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读书的女人
作品名称:人间天堂 作者:王大虫 发布时间:2014-06-18 11:03:30 字数:2500
秦小荟四十来岁,中等个,披发,喜欢穿短上衣,紧身裤。她看上去始终是那么精神,欢乐,开心。
她有男孩子的性格,自小不爱红装爱武装,喜欢舞枪弄棒,打得鸡飞狗上墙。
每到深更夜半,趁家人熟睡,偷偷溜出门外,打沙袋,击墙壁,练南拳北腿。
她爸爸经常骂道:“你个死女子,不学习扎扎花、做做鞋垫,一天光知道打打杀杀的,像个女子吗?”有时骂过长叹一声:“是个男孩,多好啊!”
她不管自己是男孩女孩,只要天天玩好就是最好。
十二岁她爸还给她剃个光头,她也不急不火,不为自己是个女孩子,头发是多么的重要,想不到。只想到头秃秃的,摸着好舒服,像一休哥。
到了结婚的年龄,还不知道男女有别,进了洞房花烛夜,不知道除了睡觉还要做什么。
那时她有着高挑的个儿,胸部还是平平展展,像个飞机场,没有一点发育。
不过,婚后不到半年,发育的超乎寻常。时至今日,仍然坚持跑步、压腿、开叉、打太极,是个练家子。
就是这样一个女人,谁还能想到,她小时候吃尽了人间疾苦。
上世纪七十年代,秦小荟老家的生活条件非常艰苦,最缺的就是水。来人了吃饭可以,喝水没有。最尊重的客人远道而来,才奢侈地奉上一勺子水,洗洗路尘,净净脸。就是这点水,还要盛下来给鸡猪拌食。一年四季很少洗衣服,只有老天降雨了,才敢奢侈地洗一次。
她就是在这样的恶劣环境下长大的。
她家吃水要到几十里外的大山沟里去人背驴驮,日日如此,年年如此。
夏天背的驮的是水,冬天背的驮的是冰块。
在她十三四岁,就为家庭担当起来这项重任。远看是个秃小子,近看是女儿身。拉着驴,背着篓的身影经常出现在太阳刚升起的长茆岭上,短陡坡的羊肠小道上。
夏天驮水还好说,一马勺一马勺灌进驮桶里,不觉得累,但到了冬天,得砸下一块一块冰,手抓着一块一块装进黑线口袋里,再装满背篓。
当一切装停当后,两手已跟冰块一样冰凉,红肿红肿的,麻木了没有一点知觉,揣在怀中捂半天才能缓过劲来。
装直直一黑线口袋冰,一背篓冰,勉强够一家人一天的饮水。
那时她的个儿矮,劲小,驴高,冰袋重,怎么也搭不到驴背上。
六七十斤的冰袋,吭哧吭哧地抱起,一头刚挨到驴背上,驴身子一斜,咚地一声砸在地上了;再一次费尽吃奶的力气抱起,还没有放到驴身上,驴儿走远了,又咚地一声砸在地上。
就这样三番五次、五次三番地抱起,跌下,又气又急,蹲在地上就哭起来,哭得泪如眼前冰下的河水,流得哗哗响。哭归哭,活儿还得干。
用手背几抹眼睛,一边抽泣,一边把驴儿牵到石塄坎下,嘴里一边念叨着:驴儿,驴儿,你听话,定定的站着,等我把冰袋子放上你的背,咱们就回家,回去了给你吃豆豆……
她把冰袋子一点一点挪到石坎上,一点一点的再往驴儿身上挪,还不住嘴地说着:驴儿,驴儿,你乖,你不敢动,你不敢动……
驴儿好像听懂了女孩子的话,后蹄挺立,一动不动,冰袋子把驴儿身子推得一歪一歪的,仍然不挪步。多么通人性的驴儿啊!
她背着一背篓冰,跟在毛驴身后,一步一步移回家,已是天麻麻亮了。
她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自小就养成了,时至今日,勤快不减当年。
到了婆家,面对几百亩山洼地,往往都是广种薄收。
一茬一茬地播进去,一茬一茬地收回家,没有一片土地荒废掉。
多年如一日,练就了一身庄稼行里的过硬本领:能犁,能耙,能收,能打。
她老公是她们自然村的队长,这事那事的经常不在家,后来又做了她们村小学的代课老师,更没时间待在家里了。
凭着她一人之力,起早贪黑,在百亩多地上滚打摸爬。
有人不会相信,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呢!
她,秦小荟,就是坚持下来了,而且做得并不比别人家差。
这就是一个女人的耐力、韧性。女人只要认准了自己的命运,会一条道走到黑的。她就像电视剧《母亲》《大姐》剧情中的伟大女性形象画面,一下展现在我们的面前。
她就是个伟大的母亲,不仅把土地侍弄得那么好,还带大了三个有出息的孩子,个个都是大学生。
她还是个伟大的大姐,帮着爸爸挑起了庄稼行里的大梁,还帮着妈妈带大了弟弟妹妹们。
她妈妈生了她,月子中得了一种怪病——精神失常。妈妈犯病了,胡说,乱跑,有时几小时,有时几天。
妈妈犯病期间,弟弟妹妹们就是她照顾的。
所以说,她是个伟大的女人。
文豪与她初次见面,是在大门外的路边,她坐在几个老大娘中间说话。文豪路过,恰好听到她说话的不同口音,冲口学了声,她爽朗地笑起来。
说了几句话,才知道她是饭大师。
文豪说:“我来几天了,怎么没有见到你呢?”
“我做完两顿饭,一直在房子里做十字绣,很少出来。今天刚出来透透气。”
“看你刚出来,就遇上了我,这就是缘分。”
她爽朗地笑起来,“对,有缘。”
从她面相看,年龄不小了,打扮着装看,很时髦:宽松的黑体恤衫,黑紧身裤,配上披肩长发,大大的脸,高高的胸,性感的腿,是个漂亮女人。
他们打开话匣子是从读书的话题开始的。
她是从大山深处走出的女人,没有上过一天学,可读了大量的书籍,涉猎庞杂,最热衷的是武侠小说。热衷到每天累死累活,晚上都要读到自然睡。
在她坐月子的一个月中,也偷偷的读书。婆婆时常叮嘱:“月子中不敢看书,会落下眼疾病的。”
她难敌读书的激情,婆婆在时,把书藏在被子下,婆婆一走,拿出就读。
现在想起,她觉得自己太傻,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年龄不大,视力早早下降了,到太阳落山,针线细活就看不见做了。
她说她书读的很多,记住的很少;字认识的不少,会写的不多,就是个白字先生。
她说她读书只是自娱自乐,白天面朝黄土背朝天,晚上看着仨孩子睡得沉沉,窗上月如钩,孤独寂寞感袭上心头,无处话寂寥。
自和书结了缘,融入他人故事的悲喜哀乐中,忘了时间,忘了疾苦。
当她知道书中有那么多的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时,才知道读书是件很幸福的事,当她遇到一个又一个不认识的字时,才知道不读书是多么的悲哀。
她就抱起字典,一个一个字往下查,一直到能读下一本书。以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遇上啥书读啥书。读书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从她的言行举止上,总释放着与别的女人不同的书卷之气。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在贫困山区的农村,能读书的女人很少,读那么多书的女人更是寥寥无几。
秦小荟一天要干那么多的农活,还有家务活,仍然能挤出时间读书,这种精神是难能可贵的。
读书品自高,读书人精神。
时间这东西,只要合理的运用,就能溢出更多空闲时间。
所以时间是挤出来的,不是等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