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爱心大师

　　　灶房设计的更是匠心独运，进门就是个小小的餐厅，放一张圆桌；再进一道门就是真正的灶室，左边门进去是储藏室，右边一间留着给老人们打饭的大窗口。
　　反正灶房里的设备应有尽有，要啥有啥，都是现代化的玩意儿。
　　墙壁上挂的一周饭菜一览表，让人醒目。
　　文豪想：这样的生活水平，对于这群鳏寡孤残老人们，就是神仙般的生活。
　　老人们来人间天堂，是养老的，不求名不求利，只要吃到可口饭，穿上暖身衣，就心满意足，还挑剔什么？
　　但是，有老头儿为这“吃饭”到上边去打报告，说饭菜不好，说吃饭不公。
　　他们的理由仿佛很充足：“我们来人间天堂是交了钱的，我们吃的是我们自己的，连他们吃的都是我们的。”
　　人间天堂的老人们，每年政府发一定数额的五保金，全交了生活费，和其他费用。难怪他们如此的理直气壮。
　　若真的按这“饭菜表”去做，老头儿会有意见吗？
　　堂主常叮嘱灶大师给员工们“另外”追加个菜。也许员工们太累了，也许员工们比这些折胳膊断腿的老人们娇贵，应该得“另外”。
　　有领导来检查工作，问：“你们是按这个菜单表做的饭吗？”
　　灶师可能有点紧张，“是的，有，有时也做不到……”灶师说话间可能醒悟到了点什么，忙加了一句：“一个月还吃一顿羊肉。”
　　文豪来人间天堂，吃了几回羊肉。有人和他开玩笑：“你面子真大，来了半年，就吃了多次羊肉，我来了一年多了，跟上你才吃了羊肉。”
　　他笑着说：“是我喜欢吃羊肉嘛！”
　　人间天堂的米面、蔬菜、肉类都是充足、新鲜的，唯一的缺点是当地的水是“苦水”，喝在口里跟吃了盐一样咸。倒在塑料水杯里放一天，杯子壁上会留下一层绿色的水垢。
　　这样的水吃进肚子里，对肠胃有怎样的损坏啊！
　　那年总理来视察工作，经过这里时，着重强调了要尽快给当地村民们解决吃水的问题。
　　多好的蔬菜肉类放这样的“水”做出来就变味了。用这样的“水”做出的饭菜永远是一个味——咸。
　　两名灶大师，供七十多张口，一天两顿，她们尽自己最大的本事把饭菜调节得花样翻新。
　　至于其他，什么饭菜不好，吃饭不公，都是条件所致，并非人为。
　　林子里的鸟多了，什么鸟都有，什么声音都有，很正常。
　　当你看看老头儿的容貌：个个精神矍铄，心宽体胖，走起路来脚后跟劲很大，咚咚咚的。嘴皮子劲也大，对起仗了无话不骂。
　　柳小茜，其中一个灶大师，三十来岁，圆脸，个儿不高，腿有点罗。快人快语，笑起来没完没了，那么的干净利索，把要哭的人都能引得捧腹大笑。
　　她就是个没心没肺、不知愁是啥滋味的女人。
　　前边说的话，过不了一小时就忘了。刚被烦心事搞得吹胡子瞪眼，睡一觉，忘得一干二净，记不起曾经还发生过不愉快。早晨下定的决心，下午就变成了凡心。叫她没心没肺的女人一点不错。
　　她这种女人，不记仇，只要有愉快的事，哈哈大笑几回，什么前嫌旧仇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有时候，也容易得罪人。了解她的人，知道她是个说话无遮无拦、很随意、无心的女人；不了解她的人，说她是个疯子。不过，时间久了，无论老人、孩子、年轻人都愿和她交往，开玩笑。
　　正因为她这种无遮无拦、随意性的性格害了她，让她吃尽了苦头。
　　有些有心人就抓住这个小缺陷不放过，日积月累，做起了大文章。
　　说她天天在骂人，把老人们都骂遍了。说她给这个另炒了，那个偏吃了，说一根筋打电话告了几次。
　　她找到一根筋：“我把那个老人骂了，你打电话告了我几次？我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么，你这样污蔑我？”
　　一根筋本是个暴脾气，听了后，已经是头红脖子粗：“谁说的？”
　　“还有谁，三堂主刚骂我。”
　　一根筋立马去和三堂主对质：“我在那儿告状了，我连电话都没有，怎么告啊？谁给你说是我告的？”
　　三堂主心里有点虚：“这是我们员工之间的事，与你何干？我就是那么一说。”
“你那么一说，给我背黑锅，让我们之间闹矛盾，你领导是这样当的？”
……
　　事情到了这般地步，她只能另谋高就，这儿容不下了。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气愤的是，柳小茜她没有骂人，就是骂了，也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鸡皮小事，一个锅里搅稠稀，碟儿碗儿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若要说出个准人准事来，又给不出个子丑寅卯。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不让你干就有不让干的理由，让你走就有走的的原因。
　　有些事情只能放在桌下，不能放在桌面，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只能做不能说。
　　即便这样，你做的再好，也得走人。
　　柳小茜在人间天堂干了一年多，对人间天堂的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大大小小的事儿地儿知其一，也应该知其二。
　　人间天堂的老大爷、老大娘熟悉的跟自己的手指头一样，谁叫什么名字张口即出。谁个儿高，谁脸儿圆，随手可以比划。谁吃素食，谁吃荤菜，心里都有数。
　　在窗上打饭的时候，哪个老人没有来，她一眼观过去就知道了。会问旁边的老人，是不是这个老人有病了或者怎么的没有来？倘若真的有病了，就让其他的老人把饭菜给带上。
　　还有那个傻娃，每到吃饭时间，她都喊其他老头儿把饭赶紧给傻娃送去了再吃。没有人去送，她亲自给傻娃端去。
　　老人们对她也是信任有加，回家带来了好吃的，或者亲人朋友拿来的，都留一些给她吃。
　　她如果不在房子里，会放在窗台上，门口边。有时候她把东西吃了，还不知道是谁送的。
　　那个人人都喊疯子的，病重了，二十四个小时不睡觉，在深更夜半就像阴阳先生，念起了经，敲水管子，敲窗子，敲扶手……就是这样一个人，都知道灶大师的好。
　　不知谁给他的一袋麻辣条，自己舍不得吃，拿给柳小茜吃。柳小茜当然不会吃的，又推不掉，只得分给那几个残疾孩子们。
　　这不是讨人好，这不是拍马屁，这就叫信任，小茜与老人们之间建立起来的“信任”。
　　柳小茜和人间天堂的老人们就建立起了这种“信任”，随着时间的加深，和老人们之间的情感也随之加深。
　　每一个老大爷，老大娘就跟自己的爷爷奶奶一样亲近。
　　其实，她在人间天堂一年多的时间里，付出了心血，付出了汗水，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一样投入了自己的所有情感。
　　最困难的时期，她一个人做饭坚持了三个月，供养着六十多张口。她打算，一切顺利的话，多工作几年，哪成料到，自己走的最早。
　　哪儿黄土不长庄稼？哪儿工作不赚钱？确是走的不顺气，好像自己真的杀人了放火了，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来了个斩立决。
　　当时气得她浑身打颤，眼泪喷花，只想去讨个公平的说法，但是忍住了。
　　转眼想到：自己这是员工与老板的关系，老板不要你了，你有再多的理由，再好的说辞，也是在浪费感情。
　　她走的时候和老头儿聊了会儿天，“老大爷，老大娘，我走了，以后不给你们做饭了。”
　　有老头儿忙问道：“你做的好好的，为啥不干了？”
　　“我不想干啦！”
　　有个老太婆笑着说：“小茜这个死女子，爱玩笑的很，在哄咱们，不要信她的话。”
　　“真的，老姨，我不干了。”
　　老人们都一时闭了口，好像没有听清楚，不知道说什么，睁大眼盯着柳小茜。有个老头儿说：“你早上还在做，下午就不做了呢？是不是你们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没有，老爷爷，是，是院内不要我了。”
　　“你做的这么好，随便不要，也得给个理由啊！”有老人忿忿不平。
　　“理由有啊，就是我把你们骂了，一个一个都骂遍了。”
　　“你骂谁了，我咋不知道？就是骂了，为这么点小事不要你，理通不？真如疯老婆骂的，小鬼当家，那有公平二字！”又有一个老头儿骂到。
　　紧接着老人们七嘴八舌地嚷起来：你不走，看他把你能咋样。这么好的做饭的，说不要就不要了。小茜把力出了，最后落了这样下场，真是活亏人呢……
　　“老大爷，老大娘，我走了，你们好好的生活，我有时间了来看你们。”
　　“小茜，你不能走，走了谁给我们做饭？”
　　“小茜，你就这样走了啊！”
　　“小茜，小茜，我们会想你的，你一定来看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