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必经之路

　　洗澡房、锅炉房、水房是相连的，又是相通的，像三连体姊妹。
　　因为它们和老人们的生活息息相关。没有这群可爱的老人们，它们就是聋子的耳朵，成了摆设；若没有它们，老人的生活就谈不上干净，温暖。
　　水房里兑好了热水，老人们三三两两进去洗澡，干干净净走出来时，带满了笑容。
　　他们也许多半辈子都很少洗澡，来到了这儿，一周洗一次，已成了习惯，哪次不洗，身体就不舒服，痒痒。
　　但有几个老头，他们一年四季不会洗澡的，衣服穿在了身上，就别想再脱下来。走到他们身边，有一股刺鼻的臭汗味，熏得人立不住分秒。
　　这人的臭汗味，能传播。
　　他们走在哪儿，哪儿就留下刺鼻的老汉味。住在哪儿，打开房门，整个院落都有老汉味。
　　一次，上边来了领导视察，走进院子，怪味直钻鼻。
　　看院子，明光锃亮，能照见人影儿。墙壁，没有一丝污迹，可是臭味很浓，不知道来之何地?
　　当走到那几个不洗澡的不讲卫生的老头儿的门口，臭味熏天，刺鼻眼。
　　地，污迹斑斑；床，黑咕隆咚；被子，看不到一丝白色，像到了卫生间。
　　堂主几天来督促着这几个老头洗澡，换衣，清扫房间。
　　可是，讲卫生，得天天讲，是每一个人的习惯，也是每一个人的责任。
　　一个人若被人督促着讲究卫生，能坚持几天？何况还是几个大脑不健全老头儿。
　　这几个老头儿每天只要吃饱肚，睡好觉，就万事大吉了，还管什么衣服净不净，脸脏不脏。至于洗头洗脚、刷牙洗澡是可有可无的事，又不会死人。
　　那种味道过不了几天又出现了。
　　锅炉房里住着个锅炉工，锅炉工六十多岁，姓晁，叫晁大头。头特大，腿特细，像一根竹竿上挑着一个大气球。不过，人挺精神的。
　　曾经烧了几十年锅炉，退休后，又继续他的工作，是个老资格的锅炉工了。有老资格，也就摆起了老架子，经常装大能。
　　人间天堂的大小事都想去管，吼声比堂主声都高。
　　哪儿的卫生差，他会喊着骂。哪个老头儿因身体颤抖，水洒在地上，他指着骂。外边来了视察团，他跟上去指手画脚、嘻嘻哈哈。
　　堂主正在处理一件棘手的事情，还没有落脚点，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喊道：“再不说了，和那些不讲道理的傻子说什么？看他能咋样？”
　　好像他是领导，好像他说了算，可以一锤定音。
　　有老头儿遇见了他，会冷嘲热讽地打招呼：“你好，晁堂主。你好，晁主任。”
　　他把他那色眯眯的双眼眯成缝，仿佛很受用似的，洋洋自得地笑着走过去了。
　　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对工作却很负责。
　　烧起锅炉没得说的，降温了，烧的时间长，升温了，时间就短一点，从不偷懒。
　　他往锅炉里抛煤时，嚯嚯嚯的，干净利索，比得上精壮的小伙子。
　　这老家伙，有个好习惯，天天坚持晨练，在院内跑十几圈，多年不间断。
　　没毅力的人是做不到的。
　　也有老头儿跟着他跑，没有坚持几天，打了退堂鼓。
　　生命在于运动，运动起来的人才活得健康、长寿、乐观。
　　他还有一个好习惯，读书。
　　一有空闲就读，睡不着也读。读书成了他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东西。
　　不过，是个爱说随便话、大话的老人。
　　百人百性格，相互了解了，就不觉得奇怪。
　　有个很重要的地方——太平间。

　　太平间座落在人间天堂的正东角。那儿装了出外边的大铁门，常年四季锁着，死了人，撤尸时，才打开，便于运出。
　　政府想得很周到，给你生的地方，也给了你死的处所。活人有活人的的进口，死人有死人的出道。
　　人间天堂的每一个院民，生时是人间天堂的人，死可是人间天堂外边的鬼。
　　太平间是每一个成员死后都要住一回的地方，除非死在了医院。
　　家有亲人和朋友，搬尸回故乡土葬。没有亲人的直接奔火葬场。
　　只有住在这儿，才能永久离开人间天堂。
　　因为这是必经之路，必住之屋，是阴阳两界唯一的摸得着看得见的人间房子，所以它的重要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