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神（八——九）

　　八
　　石头在县政府门前打躬作揖，求了好几个人，塞了几十块银元，身上被搜了好几遍，才见到了冯县长。
　　冯县长正在一间大屋子里对几个人训话呢，听到报告的说西李寨来了一个人要见他，扭头看了一眼石头，就对那些人说：“都去吧，把事办好，再出差错，谁都别想再进这个院子的大门。”
　　那些人唯唯诺诺的低头走了，屋里只剩下了石头和冯县长。
　　冯县长问：“你是西李寨的？”
　　石头赶紧凑上前去说：“冯县长忘了？八月十五冯县长去西李寨看望我家大少爷的时候，还是我给你们派的护兵，我在你的马前开的路呢。”
　　冯县长沉吟了一下：“你是李望昆李主任的家人？”
　　“是，小的是李家的保护队队长。”
　　“今天你来我这里干啥啊？李家有事了？有事也应该让你家掌柜的来啊”
　　石头知道，是这个冯县长嫌自己是个下人，不够身份。可是到了这个时候了，西李寨被土匪盯着，掌柜的要安排家里的事，他不能来了。
　　石头赶紧从褡裢里拿出那一封银元，又往前凑了一步，笑着说：“这是我家掌柜的给冯县长的一点意思。我这次来，主要是带我家掌柜的一句话。”
　　冯县长脸上出现了一丝笑意，随时又阴沉了下来：“你家老爷还会求着我？他家有个大少爷在督察区里是主任，遇到逢年过节了都是我去看他，他还会有事求我？再说了，他们李家有事了，为啥他掌柜的不来？就让你来？”
　　“冯县长，我家掌柜的来不了了，西李寨让土匪刘凤桐围住了，掌柜的出不来啊。”
　　“怎么了？刘凤桐围住西李寨了？他想干啥？”
　　“刘凤桐给我家掌柜的要东西，他要十石小麦，十石高粱，十石黄豆，五百块银元，还说三天后在西门外交给他，如果不给，三天后踏平西李寨。”
　　“你家掌柜的有钱有粮食，拿出来这么一点点也难不住他。”
　　“冯县长，这不是钱和粮食的事，土匪要是进到西李寨，杀老百姓咋办？这是在冯县长您的地盘上，要是出了土匪抢钱抢粮，杀人越货的事，对您冯县长脸上也无光啊。”
　　冯县长沉吟了一下，脸上闪现了一丝阴笑，随时又消失了。
　　“这是你家掌柜的教你说的吧？”
　　“冯县长，是我家掌柜的说的，可也是我这当老百姓的心里盼冯县长派兵啊！”
　　冯县长坐着喝茶，一句话也不说了。
　　石头心里却在一直嘀咕：难道是一百块大洋嫌少了？还难道是非要掌柜的出面？要不就是非要大少爷出面他才肯派兵？
　　冯县长喝了一杯茶，沉吟了半晌，又站起来在屋里走动了几圈又回到了桌子前。
　　冯县长心里最清楚，那一封银元是一百块，如果接了这一百块银元，将来李子善就会把这话柄传到他儿子那里，他儿子就会让省部的一些头头脑脑知道自己是收了一百块银元才出兵救的西李寨，而不是为了保一方百姓平安。这样的话，自己的兵也派了，西李寨也救了，就为这一百块银元，贪财的话柄也落下了。自己不缺这一百块银元，自己日后还要有升迁的路要走呢。
　　想到这里，他把那一封银元推给了石头：“这你拿回去，告诉你家掌柜的，我下午派治安团过去，军队兵的我没权利调派，那是军队的事，西李寨这点事是地方治安的事，就刘凤桐那些乌合之众，我派县保安团过去就足够了。你那里有多少人？”
　　石头正在寻思冯县长退回银元的事呢，听到他说派兵的事，赶紧答话：“我那里只有不到三十人，枪还是土枪，没有刘凤桐的枪好，也没他的人多。再说我的下边的人都是西李寨本村的人，农忙的时候都种地，闲的时候才拿枪保护西李寨，都没经过这种阵仗啊。”
　　冯县长问：“刘凤桐来了多少人啊？”
　　“这回来多少人还不知道，但是这几年刘凤桐东抢西夺的，人也增加了不少，听说刘凤桐有一百来号人了。”
　　冯县长冷笑两声：“一百来号又能怎样？一群乌合之众。你回去对李子善说，后天晚上我派县治安团去，你们在里边接应，打掉刘凤桐。你回去吧，后天夜里八点的时候，你们在西门寨墙上放三个焰火，我的人就开始打，咱们里应外合，打掉刘凤桐。”
　　“八点？八点是啥时辰啊？”
　　冯县长不耐烦的说：“你家掌柜的知道啥是八点，你回去对你家掌柜的说吧。”
　　“冯县长，这一点意思是我家掌柜的一点心意，请您收下吧”
　　“这点钱？呵呵呵，你拿回去吧”
　　“这是掌柜的给你的，我拿回去咋向掌柜的交代啊”
　　“为县内的老百姓保平安是本人分内的事，不能收你家的钱，你拿回去。”
　　石头看了看冯县长，拿不准他是啥意思，是嫌少？还是有其他想法？
　　 九
　　石头在日头偏西时回到了西李寨，把见冯县长的经过对李子善说了。李子善坐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冷笑了两声说：“这个人很阴险，他怕收了我这一百块银元将来说不清楚，他还指望我儿子提拔他呢。再说他也不在乎这一百块银元。他不收我这一百块银元，把咱今天这事办了，他就会以保护一方百姓的平安为理由好去邀功啊。先不说他了，现在赶紧安排咱们的人，等天黑了白仕彬和高占良两家的二三十人也来了，加上咱们的三十六个，估计有六十多人，你抓紧时间准备火药和子弹，后天太阳落山就去西门外藏好，晚上八点开始行动。”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县治安团来了一个人，那人详细问了刘凤桐的详细情况和驻扎的位置。
　　县治安团的人问李子善现在西李寨能出多少人，多少枪。
　　李子善沉思了很久：“我家里的二十六条枪只有十来条汉阳造，剩下的都是咱们自制的土枪，和土匪的洋枪比起来差很多啊。再说我的人也没有真的打过仗，平时都是看家护院的，没见过这么多土匪，没经过这么大的阵仗，这次怕是要吃大亏了。”
　　治安团的人说：“李掌柜别害怕，我来的时候冯县长已经安排过了，如果你们的人少枪少，我们治安团就多出些人，实在不行了，冯县长还可以给咱们县的驻军请示一下，说不定还能派些军队过来。”
　　“那我就替西李寨的三千多父老谢谢你，谢谢冯县长了。连朝，去给伙房里说一声，多做几个拿手好菜，今天请老总喝两杯，今天有老总这些话，我就放心了。”
　　县治安团的人又给石头布置了西李寨保护队该准备的一些事情，最后说，“明天是最后的期限，等明天吃过晌午饭你们派一个得力的人，出西门到沙河沟里去，我们在沙河沟的芦苇荡里埋伏，记住，我们要知道你们西李寨保护队明天能参加打仗的准确的人数和枪支数量，到时候你们去的人一定如实向我们县治安团报告。明天夜里八点，你们在西寨门上点三个烟火，这就是说你们准备好了，我们就开始从外面打，你们听到枪响就从里向外打，几个小小土匪不在话下。”
　　吃过中午饭，县治安团的人走了以后，李子善把连朝和石头叫进了上房。
　　“石头，你和大把式合计合计，现在咱家里的人，加上白家和高家的二十多个人，总共有六十多个，咱家的枪就那二十几条，他们两家的人来的时候，各带了十几条枪，加起来也就五十来条枪吧，等明天打起来，你们去给县治安团配合的时候，别说白家和高家来人帮忙，咱家的你们也说得少一点，让他们多出点人和枪。”
　　石头不解的问“掌柜的，你为啥不把白家和高家的人也说了呢？”
　　李子善沉吟了一袋烟的功夫说：“你不懂啊石头，现在咱是有这么多人，可是谁会打仗啊？包括你在内，平时打枪的机会都很少，更别说和土匪真刀真枪的干了。这次来了这么多的土匪，他们可都是拿命玩的亡命徒啊。可是咱们这些人呢？都是扯家带口，都有一家老小，不能伤着谁啊，如果伤了谁，我对他们一家怎么交代呀？咱家的枪少，人也少，更不会真刀真枪的打仗，这是我最大的顾虑。我如果不说得少一些，县治安团就不会出太多的人，他们的人如果少了，我心里就没底了。不过这次白掌柜和高掌柜出手相助，还有咱村里这么多的年轻人，再加上县治安团的，应该没啥大事了。不过你以前没经过这么大的阵仗，你能不能指挥好？能不能少死人？白家和高家这些人可都是冲着我李子善的面子来的，如果出了事，死了人，我就不好交代了。”
　　石头站在那里，听到这些话，也不由得缩了一下头。
　　李子善不声不响的喝了几口茶，“石头，你明儿个先把咱家的人和枪都对县治安团说吧，你别说白家和高家的人。你就说咱家就能出这么多人，出这么多枪了，让他们看着办，你去吧，大把式等一会再走。”
　　石头出去了，连朝站在那里不知道李子善把他留下是什么意思，就站在那里没动。
　　李子善吸了一袋烟，又喝口茶才说：“你的鞭使得那么熟，是咋练出来的啊？”
　　“那都是天天手不离鞭练出来的，干把式这一行，手艺好不好就是看手里的这把鞭，鞭使好了，使出灵性了，就不会伤到牲口，牲口就听人使唤，再劣的牲口也能驯出来。”
　　“那你会不会使枪呢？”
　　“回掌柜的，我没摸过枪，不会使。”
　　“要是让你也像使鞭一样天天枪不离手呢？”
　　连朝看了看灯影里的李子善，心里猜不透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只说了一句：“如果能枪不离手，我想我也能使好。”
　　李子善抽了袋水烟，沉吟了一下说：“你先回去吧大把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