占良站在大门口,看着家丁驱赶那些围着大门的人。
  那些人看家丁拿着枪出来了,更愤怒了,一起大喊:“掌柜的,你这是让我们死啊,不借粮食还要拿枪打我们,掌柜的,你别做的太绝。”
  高占良冷笑一声:“呵呵,我往绝路上逼你们?你们堵着我的门,你们算啥啊?我自己的粮食想借给你们,那是情义,不借给你们,是我的主义,我自己的东西我还不能做主?”
  “掌柜的,我们眼看要饿死了,一家老小种你的地,遇到灾年了,你都不借给一点,我们是借,又不是要,你做的也太绝情了吧。”
  “我要是不借给你们呢!”
  “不借?反正饿死也是死,让你的狗腿子打死也是死,那就打死俺们吧,看你能下的去手?”
  “我下不去手?你们这些人别逼我,逼急了我的枪子可是会打死人的。”
  “来来来,你打,照这儿打!”前天那个三十来岁的人站在高占良面前,拍了拍胸脯。
  高占良骂了一句:“穷孙,我打你咋了?”说完抬脚踢了那个人一脚。
  那人冷不防被高占良踢了一脚,打了个趔趄,他“嗷”的一声扑向了高占良。高占良旁边的家丁跨了一步,用枪托把那人和高占良隔开了。
  门前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他们没想到,年年给高占良种地,年年给他交租,高占良粮仓里的粮食那么多,可是在这个大灾之年,却借不出一粒粮食。不但借不出来,现在还要挨打。
  那些人都沉默的看着挨踢的那个人,那个人愤怒了。
  那人对借粮食的人大喊:“老少爷们,高占良这是想逼咱们死啊,咱们一家老小年年给他种地,现在一家老小都快饿死了,他一个籽也不借。老少爷们,去抢吧,抢到嘴里也比饿死强。”
  下边借粮食的人炸开了锅:“是啊,不借就抢啊,让狗腿子打死也比当饿死鬼强。”
  高占良看着下边愤怒的人群,对家丁大喊:“赶紧打枪,都打死他们。”
  那些家丁也都是这附近村子里的,他们的爹娘兄弟姐妹也在挨饿。看着下边这些借粮食的,他们也想到了自己的爹娘。
  所有的家丁都没开枪。
  高占良再喊:“开枪,开枪啊,打死他们。”
  枪还是没响。
  高占良急了:“我养着你们这些吃材,到了这时候你们一个个都是木头啊。再不开枪,你们一个都别想在我这里干。”说完高占良退回了院子里。家丁看他回去了,也都拿着枪回到了院子里。
  高占良看着这五六个家丁,破口大骂:“你们这些吃材,混蛋,我养着你们,就是让你们这个时候出力,你们一个个站在那里,动都不动,一个个都是死人啊?”
  一个家丁小声嘟哝了一句:“都是乡里乡亲的,咋下的去手啊?要是土匪来抢东西,那咱就是拼死也得上,咱不能愧对了东家。”
  “乡里乡亲?乡里乡亲会做这事?乡里乡亲的会堵住我的门?”
  “掌柜的,人要是不逼急了,也不会这样做,谁都有爹娘,都要快饿死了,搁谁看着也得可怜可怜。”
  “谁可怜我啊?我这份家业挣得容易吗?要是我把粮食借出去,他们不还咋办?”
  “他们是给你种地的,种你的地,端你的碗,他们会不还你吗?”
  “怎么?你们吃我的饭,我养着你们,就是要你们在这个时候为我出力,你们还为那些穷鬼说话?”
  高占良话刚说完,就听到大门“砰砰砰”的响了起来,外面有人敲门,大喊着:“掌柜的,借我们几十斤吧,一家老小都快饿死了。”
  高占良也大喊:“都给我滚,我不借,谁在敲门,我就打死谁。”
  外面也大喊:“掌柜的不借粮食,那我们就堵门,看谁熬得过谁。”
  高占良听外面这么说,就对家丁说:“开枪!”
  家丁看了看高占良,端起枪对着天上打了一枪。外面的人听见打枪了,霎时间静了下来。院里院外就这么静静的僵持着,家丁看着高占良,高占良铁青着脸大骂:“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啊?让你们开枪,你们就对天打枪,你们就对着大门开枪,我就不信他们都不怕死。门外的穷鬼,你们听着,别把我逼急了,把我逼急了,没你们好处,让你们死都不知道咋死的。”
  门外的人听到高占良这么说,也大喊:“掌柜的,要是拼死,我们也不怕谁,饿死也是死,拼死也是死。饿死了是死我们自己,拼死了,说不定还鱼死网破了呢,谁怕谁啊?”
  高占良的脸阴沉了很久,转身进了屋里。
  高占良在屋里坐了有两袋烟的功夫,把在院子里大骂的大儿子高绍兴叫进了屋里。
  “你现在就去西李寨李子善家,告诉李子善,就说咱家让土匪围住了,土匪要抢咱家的粮食,让李子善带他的保护队来咱家帮咱把土匪赶跑。”
  “为啥非要去叫李子善啊?李子善能来吗?”
  “你看看咱家这几个人,算是白养他们了,穷鬼都堵住门了,还不敢开枪,要他们有啥用?到这会了,火上房了,大门被封了,家产都快被抢了,再不去叫李子善,还有啥时候能用李子善的人啊?再说了,他为啥不能来?去年他家让刘凤桐围住了,眼看就要被刘凤桐灭门了,还不是我和白仕斌去帮他,才把刘凤桐打跑了?去年还是他提议说的,让咱们三家联合起来,谁家遭土匪抢了,其他两家就联合起来一起打土匪。去年我帮了他那么大的忙,现在咱家有难了,他能不来吗?”
  “那好,我明早上天不亮就去,这会那些穷鬼堵着门出不去。”
  高占良开枪的事,不到天黑就传遍了周围的几个村子。
  李子善早两天就听说高占良家的事了。他能理解高占良的处境,更能理解高占良的心思。但是他没想到高占良会开枪,尽管没有对着人开枪,但是李子善认为,那些借粮的人毕竟都是自己的佃户,饥荒年借粮食,都是饿的没办法了。不借就不借吧,把门关了就是了,那些人在门口堵几天,实在借不到粮食了,就会散了去四乡八村的要饭,不会永远堵住大门不让进出的。李子善认为实在不应该对那些借粮的佃户开枪。
  让李子善更没想到的是高占良会让他去帮忙驱赶那些借粮的佃户。
  这天一大早,高绍兴就到了李子善的家门口敲门了。
  高绍兴敲门的时候,李子善还没起床,徐波正在正院和西下院中间的过道口那里看书呢。连朝正在打扫拴马的地方。
  连朝听见敲门声,问了一声:“谁啊?”
  高绍兴在门外着急地说:“李掌柜在家里吗?开门吧,我是高士庄的高绍兴,来找李掌柜有点事。”连朝看了看徐波,这时徐波也已经放下了书本,正看着连朝呢。
  徐波问连朝:“高士庄的高绍兴是不是高占良家的人?”
  “是高占良的大儿子。”
  徐波不解的问:“这么早他来干啥?他家不是让借粮的堵住门了吗?昨天高占良不是开枪要打那些借粮的人吗?”
  “谁知道他来干啥?昨天他们家的护院的没有对着人打枪,就对着天上打了一枪,听说好像高占良生气了,是不是他来搬兵,让掌柜的派去几个人帮他家啊?”
  徐波说:“要是来搬兵,你们掌柜的可是不能帮他啊,他家这次的事和上次你们掌柜的遇见的事完全不一样。你们掌柜的是遭土匪了,土匪人多势众,对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强取豪夺,蹂躏乡里,使老百姓民不聊生,土匪该被消灭。但是这次高占良遇见的事,就是几个快饿死的佃户去借粮食,他不借,佃户们就堵住了大门,那些佃户们也没有采取啥过激的措施,仅仅凭这事高占良开枪就已经错了,现在还要搬兵去对那些快饿死的佃户们进行镇压,就更不应该了,你们李掌柜绝对不应该派人过去。”
  “谁知道掌柜的会咋想呢?”
  这时高绍兴站在门外,听到了院子里有人说话,又敲了几下门:“李掌柜,开门啊,我是高士庄的高绍兴,有事来求李掌柜。”
  这时李子善也听到了敲门声,穿好衣服从上房里走了出来。
  “连朝,去开门,这一大早的就来了,肯定是有事了。”
  连朝开了大门,高绍兴三步并作两步的走到了李子善跟前。
  李子善看着高绍兴着急的样子赶紧问:“贤侄这么早就来,有啥急事?”
  “李掌柜,家父这么早让我来就是有事要李掌柜帮忙了。我家这几天发生的事想必李掌柜也听说了,家里粮食也不多啊,家父不想借给那些人粮食,那些人就堵住家门,昨天我家的几个家丁还不敢开枪。眼看那些人就要砸门闯进家里抢粮食了,家父想请李掌柜去帮忙,把那些人都赶走。”
  李子善沉吟了一下:“贤侄进屋再说。”
  连朝和徐波互相对看了一眼,连朝就去西下院喂牲口了。徐波站在院子里,看着李子善和高绍兴进了上房,他在院子里沉思了很久,才进了自己的住室。
  李子善在上房向高绍兴问清了高家发生的一切。然后沉思了一会说:“贤侄啊,按说你家里发生的事不应该闹这么大,再怎么说也是乡里乡亲的,都是种的你家的地,给你家扛活的,遇到灾年了去你家里借粮也是情有可原的。你父亲不借给,也有你父亲的想法,借给他们是情义,不借给他们是本分,因为粮食毕竟是你们家的。这事应该是好说好散的事,咋会闹到堵门、抢粮、开枪这个地步呢?”
  “是啊,那些人就是堵着门不走,还放话,不借就抢。”
  “贤侄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今天不在家里处理,这一大早的来我家,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李伯。”高绍兴不再叫李掌柜,改口叫了声李伯。“家父也是为这事在为难呢。家门外那么多借粮的人,如果开口答应借了,你说借给谁不借给谁?如果都答应了,我家的粮食借完也不够呀。如果答应借给一些人,那些没借到的还是会堵门继续闹事。家父干脆就都不借给,可是都不借给他们,他们就堵住门闹事,一个个都要造反了。”
  “你们家不是都开枪了吗?”
  “开枪了,护院的打了一枪,还是朝天上打的,根本没对着人打,那帮吃材不敢开枪。你说这事干的,哎,眼看门外的穷人都要闯进家门了,那帮护院的还不开枪。也就是因为这事,家父让我来叫李伯,让李伯看在去年家父派人帮你打刘凤桐的情份上,派几个人去我家里帮忙把那些穷人赶走。”
  “这事就不能找其他的解决办法吗?那些人也是饿的不行了才去借粮的吧?我这里也有来借粮的,看着那些种我的地的人快饿死了,不借给他们也于心不忍啊,再说了,那些人租你们的地,人都是街坊邻居,家就在这里,随便让他们跑也跑不掉,他一年还不上,第二年再还,这年景还能年年遭灾吗?再说了,高掌柜如果不想给他们借粮,可以把利息说的高一些,那些人感觉利息太高,就不会再借了,也不会堵大门了。”
  “李伯,现在这事闹到这个程度了,已经是箭在弦上了,家父借也不是,不借也不是,那几个护院的又不当人用,家父这不是让我来求李伯了吗?家父想让李伯看在去年帮你打刘凤桐的情份上,派人去把那些穷人赶跑。”
  李子善沉吟了一下说:“贤侄说到这事我也承高掌柜的情,当初也是我和高掌柜、白掌柜三个人红口白牙说好的,谁家有难了,其他两家都出人帮忙。现在你家有难了,我应当出力帮忙。贤侄,你先回去,我把家里的几个护院的叫来,看看派谁去。”
  “承蒙李伯大恩,我替家父先道谢了!”高绍兴说完,站起来先对李子善作了一个揖。
  “贤侄不要施礼,高掌柜有事,我理应帮忙,这是去年就说好的,你先回去吧,给高掌柜带句话,就让高掌柜放心吧,会有办法的。”
  “小侄先告辞了。”高绍兴说完走出了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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