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心里很温暖

　　在锅炉房与水房夹角处的一间通满水管的房子里，放堆棉絮，一床破被子，住着个傻娃。
　　不知来自何方，又名谁姓谁？人间天堂上下，包括堂主们都叫他傻娃。
　　你傻娃他傻娃，真是个傻娃。
　　七月天，天气正热。他不是躺在后院的水泥地上，便是站在垃圾坑旁，或躺在太平间与餐厅的房门台上。
　　裤子经常吊在屁眼下露出白肉来，有时鸡鸡也掉在外边，不知道害羞。
　　一次他躺在后院的阴凉处，文豪到他身边，他把头埋在怀中不看也不理，叫他也不言声，他以为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又听不见。
　　后来发现，他既不聋又会说话。
　　可能长期不说话导致的跟哑巴差不离。还有一次，他趴在后院走廊的扶栏上，文豪坐着轮椅路过，在抬头看他。
　　他也看清了傻娃的脸面：四四方方的，白净，英俊，很好看。年龄大概在三十左右。
　　可他的眼睛锁在他屁股下的轮椅上，显出好奇的样子。
　　原来他不是在看文豪，而是在欣赏他的轮椅，他不傻啊！
　　见过他轮椅的人都好奇，夸赞其独特。
　　文豪也许看多了大车小车，见惯了各种轮椅，这种轮椅是第一次遇见，好奇难免。
　　文豪暗想：如果他的父母健在，生活在温暖的家庭中，情况可能好一点，会是另一种样子吧。
　　傻娃要人照顾，当时人间天堂还没有专业护理员，都是相互之间照顾。
　　走动的照应走不动的。健康的服侍残弱的。疯子照料傻子……无非就是提提水，打打饭，哪儿不好了再跑跑腿，动动嘴。
　　照料傻娃的是个姓弓的疯子。
　　弓疯子没多老，身体还算结实，人间天堂的粗重活都叫他去帮忙干。
　　他看上去很正常，但一句话不投机就容易发怒。
　　天天服上神经方面的药物了还算平静，不然，不知道吃喝，不知道睡觉，一直在走动，不分白天黑夜。如果有弱小的老头儿对他不友好，他会用拳脚说话的。
　　傻娃开始是住在后院，弓疯子给端吃送喝，晚上在床上睡觉，白天引领院内转转，晒晒太阳。
　　傻娃吃得多，拉得也多，经常弄在卫生间的地上。
　　弓疯子无奈，锁了卫生间，吩咐傻娃到院外的露天厕所去。傻娃哪管得了那么多，哪儿方便了哪儿解决，院内，房间里，床上，甚至裤裆里……整个后院都被臭气笼罩了。
　　疯子毕竟是疯子，直接的办法，大吼大叫，把傻娃赶到厕所的墙角下，成了他的宿营地。
　　任何动物在太阳落山，夜幕降临的时分知道回窝休息。傻娃也知道，天黑了，就回房子。
　　但是，他还是害怕弓疯子的吼声，总是望院而止步。
　　弓疯子对傻娃也是有爱心的，经常手搭在傻娃肩上，推着院内外转圈，活动活动筋骨。晚上知道把傻娃推进那个房子里，安排住好。傻娃拉在裤裆里，他知道给拾掇。
　　傻娃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成了固定姿势，没有人动他他就不动。
　　傻娃躺在屎堆上不知道臭，拉在裤裆里也理所当然，简直成了一堆臭狗屎，身上爬满了绿头苍蝇，根本没人敢到身边去。
　　疯子能如此，已经是仁至义尽。
　　傻娃小腿上有块伤疤，腐烂了，流脓。也许是弓疯子打伤的，也许是傻娃转圈不小心碰伤的。傻娃身上爬满了苍蝇，伤口上生满了蛆虫。
　　当有人发现时，蛆虫长大了，爬了出来。最后伤口感染，整个腿肿得像个粗椽檁。
　　堂主得知后，非常重视，人命关天的，不是儿戏。傻娃若死于非命，后果不是想得那么简单。
　　人间天堂的老人们正常死亡，一事没有。譬如虐待死，车祸，有病不及时治疗死亡等等，一是名声不好，人间天堂名声不好，上边领导脸上就无光，再遇上个清官彻查，那就霉运掉进黑锅里了，黑上加黑。二是死者家属会来问个所以然的。再加上那些不讲理的家属，会闹个人仰马翻、天昏地暗的。
　　人间天堂传着一句话：老人们，活着没人要，死了值金宝。
　　人间天堂还传着一句话：谁若不能动，千万别进去，进去是个受罪事。
　　文豪听到这传言后，心沉到了海底，失望之极。但开弓没有回头箭，万事已俱备，只欠东风。他下定决心，哪怕饿着肚子也要坚持三天，也要体验体验人间天堂的真实生活。
　　他想：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结果，进人间天堂，他是一个先例，唯一一个高位截瘫者，需要护理人员。
　　人间天堂也破了先例，招收了护理人员。
　　传言并非是真，可是他来之前，传言确实是真。他来了后传言的情况仍然发生着。
　　傻娃只好由老尚每天照顾。
　　老尚是人间天堂招收的唯一一位男护理员，也是服侍文豪的专职护理员。
　　在堂主的关心下，老尙带着几个老头儿给傻娃洗澡，换新衣，包扎伤口。从根上解决了傻娃的脏、乱、臭。二堂主天天亲自负责换洗伤口。
　　人间天堂的领导对傻娃可以说关怀备至，可以说是天长地久的关爱。
　　一个月有余，傻娃的腿伤见好了，大脑好像也在往好的一面转变，饿了知道要吃的，冷了知道抱被子，内急了知道脱裤子。
　　让人听着心里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