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人间天堂

　　前院，两旁是对称的一溜平房，一边有活动室，库房等，一边有办公室，医疗室，阅览室等。
　　文豪刚来，住在北边的一间平房里。同室的是一位幕姓老人。说起还是老乡。
　　老人古稀有六，有脑动脉硬化、高血压疾病，走路战战巍巍的。
　　半路里娶了个寡妇，过活了几年又离婚了。可以说，多半辈子一个人和锅碗瓢盆打交道，和土地做情人。
　　他又是个吹鼓手，谁家有个红白喜事，也是他最幸福的时候，也是他最喜欢干的事，一人吃饱全家饱，还有一点收入。
　　这辈子他日子过得简简单单，无牵无挂。
　　在人间天堂一年多，有人管吃，有人管住，更是无愁无怨。
　　进入了冬季，他一天犯了两次突发病变。
　　中午和几个老头儿坐在他的门口晒太阳，开玩笑。正说着话，晕了，身子一斜掉在了地上。老头儿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在床上。
　　他没有躺半小时，出来了。
　　有老头儿忙说：“你不多睡会儿，不想活了跑出来。”
　　他笑着说：“阎王爷请我去赴宴，我醉酒了，骂了阎王老儿几句，说他不讲信誉，没有把我相好的请来。阎王爷嫌我话多得很，就把我送回来了。”引得几个老人哈哈哈地笑起来。
　　坐下又和几个老头儿聊闲话。没有聊十几分钟，再晕了，又身子一斜掉在了地上。
　　老头儿们慌手慌脚把他抬到床上。议论着：“这老兄不行了吧，眼睛翻的，腿抽的。”
　　有人忙给堂主打电话，可是堂主还没有到，他眼睛睁开了，一骨碌就爬起来。
　　老头儿们都在劝说：“你不敢起来，你不敢起来，多躺一会儿，看再晕了。”
　　他说：“该死的娃娃球朝天，怕什么？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已经够本了，再说，阎王老儿又不要我，我不能赖在人家那儿，还说我没皮没脸。”
　　老人们拿他没办法，扶着又出来晒太阳。
　　有老头儿玩笑道：“你狗日的，留恋那个老太婆，阎王爷请了几次都舍不得去？”
　　“你不知道，我那相好的，在奈何桥那边等着我，阎王爷老儿就是不让我过去，你说咋办呢？”
　　另一个老头儿笑着说：“这好办，你一哭二闹三上吊，有死的决心，阎王爷心一软就高抬贵手放你过去了。”
　　“这样不行，狗日的还以为我是个窝囊鬼，等我和他的月亮妹妹约上几回，老家伙吃上醋，就嫉妒恨，亲自来请我了。”
　　有老头儿骂道：“这老兄还想的美，看把你老家伙抓去扔进刀山狱，你再骚情。”
　　几个老头儿一齐笑起来。
　　翌日，恰巧有另一个老头儿去世了。
　　他又玩笑：“我的命太硬，小鬼拉了两次都被阎王老儿送回来了，没办法交差，顺便把那个拉去顶了缺。”
　　他就是这样一个把生死度外、极乐观的老头儿。
　　那几天，气温正高，晚上热得透不过气，老人半夜起来，颤颤巍巍地给文豪倒水，接毛巾，擦脸降温。
　　残疾后，身体忒虚，冬天，体温寒到零点，包到被子里几个小时才能暖过来。夏天，体温一升高，必须用冷水擦身、敷脸、洗头才可以降下温度。
　　有时得把门、窗子打开。
　　这样，苍蝇就像瘟神一样不请自来，一时三刻，满屋子都是。
　　老人颤颤抖抖的一边打苍蝇，一边自言自语：“这娃儿，可怜的，年纪轻轻的，就残废了，叫这娃儿以后咋活呢？两只手若好着，还好说，一下治死了，哎！娃俊的，这老天真不长眼！”
　　有时文豪会接过话：“没事的，老大爷，我已经习惯了。”
　　“哼，你习惯了，你是没有办法，习惯了！”他又接着说：“人一辈子难活啊！我，到死的时间了，而你，路还长着呢！”
　　文豪说：“我也是搞天天呢，说不定那天也死了。”
　　“看你娃瓜的，说的啥话，政府现在对我们这么好，坚持活下去……”
　　他虽说和老人只住了几天，但对老人很尊敬。在院内碰上了就上前打声招呼，不然，心里过意不去。
　　这天，他路过老人的房门口，老头儿在外边晒太阳。手里拿着苍蝇拍，翻转着，看见了他，用苍蝇拍指着他问：“去哪儿，小文？”
　　他停下来回道：“我去大门外看看，你好了吗，大爷？”
　　老头儿可能没有听清楚，笑着绕了绕苍蝇拍。
　　电动化的大门像折叠式的扇子，能拉开能合起。
　　曹拐子坐在门房内，用遥控器指挥，很方便。经常见曹拐子躺在床上看电视，来车了，喇叭一响，不见门卫，只见伸缩式大门自动滑开，车进去了，门又自动关闭。
　　科学技术无处不在，只要认识阿拉伯数字12345……打电话，看电视，开电梯……都能胜任了。
　　老曹经常说：“我官不大，管的事多，一天把人能累死。外边进来了陌生人，得签字。里边出去了人得签字。一天就是签字，签字，我看上厕所也要签字了。”
　　有老头儿笑骂道：“给你盖了这么好的狗蓬蓬，趴着多舒服，还不知足。”
　　曹拐子一瘸一拐的追过去，推了一把，骂道：“我把你个坏——种，你才是个狗！”
　　文豪看见曹拐子牙紧咬，嘴唇斜抽，满眼的坏笑站在他的门口，玩笑说：“你牙呲得像脚趾甲，嘴咧得像鞋帮子，再看你那个姑奶奶，高兴地合不拢嘴？”
　　“我再看你姑奶奶！”曹拐子字音很重地说。
　　正好，侯静鹗从中院门上走出，文豪指着说：“你姑奶奶过来了，你瞅。”
　　曹拐子最近带上了库房的钥匙，掌握了日常用品的生杀权，有女的经常往他那里跑。
　　他觉得自己艳福不浅，走路都轻飘飘的，没有那么瘸了。
　　人也变成另外一个人似的，说话高喉咙大嗓，敢指责这个，敢骂那个了。
　　鳏寡多年，身边一下有了女人的身影，小人得势的劲头更大了。
　　曹拐子眼睛眯成缝，嘴张成洞，一瞬不瞬地盯着侯静鹗的样子，不怎么雅观。
　　文豪看在眼里，没言声，出了大门。
　　大门墩上镌刻着“人间天堂”四个大字，刚健有力，气势恢宏。
　　大门两边是花园。花园里有长青不老松，有千年垂柳，有各种各样的花卉，还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
　　花园中间是四柱六翘角的亭子。亭子下经常坐着一些老头儿、老太婆。
　　大门前水泥坡两边的石台上，也经常坐一些老人。
　　她们除了乘凉，说话，主要是在看路上来往的车辆、来往的行人，听车辆的吼声。
　　来来往往的车辆，和车辆的吼声，才让他们忘了寂寞，忘了孤独，觉着自己和外界相连通着。
　　这条东西国道，来往车辆连绵不断，吼声二十四小时不间停。
　　在路边，想跟人说几句话，那是听不清楚的，得趴在耳旁喊着说。
　　路四周都是村民的房舍：有两层洋楼，有平房，有彩钢瓦房，还有窑洞……人间天堂周边的环境很好，都是农民的房屋田舍。
　　他隔几天，要到大路上转转，透透新鲜空气，闻闻庄稼地里飘出的绿色清香，和颗粒成熟前的阵阵乳香。沁入心扉，让人心旷神怡。
　　每这个时候，他眼前就映出家乡的山山水水、草草木木……看到陌生的地界、陌生的路口、陌生的面孔，无限的失落惆怅感涌上心头。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后半生竟然在他乡异地落户生根，成了个孤魂野鬼。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这里已成了不可更改的事实后。他也慢慢地接受了这里的人情地貌，风俗环境，发现这里跟家乡一样美丽和亲切。既然他已属于这里的一草一木，就要融入这里的山川河道。
　　盛夏的晚霞，是最灿烂有活力的美景，红光四射，给山头，高树，人儿脸涂满了红颜色，仿佛大地万物害羞似的。
　　这个时候，风轻热浪减，最宜出户外活动。
　　文豪会和几姐妹，或者和老尚在附近的村落里转悠。
　　老尚是本地村民，也带他到一些人家去。
　　自此，他已和几户家人熟络了，遇见了会打招呼，说说话的。
　　他相信，过不了几年，他会成为当地的一份子。
　　一次他一个人在国道上行走，碰见了几个村民在说话。一个高挑个子的、上唇留着八字胡的中年人问道：“你们人间天堂的生活咋样？”
　　文豪说：“可以，啥都有。”
　　一个老点的胖男子问：“有肉么？”
　　“有啊，还有羊肉。”
　　高挑个子又说：“我以后老了，也进你们的人间天堂。”
　　文豪笑着说：“不是我们的人间天堂，它是大家的人间天堂，任何够条件的都能进来的。”
　　一个像工作的男人说：“我国已进入了老龄社会，单身孤独的老人越来越多，最终都要到人间天堂这样的机构养老的。”
　　有一个青年人说：“那全国得建设多少人间天堂啊？”
　　“可以说，全国各地都应该有人间天堂的。”工作的男人说。
　　有一个稍微老点的男人说：“我娃媳妇都在外地工作，我愁我老了不知谁养活，听你们一说，将来有党和政府，我还怕什么？”
　　工作的男人又说：“像你这样的空巢老人、留守儿童无能力生活，儿女又不在身边，必须得去人间天堂的。”
　　文豪说：“现在的人间天堂各个方面的条件还有欠缺，慢慢的在逐步完善，将来成为一级人间天堂，老人们的生活会更幸福、更美好的。”
　　工作的男人再说：“这是我国政府和党的政策好，人民生活都达到了小康水平，弱势群体的生活必须保障起来，整个社会才能和谐、进一步的发展……”
　　几个村民都陷入了无限向往的沉思中，双眼迷离，嘴角扬起美好的期盼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