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考验

　　前院的圆形花园里，开满了各种各样的菊花，有红的，黄的，白的，还有未绽放的花骨朵，圆圆的，蓄势待发。
　　行在花园周围，浓浓的花香扑鼻沁肺，叫人陶醉。
　　时不时不知从何方飞入一只或一对花蝴蝶，在花园里上下翻飞，乱穿乱跳，追逐打闹。趴在花朵上吸食花蕊，翅膀一闪一闪，屁股一扭一扭，仿佛很舒坦爽快的样子。
　　采花贼——蜜蜂，像入了无人之境，肆无忌惮地蹂躏那花姑娘，一个都不放过，无愧是花心大罗卜的采花贼。
　　当你再回头细瞧那红、黄、白的菊花时，脸蛋好像更红润了，仿佛饱和丰盈，更耀眼夺目了。
　　一些老大爷、老大妈在花园里穿行。
　　她们在花的世界里，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许多，时不时捧着花儿嗅，笑得跟花儿一般灿烂。
　　几个行动方便一点的残疾孩子，在花园里打闹，有时摘一朵菊花在手中把玩，或插在头上扮鬼脸，或别在胸前当新郎官……
　　花园中间矗立着不规则的长形白色大顽石，正面刻着一副红色的对联：“髦稚孤弱，咸熙维康。”
　　顽石背面刻着人间天堂建立的简介：天有阴晴，月有圆缺，万物皆是，何况人乎！或丧妻成鳏，或亡夫居寡，或失亲为孤，或无嗣而独，或先天存疾，或后伤致残，皆弱势群体。为扶老、助残、抚幼、救孤，故修建此院。该院占地三十亩，投资亿万余元，建筑八千五百平方米……
　　正面的那八个字“髦稚孤弱，咸熙维康”，并非是成语，也非是一个词。一个字一层意思，组成的一副四字对联。
　　大意是：七八十岁的鳏寡孤独老人，幼小弱质的残障儿童，在这里可以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生活，养老。
　　文豪来人间天堂后的某一天，细心观看了这八个字，拗口艰涩难懂，但一个一个字分析下来，其意可见。
　　前段时间，他只能在花园外围转悠，有台阶，他的轮椅进不到里边去。
　　迎面走来一位老头儿，七十多岁。
　　稀稀拉拉的大背头，满脸的黑色老年斑，深陷的眯缝双眼，一根捣蒜锤鼻头，微闭的鱼儿嘴，整个五官分布匀称，是个耐看的老头儿。
　　衣着干净，说话利索，走路有点瘸，有着书卷气的做派。
　　姓牛，大伙儿都叫他牛鼻子老道，或牛先生。
　　曾经是名教师，识文断字，也喜欢在花园里看书、散步。有时对着花儿长久地伫立静思，仿佛穿越了千年前的思想隧道里，那么肃穆，仿佛忆起了多年不见的情人，嘴角扬起丝丝甜蜜的幸福笑容，仿佛……
　　有人称他先生，他答应的也理所当然。文人的那种酸酸傲气充塞全身，不随群，独来独往。他一个人常常坐在房门台阶上，蓝色的军帽扣在脑门上，闭目养神，有时就睡过去了，头斜偏着，嘴半张开，嘴角流出的哈喇子直打线线，没有了文人的装腔作势，毕竟是快八十岁的老人了。
　　人间天堂传播的文豪，可以上网，可以写小说，可以口书毛笔字，一定是个知识较“广泛”的残疾人。“广泛”二字他对而言，实在汗颜，识几个字而已。
　　牛鼻子老道想考验一下文豪的文化功底到底有多深？在他的眼里，现在的年轻人嘴上功夫了得，实质是空架子壳，徒有虚名。文人相轻的意思很浓，也有瞧不起的含义在里面。
　　他指了指石碑上八个字，微笑着问道：“小文，你说说这几个字什么意思？”
　　文豪没有想得太多，老老实实认认真真的一个字一个字地解释起来，有的字他也不懂。
　　牛鼻子老道听了听，笑了，并且跟着他一同解释起来，还说：“这几个字，我翻字典查阅了几天，才弄懂。”
　　他猛然间恍然大悟：这老家伙不是真心在问我，而是考我，看我懂不懂这幅对联的意思？又暗想：幸亏此前自己读过一遍，不至于那么的唐突。
　　有一个字他恰好不太清楚，反过来向牛鼻子老道请教，才全知全解。
　　牛鼻子老道一听说他也有不懂的字，轻蔑高傲之气溢于言表，说得唾沫星子乱飞，指手画脚的。
　　人间天堂都是些大龄人，疯子，瘸子，拐子，残疾，半残疾，聋子，哑巴……多数都是文盲，有相同兴趣的很少，能遇上个谈得来的、有共同语言的更是寥寥无几。
　　文豪和牛鼻子老道算是几个识斗大字的人，遇上了会打声招呼，聊几句。
　　毕竟年龄差距悬殊，共同爱好那就谈不上了。
　　从此以后，他就呼他为小文同志。
　　他有什么不认识的字，不懂的词，或手机出了什么毛病，会来向他询问。
　　他们算是不打不相识的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