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篇

　　睁开眼睛，小灰看了看周围的一切，这才相信，她终于离开家了。离家的第一晚，她找了家酒店住下来了。此刻的她觉得，总是住酒店也不是办法，她觉得要用爸爸的卡去租一间房，想到这里，她起床了。酒店里人来人往，脚步匆匆，他们没有交流，只是过客，包括自己。
　　小灰终于找到一间房，地段不错，交通便利，还有花园，小区门口就是一家大型超市，再走几步就是菜市场，总的来说，小灰觉得还挺不错的，“这房子不错，可就是太大了，我一个人住也太大了吧。”“可这是最后一套了，我们这边的房子都租光了，大无所谓，以后你可以找人合租，这样你就可以分摊房租了。”小灰想了想，觉得还可以，最起码包家具，空调、冰箱之类的一一俱全。于是就租下来了。签好合同，小灰从房东大婶接过钥匙，心里才安心，她要用这把钥匙开启她新生活的大门，在这个大门后面，没有家人，没有欺骗，没有心酸，有的只有自由，幸福。
　　住在房子里已经快一个月了，小灰换了手机卡，以前的同学和朋友也都断了联系，所以小灰过的还算清静，但出门时带着的卡由于支付了三个月的房租，已经花去大半，每天都要吃东西，这卡里的钱已经所剩无几，所以小灰决定要出去找个工作。大学已经毕业了，工作没有着落，因为自己的爸爸妈妈，小灰根本就没有想要找工作上班，但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经离家了，如果还一直用着父母的钱，这和住在家里没有区别。想到这里，小灰开始在网上投简历，她想要上班，如果离家是新人生的第一步，那么工作上班，就是新人生的第二步，只有这第二步走稳了，她才能更有生存的能力，才能更加坚定离开家是正确的选择。终于，小灰找到了在帮别人整理文章，找出错别字和病句的工作，虽然工资不高，但小灰还是一口就答应了，因为她可以不出门，就在家里工作。“这篇文章我会发在你邮箱里面，你帮我整理一下，如果可以，就请在三天后发到我邮箱里。”“好。”小灰挂了电话之后，就去洗衣机里面拿洗好的衣服去晒。晒个衣服都这么困难，因为阳台太高，小灰每次都要垫脚，像要经历一番艰难险阻才能完成这项体操任务。今天也要如此，可是小灰手一酸，衣服掉到楼下去了，“该死，烦死了。”小灰只好拿着钥匙出门去了。
　　小灰来到楼下，在花园里把掉下来的衬衫拿起来，刚准备上楼，发现小区门口挤满了人，熙熙攘攘的，嘈杂满天飞。小灰本不想去管，却耐不住好奇心，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映入眼帘的就是两个争吵的女人，骂的比较凶的是一个年龄比较大的女人，她一边哭一边骂，挨骂的是年纪比较轻的女人，她一句话不说，几次想要离开，都被那个女人拉住。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观看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小灰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看到那个年纪大的女人在欺负那个年纪轻的女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妈妈在被家人欺负，心里很不是滋味。终于，那个年纪大的女人哭着离开了，看热闹的人也就散了，只剩下小灰和那个年纪轻的女人，那个女人真奇怪，一句话都没有说，被骂成那个样子了，竟然没有反驳。小灰觉得，如果挨骂了，不是激烈反驳，就是痛哭流涕，像她这样一声不吭的，实在是很奇怪。小灰看着她那落魄的背影，觉得她有很多故事，也隐藏了很多难以启齿的事情，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灰很快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三天后，小灰准时把文章发给了委托人，辛苦了那么久，小灰觉得要放松一下，想要出去吃KFC，不想再吃面包和泡面了。收拾了一下，小灰拿了钥匙出门了。经过二楼的时候，在二楼楼梯口又看到了之前看到的女人，她站在门外，踌躇着。小灰没有理她，直接经过她的身边，却被她一把拉住：“小姑娘，你能帮我个忙吗？”“你不觉得让陌生人帮你忙是一个很自私也很无理的要求吗？”小灰厌恶地看着她。“我知道这样做很没有礼貌，也显得很唐突，可我还是想让你帮我的忙。”她突然哭了，小灰一时不知所措，“可以吗？真的，拜托了。”小灰无奈地点点头。“太好了，谢谢你了。”女人破涕为笑。“什么事情？”“帮我敲一下门，不管你编什么理由，让里面的人把门打开。”“你自己不敲？万一你是要抢劫，我该怎么办？”“放心吧，如果我是坏人，我早就把这门给毁了，还会站在这里等到现在吗？”小灰想想，觉得还说的过去。她敲敲门，从里面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谁啊？”“您的快递，出来签收一下。”“我没有买东西。”“那你也出来看一下吧，我只负责送。”门里静悄悄的，接着，门被打开了，一张男人的脸映出来了：“快递呢？”小灰回头看了那个女人一眼：“可以了，你和他说吧。”那个女人感激地点点头。小灰直接离开了，走到底楼时，隐隐听到楼上传来吵闹声，房门被大力地关上，然后楼梯就静悄悄的了，小灰听了会儿，就走了。等到小灰吃完晚饭回来后，看到那个女人坐在楼梯口哭，“你怎么不进去？”还没说完，房门被大力地打开，那个男人把一些行李扔到了小灰脚边，“你的东西，给我拿走，滚！”那个男人又看了小灰一眼：“小姑娘，这种女人不值得你管，你忙你的，下次遇到这种女人，你就躲得越远越好。”然后门就被关上了。闲事莫理，自己好不容易离开了家庭纠纷，可不想再卷入别人的家事里，小灰没有理她，往楼上走去。
　　回到家里，小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可是电视里的情节好像完全不吸引人。“咚咚咚”，小灰听到敲门声，“谁？家里没有你要找的人。”“咚咚咚”，还是在敲门，小灰慢吞吞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发现是那个女人。“你怎么来了？”小灰惊讶地看着她，“还有，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可以让我进去吗？”“不可以！”小灰立刻拒绝，“不说清楚，你就别想进来。”“我是偷偷跟着你的，在你家门口坐了很久，一直犹豫要不要敲门，可我实在是太累了，可以让我进来休息会儿吗？”“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坏人。”“你知道我不是坏人的，不然你不会开门的。”“如果知道是你，我是绝对不会开门的。”女人不说话，脸上全是哭过的痕迹，妆已经花的一塌糊涂，小灰皱着眉头：“进来吧，就一会。”“谢谢。”女人连忙走进来。小灰看了下门口的行李，把门关上了。“你一个人住吗？”“嗯。”“三室一厅，你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不害怕？”“我习惯一个人。”“房租挺贵的吧，你还挺有钱的。”“这些事情不管你的事吧，你家住海边啊，管的那么宽。”“呵呵，你，应该只是个学生吧，我可是阿姨啊，你这态度......”“我一直都这样，如果不习惯，请你离开我家。”小灰指着门口的方向。“拜托，我从早上到现在，我都没有吃饭，我想吃点东西。”小灰看了她一眼，从茶几下边拿出了一盒泡面，“吃吗？”“嗯，谢谢。”小灰从厨房里把泡好的面端给她，还拿了袋金针菇，放到她面前。女人看了一眼，立刻撕开金针菇的袋子，就往嘴里塞，看来真的是饿坏了。小灰看着她那吃相，觉得自己的晚饭都要吐出来了。她不再理她，走到电脑旁，打开电脑，看看有没有委托人发E-mail给她。“你是个作家？”小灰被这冷不丁的声音给吓了一跳。把这个女人推开：“你干什么！我心脏不好，不要吓我。”“你这么大声，心脏还不好吗？”“你吃完了吗，这样，我就不问你收钱了，你快走吧。”女人笑容僵住了，慢慢地恢复了在楼梯口那落魄的表情，做到了沙发上。“你怎么了？”“我想再待会儿。”“你怎么可以说话不算话！”小灰离开从椅子上离开，大步走到女人面前。“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能往哪里去。”“你回家啊！”“家？我刚刚被赶出来了，你不是也看到了吗？”“那是你家？那赶你出来的那个男人......”“我丈夫，我们正在办离婚。”小灰松了口气，“放心吧，只要没有正式离婚，你还是有权利住在家里的，你回去吧。”“可我不想回去，我也没有脸再回去了。”“那你就好意思赖在我这里不走吗？”“真的，就让我在这里休息一晚吧，我明天就走。”“我不会相信你了，你快走。”小灰摇摇头，把她拉起来。“求你了，我真的只想睡一晚。”女人死命地坐在沙发上。小灰大怒：“我现在打电话给保安，你最后现在就走。”小灰拿起手机，走到厨房，她翻开保安电话，刚想按下去，却突然想到那个女人痛哭的表情，和苦苦哀求她收留的表情，“该死。”小灰责怪着自己，一直都是那么的冷漠，这次却不能轻易地下决定，竟然有点同情她。小灰把手机扔到餐桌上，从厨房里走出来，那个女人已经在沙发上睡着了。“喂，大婶，你是真睡了还是假睡了？”小灰推推她，见没有反应，就摇摇头。她坐到电脑前，想了想，还是走到那个女人面前，用力地推醒她，“你还是要赶我走吗？”女人搓着手看着她，小灰撇撇嘴，“今天你就睡在这里吧，但是，你到里面去睡，我要工作，占用客厅，你不要打扰我。”“嗯嗯，好。”女人开心地点点头，并在小灰脸上亲了一下。小灰厌恶地用餐巾纸擦了擦，一嘴的泡面味，真恶心。“对了，我睡哪个房间，你的吗？”“不可以，还剩下俩房间，你随便挑一个吧，反正，你明天就走了，只有一晚，没那么讲究。”女人点点头。小灰从房间里拿出一个被子，递给她：“给你。”女人感激地看着她。小灰皱着眉头看着她，女人立刻往房间里走去。小灰再次走到电脑前，看了眼她睡的房间，才开始埋头工作。
　　等小灰起身到冰箱里拿饼干的时候，看了眼厨房里的时钟，已经凌晨2点多了，“这么晚了。”小灰咽了口饼干，又喝了口牛奶，正准备往客厅走，突然想到，那个女人的行李还在门外，她就放下饼干和牛奶，打开房门，把行李拎了回来。“这么重，里面塞了什么啊？”小灰吃力地把行李拎到客厅。“真是被这个女人给烦死了，大婶！”
　　一大早，小灰还在睡觉，就被“兹兹”地声音给吵醒了。小灰烦躁地从桌上抬起头：“什么声音啊，烦死了。”小灰来到厨房，看到那个女人在煎蛋。“你在干什么？”“做早餐啊。”“谁让你做了？”“你不吃早餐吗？”“我想怎样是我的事，你管我干什么？你快走！”“我早餐就要做完了。”“我没胃口，我一直到早上4点才睡，现在才7点，我哪有心思吃早餐。”女人把小灰推到客厅，“你干嘛？”小灰烦闷地吼道。“你先去躺会儿，待会儿我就把早餐做好了。”女人不理小灰，又回到厨房。“该死。”小灰扒了扒头发，无奈地坐到沙发上，打开电视，不管她了。“早餐来咯。”过了20分钟，女人从客厅里端出早餐，放在小灰前面。“火腿三明治，还有，我看到冰箱里有牛奶，就倒了两杯，我们一人一杯。”“我的牛奶，你怎么可以喝。”“别那么小气，牛奶还有很多呢。”“你不要轻易动我的东西。”女人装作听不到，吃起早餐。吃完早餐，女人将盘子收拾后，从皮包里掏钱给小灰，小灰看到皮包里的照片，是她和一个男人的，可是这个男人却不是昨天看到的那个男人。“这个男人是谁啊？应该不是你丈夫吧，和我昨天看到的不一样。”女人停顿了一下，把照片拿出来，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笑容也没了，恢复了昨天的落魄。“这是我最珍贵的东西。”“什么？一张照片！我觉得你还是想想住的问题比较好。”“你不明白的。”“我不明白什么？”“你不明白我。”“我当然不明白你。”“这个男人......是把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人。”“什么？”小灰吃惊地看着她：“你不会是......那个吧？”“哪个？小三？”女人笑着看着她。“我可什么都没说。”小灰装作不知道。“没事，反正也无所谓了。”女人低头看了看照片。“那么，几天前，在小区门口骂你的女人......”“是他老婆。”小灰点点头，自己还不是很笨。“我本来是他们公司的秘书，和他一直相处融洽，他已经结婚了，还有了一个女儿，而我，也已经结婚1年多了，本来我和他一直没有越过道德底线，但缘分就是那么奇妙的东西，它把我们俩联在了一起，就变成现在这个情况了。”“他老婆什么时候发现的？”“其实，这不用什么发现，公司里的人都知道，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但是，他的老婆却是到几天前才知道。”“为什么？”“因为她从来不去公司，她很单纯，她只要照顾孩子就可以了，她相信丈夫，我们就是看中了她的这一点，才如此的大胆。”“你不觉得你们太可恶了吗？”“我们一直都是这么觉得的，从我们在一起的那一天起，这种感觉就一直围绕着我们。”“那你们为什么还继续在一起，知道自己可恶就应该离开对方不是吗？”“如果能够轻易离开，我们当初就不会选择在一起了。”“那你们就没有资格得到理解。”“是的，如果可以，我希望他老婆永远不要原谅我。”“所以，那天，你被骂成那样，也没有反驳。”“是的，我理亏啊，我自己都原谅不了我自己，更何况是她。”小灰也不说话了，这种情况，她只是在电视剧里面看过，没想到，竟然被她给遇上了。“他爱你吗？”女人不说话，“他肯定不爱你，不然，早就和他老婆离婚了。”“也许吧，那怎么办，我是真的爱他，还为了他和我丈夫离婚。”“楼下的那个？”“嗯，他是一个好人。”“好人？那你怎么还会爱上别人？”“还是说，一切都是命运，爱情和婚姻，都是要讲缘分的。”“那你和那个男人是缘分咯？”“他是我的缘分，但我不是他的缘分。”“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呵呵，看来你懂得挺多的嘛。”“所以说，不要小看我，我也是有过去的人。”小灰傲慢地看着她。女人笑着看着她。“那后来呢？你丈夫怎么发现的？”“他其实一直都知道，但是他一直忍着没说，他在给我机会，给我们这个婚姻机会。但我还是放弃了这个机会，我最终没有和他在一起。”“你先说离婚的还是？”“是我！”“你做错了事情，竟然还先提出离婚！我要是你丈夫，我也不让你进门了，脸皮真厚。”“呵呵，是啊，所以你让我怎么可能回去住呢？”“你提离婚，他没说什么吗？”“他就问我，是不是真心的，我就回答，是的，他就说好，那一刻我才知道，他什么都懂。”“他为什么不拆穿你？”“可能，他也觉得勉强的婚姻是种束缚吧。”“不会吧，如果他这么想，干嘛对你这么凶啊？”“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果他不爱我，他就不会这么凶的对我，但如果他爱我，他怎么可能忍着不说呢？”“你没问他？”“我当时一门心思的想要离婚，怎么可能问呢？他答应离婚，我都已经很满足了。”小灰摇摇头：“真不明白你到底想怎样。”“怎么了？”“为了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就要和你丈夫离婚，结果搞得家没了，公司也回不去了，那个男人还理你吗？”“他......我没有找过他。”“为什么？他都把你害成这样，难道不应该负责任吗？”“那他老婆和孩子怎么办，我怎么能这么自私。”“你心肠这么好，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情啊？你真矛盾。”小灰无奈地看着她。“我很矛盾，从我发现我爱上了他的那一刻起，我就这么矛盾，但是爱情来了，山都挡不住，我也只能让我自己活在矛盾中。”唉，小灰只能叹了口气，眼前的这个女人，果然藏着很多故事，真是复杂。一方面，她是不可原谅的，因为她破坏了别人的家庭，又破坏了自己的家庭，伤害了很多无辜的人；但另一方面，她又是可怜和值得同情的，她善良，她纠结，她一边内疚却又一边做着不可原谅的错事。“好了，我该走了，真的谢谢你。”女人把照片塞到钱包里，站起来，笑着和小灰说再见。小灰看着女人默默地走到墙角，拿起行李，“你准备去哪里？你工作也没了，家也没了，我刚看到，你钱包里的钱也不是很多，你打算怎么办？”“看看吧。”看着女人走到门口，小灰忍不住开口：“有些话不能说，说了可能后悔，但有些话又必须说，说了才不会后悔。”“什么？”“呃，如果你说你要去找那个男人，让那个男人回到你身边，接下来我就没有什么话要对你说了，但是你没有这么做，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人，你是不值得同情和原谅，但是，你是一个不错的大婶，你没地方去，就留下来吧，反正还有房间不是吗？你就和我分摊房租，我还清闲了呢，还有免费的早餐吃，也不错嘛。”小灰说完就没有看她，努力掩饰着自己的不适。女人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你到底怎么想啊？又哭又笑的怎么回事啊？不住算了。”“你这丫头，叫我大婶，我这么年轻漂亮，你还喊我大婶！”“我就喊你大婶，行不行？”“行！”两人相视而笑，不知道这个决定会不会在以后让小灰后悔，但此刻的小灰，却只能这么做，她同情眼前这个可怜又可恨的女人！是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小灰以后的生活，应该不会太平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