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争风吃醋

　　人间天堂的老头儿中思想健全，身体健全，说话做事干练沉稳、又幽默得体的老人没有几个，牛鼻子老道可以算一个，还是个跛子。
　　十几个老太婆德智体全面发展，都很健康。
　　耄耋之年，思想活跃，人老心不老。
　　打情骂俏，说些煽情话，开朗大方不亚于大姑娘小媳妇，引诱得这些憨态可掬的老头儿流鼻涕，淌涎水。
　　搞出了好多“僧敲月下窗，尼开月下门”的笑话。
　　在正常人看来，多么的不正常，七老八十了还有那闲情逸致？还有那感觉？
　　这群老人们的生活都较单调，又没有太多的兴趣追求，除了亘古不变的爱恨情愁，还是爱恨情愁。
　　他们缺的就是爱恨情愁，喜欢交流的也是爱恨情愁。
　　人之本性，食色性也，至死也不会忘怀。
　　和自己对上眼的触触肌肤，摸摸敏感地带，双眼瞬间烧出埋藏在心底的情爱火花，那种美妙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孤独寂寞的生活，注入一点爱的情愫，什么样的苦难都能承受，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做出。人活得也精神，有奔头。
　　比如，有为了爱情，要美女不要江山的皇帝；有为了爱情，不顾国民的流血牺牲去攻城略地的王子；有为了爱情，舍妻抛子昧了良心的汉子……所以，爱情的力量是伟大的，也是神圣的。
　　可以让一个人变成天使，亦变成魔鬼。
　　但是这群老人，他们之间是否是所谓的真爱？难以定论。
　　老头儿多是好奇加上一点点欲火，而老太婆只为一点蝇头小利。
　　再加上那些有事生非无事也生非的半痴半不痴的老头，头脑简单四肢健全，最喜欢谈这方面的事情，就做起了“捉奸团”。
　　往往都是捡漏拾遗、捕风捉影的东西，添上他们的油盐酱醋，弄成一锅不知多少味的稀粥。
　　传的神乎其神，好像这些老头、老太婆是神，是魔，不是人，有着惊涛骇浪的激情，有着长盛不衰的奇功。
　　牛鼻子老道在一些老大妈、老大娘眼里就成了香饽饽。示爱、示好者不乏其人。
　　身边有个异性朋友，说说话，聊聊天，那是最幸福最自豪的事，至于其他都是无稽之谈。
　　情感这东西是自私的，无论对老人还是孩子。
　　牛鼻子老道游走在几个老大娘中间，顾此失彼，这边去少了，那边跑多了，老大娘们的心中就不平衡，之间经常闹矛盾。
　　往往放着自己的尊严不顾，在大庭广众之下争风吃醋。
　　污言秽语，难听至极，连文豪这个年龄算最小的人都听着脸红。
　　那天下午，两个老太婆突然间对骂起来。骂得激烈，骂得难听，引来了好多围观的大爷大妈。
　　一个姓段，叫段凤英。一个姓高，叫高翠英。
　　段凤英和文豪论到辈分，小他一辈，他就玩笑：“以后该叫我叔叔。”
　　她也玩笑：“我哪有这么小的叔叔，胡子都没有，咋给人当叔？”
　　毕竟她年龄大，七十多岁的人了，随便把一个比自己年龄小那么多的称呼长辈，有点不妥。她还真有心计，不知从哪个渠道讨到了事实的结果：她的辈分就是小。
　　他也端起了长辈的样子，装模作样的严肃。有时遇上面了，故意头扭在一边，等他的老侄女叫一声叔叔，才哼哼呀呀地应一句话。
　　段凤英说话慢慢地，走路慢慢地，看上去特文弱柔软，就是那杨柳腰，风大一点能吹倒的样子。
　　她衣着始终是那么整洁、清爽。她的齐耳短发始终是那么整洁、清爽。她的房子始终是那么整洁、清爽。
　　她七十多岁了，混迹在这样一群老人中，有居污泥而不染的别致。也许这就是红颜薄命，她的命苦到瓜根上了。
　　她十九岁嫁给一个三十岁的退伍军人，夫妻两恩爱有加，相依为命，苦守着三亩薄田半辈子，就是没添下一男半女。
　　从丈夫的二哥那里过继了个儿子，也是名义上的。
　　儿子大了，成了婚、立了业；孙子大了，成了婚、立了业，没和她们夫妻生活过一天，也没什么情感。
　　唯一的儿子还先她们而走了，孙子孙媳更生疏没了情谊。
　　她老伴六十多岁的时候，体弱多病，干不了重活，在亲戚朋友地帮助下，相依为命继续生活了将近十年，老伴也离开了人世，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又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来到了人间天堂。
　　她那时心灰意冷，哪儿都不想去，思忖：“自己干了多半辈子，到头来，一场空，家中的一个蒿柴杆杆都不属于自己的了。孤身一人到那生疏的地方，没有家的生活，心总是空落落的；没有亲人的生活，心总是孤独的。”
　　那种凄凉，那种悲愤，那种落寞，谁能体会到？
　　她宁愿躺在自己那黑黢黢的窑洞里，吃糠咽菜也是气顺的、心安的。
　　话虽然如此说，人上了年龄，再刚硬的话也是白说，必定一天一天的要生活，要吃喝。又在亲人朋友地劝导下，她才转过了这个弯，背上了可怜的小包袱，洒下几滴辛酸泪，踏上了人间天堂的征程。
　　她的到来，无疑给人间天堂这群老头儿平静的心湖里投进了一块顽石，激起千层浪。
　　她清丽的身姿，不太显老的外貌，便捷的步伐，在这几个老太婆中鹤立鸡群。
　　老头儿们各自打起了鬼主意，千般地去讨好，希望能成为自己身边一幅赏心悦目的风景。更有那老者，算盘珠子拨得叮当响，能和自己结婚，将是人间最大的幸事。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中，人在世，就得结婚。结了婚，算翻了人身，真正意义上的一个人。不然，死后就是个死娃娃扔进了死人沟，永世在地狱里游荡，没有资格转世投胎做人。
　　所以，个个都削尖了脑袋，近身显其能，希望相中自己。
　　段凤英是何等聪明的女人，不直接得罪哪一个，也不软弱无力地应诺哪一个，遇到敏感话题了绕开走，真被逼到死胡同，语气平静地说：“你们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随便就结婚？我几十岁了，老伴死了不几年，说这话不有点过吗？”
　　有老头儿讨个没趣，净身出户。
　　但还有老头儿不死心，争不到一纸婚书，也要夺得一席立脚赏景之地。
　　能打开段凤英心思的老头儿没有几个，都被她打发哈巴狗一样打发掉了。牛鼻子老道比较幸运，是能打开她房子的其中一个老头。
　　相貌姣好并非是男女相约的首要条件，还要内在的条件文化、技能、人品等。
　　段凤英和牛鼻子老道认识后，相互熟透了，说话玩笑就随意了一点。
　　一天，段凤英问老道：“听说你和高翠英过往密切？”
　　老道口气有点紧张，忙解释道：“你听谁胡说的，哪有那回事。”
　　“你紧张什么？我随便说说，还有人说你经常敲人家的门？”
　　“你把我说成什么人了，那都是年轻人的事，我去有意思吗？”
　　“呵呵，那是你们的事，我不知道。”
　　牛鼻子老道知道话越说越远，就反将一军：“她若有你这么年轻，这么漂亮，我敲门还说得过去。”
　　“打住，打住，别人听见了又传闲话。”段凤英半推半就的方法，把几个老头儿收拢在自己身边。
　　老头儿，就像闻到腥味的猫，吃一口，够不着，走了去，怪可惜，就徘徊在周围等待时机。
　　徘徊久了，就招来别人的闲言碎语，和几个老太婆的嫉妒恨。背地里指鸡骂猪，甚至有的当面指责。
　　她初来乍到，觉得人间天堂条件好，环境好，生活好，很欣慰。慢慢地才发现，这里的是非多得让人受不了。里面都是些有今没明的人，不相互维护，相互关心，只为了一些闲皮淡事弄得乌烟瘴气，生死相向，值得嘛！
　　高翠英无缘无故地给她横加恶名，竖加罪过，气得头晕腿软。她为了自己的声誉、尊严，也豁出去了。
　　高翠英在卫生间里倒水，撒了一地。段凤英帮后院的服务员侯静鹗收拾卫生，看见了，也是好心相劝：“你小心点，别把水撒得满地，那些行动不方便的老人、残疾人不好上厕所。”
　　高翠英可能对段凤英积怨已久，无处借口，今日得了机会岂能放过，开口骂起来。
　　什么这长了，那短了，什么你年轻，你漂亮了等等乱七八糟的不可入耳的难听话。
　　段凤英也不依不饶。
　　她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心不虚， 气不短的对仗开了。骂声灌满了前院，后院，中院。
　　一时间，三大院落里的门，一个一个吱纽吱纽地打开，探出一个个头，有秃头，有戴帽的，有长发，有短发，有披发，还有包纱巾的……左右望了望，再慢慢移出身子，再快步走出大门，向后院聚集来。
　　霎时，后院里拥挤不堪。连前院看大门的曹拐子，听见了嘈嚷声，都来看热闹。
　　没有人出来劝架，没有人上前说和。他们一个个昂起头，张开口，无所谓的笑意一股一股地在脸颊流溢，仿佛在看精彩的戏曲。
　　高翠英骂着骂着，矛头竟然指向了牛鼻子老道。
　　骂老家伙是白眼狼，负心汉，喂不熟的野狗。
　　可能牛鼻子老道和高翠英开始一块说说话，聊聊天，打打麻将，玩玩扑克，方便的时候就方便方便，后来来了段凤英，不理她了，气就不打一处来。
　　最冤枉的是牛老道，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都是些七老八夸踏的人了，有啥过不去的事，在众人面前埋汰他。
　　他受不了这样的龌龊气，便去向高老婆子质问个所以然。
　　高翠英要的就是这效果，更来劲了，骂的不分层次。
　　气昏头了的牛鼻子老道伸手打了两下，也没够着，转身一瘸一拐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