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篇

　　姐姐已经结婚一年多了，可能大家都已经把当初逼婚的事情给忘记了，但是小灰却任然没有释然，放佛一切都发生在昨天，她还是能够看到姐姐那痛苦又无奈的眼神，每一次想到这里，都是对自己的一次无言的责备。这一年里，姐姐只回来过一次，也许是上天注定吧，小灰那次偏偏没有在家，当妈妈告诉她后，她竟然会感觉到庆幸，她无法面对姐姐。她从来没有问过家人，姐姐是不是过的很幸福，在她心里，姐姐过的幸福，与她无关，姐姐过的不幸福，她无法接受，她怎么可能询问呢，她一直亏欠的抱歉，可能这一生都无法送出去了吧。她只希望时间能冲淡这一切，让自己的自责能够有所缓解，一切似乎都是那么的有规律可循。
　　“老二，我想跟你说件事情。”叔叔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爸爸听都没有听，直接拒绝：“不要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真的，你帮我一次吧。”“我已经帮了你很多次了，你不要再说了。”“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才会和你开口。”“我没有办法帮你。”爸爸还是拒绝了。叔叔颓废地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小灰刚放学进门，就看到了这一幕，她没有管他们，径直往楼上走去。刚走到房间口，门又被推开，姑姑走进来了，她直接冲着爸爸吼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我是你亲妹妹，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我怎么对你了？”“你明知道我店里快关门了，资金都无法运转了，正是缺钱的时候，你不借给我就算了，还借给大哥，大哥比我紧急吗？你还把我当你妹妹吗？我是嫁人了，可爸妈还在呢，他们还没死呢，你还没有资格把我当外人！”“够了，你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说什么呢？”爸爸生气地从沙发上跃起。叔叔也站起来：“古萍，你瞎说什么，老二一分钱都没借给我，我比你还急。”“大哥，远的不说，就说近的，三个月前，我借给你20万，上个月我借给你50万，就在上个礼拜，我又借给了你50万，是亲手交给你老婆的，钱还没焐热吧你就忘了？”“好啊，二哥，你借给大哥钱，我问你借钱，你一分都没借给我，你把我当人吗？”“因为我知道，这钱借给哥，最起码还有可能会有回音，借给你，跟直接扔进水里有什么区别，再说，你从爸那里拿的钱去哪里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姑姑没有力气反驳，因为自知理亏，叔叔听到这里，惊讶地看着爸爸：“你是说爸给了她钱？”爸爸没有说话，再次坐到沙发上，看着叔叔那张不敢相信的脸，小灰都想笑。姑姑也没有刚刚的蛮横，问李婶要了杯水，一边喝着水，一边看着窗外。“你们三个在吵什么？从房间里都听到了？”爷爷慢慢地从房间里出来，显然刚睡醒，身上还披着一件外套，爷爷坐到爸爸身边，看着姑姑：“你怎么回来了，店里不忙吗？”姑姑没有讲话。“怎么啦？你们一个个的什么表情？谁给我说一下？”叔叔立马站起来，走到窗户边，打着电话，爸爸也站起来，掏出手机，走到厨房，姑姑看着他们，立刻警觉地从沙发上站起来，一会走到叔叔身边，一会儿又走到厨房，想听听他们的电话。叔叔先挂了电话，走到爷爷面前：“爸，你是不是把钱都给老三了？”“谁说的啊？”爷爷问道。“别装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老二说的，他也知道，合着就我一人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当儿子？”“老二怎么知道的？老二！”爷爷大喊，爸爸从厨房出来了，知道叔叔已经告诉了爷爷，反而显得淡定了。“是你告诉老大，我把钱给了老三是吗？”“是的。难道没有吗？”“你怎么知道，我谁都没说。”“我这里反正是一分钱都没有，如果你给了大哥，他就不会问我借，而老三的衣服店还没关门，这难道还不够清楚？”“我给了她多少啊？”爷爷火大地问爸爸，“那你现在把存的钱拿出来看看，让大家知道下你还有多少钱，自从你退休之后，我和大哥经营着公司，也就是荨麻结婚后，大哥才出去创公司，我们每年给你的钱你都存起来了，九月上学的钱都是我出的，如果硬是要说你出了什么贡献，那就是家里的一些简单的开销，但你每个月也只给李婶1500，前几年还只有1200，有时候还没有，你每年存的钱，你现在还有多少？”爸爸一口气，似乎把多年的委屈都说了出来。爷爷不说话了，姑姑对爸爸吼道：“我用了爸多少钱，爸把钱存起来还不是准备给你们俩，你们是儿子，我是女儿，是泼出去的水，我能有多少？你敢说爸的钱你没有？”爸爸更火大了：“现在爸就在这里，你问问他，我有没有拿过他一分钱。”爸爸看着爷爷：“爸，这栋房子是我和九月妈出钱买的，你别说资助我们一些钱了，你连问都不问一声，家里装潢地怎么样了，家具都买了吗？还差什么？你有问过一声吗？你还说你喜欢孙女，你给了九月什么？九月治病的钱，上学的钱，你有出过一分钱吗？我说这些不是怪你没给我钱，我只是希望你能公平点。”爷爷不说话，姑姑也不说话，叔叔看着爸爸：“这些事情我都不知道，我以为这栋房子是爸出钱买的，可是妈不是说要给10万给九月妈买空调吗？这个是我亲耳听到的。”“是啊，然后妈又说，这10万块是老三给她零用的，这钱你觉得我们还敢要吗？这是老三的钱啊，你真当我是傻子啊，老三能给你钱？不要跟我们耍心眼，我们都知道，只是忍着不说。”客厅，又再次沉默。这时，门打开了，婶婶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妈妈，她们是在家门口遇到的。爸爸把一切都告诉了妈妈，妈妈一声不吭地站在爸爸旁旁边，叔叔也告诉了婶婶，婶婶也没有说话。他们就这么沉默着，各有各的心事。“你这么委屈啊，我是亏了你还是怎么了？你吃的用的和你大哥还有妹妹有区别？”爷爷打破寂静。“我很小的时候，你就把我丢在乡下奶奶家，你带着大哥出去工作，老三就由我妈带着，就只有我，是奶奶带的，我是到要结婚的时候，才回到家跟你们住的！那时候我们没钱，你对我是什么态度，说我什么事不干只会吃闲饭，我生气地离家出走，结果摔了一跤，手割破了，缝了好几针。九月出生后就生病，你住在老三家，我打电话告诉你，你就回来了一天就又走了，妈还没有回来，说是你外甥也要人带，这是你亲孙女，那是你外甥！”奶奶从房间里走出来，听到爸爸这么说，立刻喊道：“外甥怎么了，外甥也是我女儿生的，和孙女一样。”“那在九月住院期间，你看过她几次？你有没有说过，让我们不要治了？让我们再生一个？你怎么能够说外甥和孙女一样？静湘生了孩子后，你有帮她分担一些家务吗？她躺在床上，你有帮她端过一杯水吗？你对她什么态度？你还逼着她出去赚钱，这些事情你都忘记了？你和爸打从心里瞧不起我们。”妈妈在一旁捂着脸，爸爸也哽咽了。叔叔和婶婶见到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借钱的事情也不好意思再提了，匆匆离开。姑姑也一句话不说，离开了。客厅就只剩下爸爸妈妈，还有我的爷爷和奶奶。小灰趴在楼梯，把这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她此刻才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是爸爸和妈妈给的，这个家的一切，也是爸爸和妈妈幸幸苦苦地赚回来的，一直对自己很好的爷爷和奶奶，原来一直都瞧不起她们一家，这么多年来，爸爸和妈妈受了多少委屈，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小灰默默地走进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了，妈妈走进来，小灰看着妈妈那红红的眼眶，妈妈坐在她身边：“你都知道了？”“嗯，如果可以，我想早点知道。”“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让你知道。”“妈妈，你以前是怎么生活的？”“是在你出生前还是之后？”“之前。”“那时候，家里没有现在这么富裕，你爸爸家里人口多，还只有一间房，你外婆不答应让我嫁过来，外婆说你爸爸矮小瘦弱，不是赚钱的料，但你爷爷到外婆家，跟我保证，会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对待，我就心动了，有什么比这个更好呢？我嫁过来的时候，你姑姑还没结婚，她整体和我吵架，我真的不想搭理她，她还处处找茬，你爷爷奶奶帮着她，一起骂我。”“爸爸呢？爸爸不帮你吗？”“爸爸要出去上班啊，你爷爷嫌弃你爸不赚钱，你爸爸就拼命工作啊。”“爸爸不在爷爷公司帮忙吗？”“那时候，你爷爷还没有成立公司，你叔叔在那里帮忙，他不让你爸爸去，让你爸爸自己想办法赚钱来补贴家里，所以那个时候，家里就是你爷爷和叔叔，你爸爸一个人，我一个人，这样赚钱，你说，你爸这种身板，吃了多少苦啊？你爸爸是家里回来最晚的，但你奶奶从来没有留过饭菜，都是我留的，就连早餐，本来是你奶奶做的，但你爸爸起来的很早，你奶奶就要很早起来做早餐，有一次，我刚好听到了，你奶奶抱怨说你爸爸烦死了，从那以后，就是我早起给你爸爸做早餐。生了你后，你奶奶还一直住在你姑姑家，照顾她的外甥，你都是我们带的，后来你生了病，你爷爷和你奶奶一分钱也没有给我们，她不会想到，你爸爸辛苦，你还要治病，手上肯定没钱，不资助点实在不像话，他们两个老人一生都没有吭过。”“那为什么让我住最好的病房？手上没钱就不要挑好的啊？”“你这么小，是我们唯一的孩子，我们爱你啊，舍不得你啊，你爸爸就哭着和我说，就是去讨饭，也要治好你。也幸好你爸爸聪明，有本事，在你两岁的时候就开了公司，这才开始真正的赚钱。你爷爷这时候想到了你爸爸，带着你叔叔到你爸爸这里来帮忙，一直到现在。”小灰看着泪如雨下的妈妈，对自己如此的严格，只是为了让我能够争口气，别让她们再被别人瞧不起。“幸好你比你姐姐还有你弟弟聪明，你爷爷和奶奶才没有讨厌你，我们的日子才开始好过了点，不然，这个家里更没有我们的地位。”
　　这一晚，小灰才彻底明白，小孩子是永远不会比大人懂得多，自己一直不明白爸爸受了多少苦，妈妈受了多少委屈，而自己的爷爷奶奶又对爸爸妈妈做了些什么？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口口说说说爱自己，却一直把自己的爸爸妈妈当外人看待，爷爷攒着钱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弟弟，这栋房子里的一切，都是爸爸妈妈辛辛苦苦得到的，爷爷奶奶不心怀感激却还是把从爸爸身上得到的钱给了姑姑，给了弟弟，这算什么一家人！终于明白，爷爷让姐姐嫁给左家，并不是因为心疼自己的身体，而是为了叔叔一家，如果爸爸和左家结了亲，爸爸就会更加有钱，他是为了叔叔，打着为了自己的旗号，却是在为了他人。小灰把姐姐的手表从窗户扔掉了，连带着对姐姐的自责和歉疚，一起丢掉了，这一切，根本就不属于她。想到自己还因为姐姐替她承担了一切心怀愧意，就觉得讽刺。爸爸妈妈一直默默地给了她一切，从来没有让她感到自己是他们的负担，或许，如果自己死在医院，他们会过得比现在好。小灰一夜之间长大了，想了可能比她这一生还多的事情，她决定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让她伤心的家，离开她所谓的家人，他们，让小灰怀疑了这个世界，活了二十年，突然发现自己的生活都是虚假的，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轻易接受吧，离开，是最好的办法，逃避这一切。“我要离开这里，马上离开！”小灰立刻收拾好一切，她一分钟都不想多呆，自己的父母为了自己付出了一切，自己的爷爷奶奶却存钱给弟弟，自己的叔叔婶婶也只是想从父母身上捞钱，姑姑从来就不爱她，就连自己相信的姐姐，却也忍心让她心怀愧疚这么久，小灰已经不想去管姐姐是否知道这件事，这个家里的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她都不想再去想了。家里所有的人都已经睡着了，小灰悄悄地离开了，她只带了父亲给的一张卡，她还没有能力开始她的新生活，她还是要依靠着父母，这是让她无可奈何，除了承认自己没用之外，还能说什么？来到爷爷奶奶房间前，小灰怎么也无法相信，毁了自己人生观的人竟然是自己的爷爷奶奶，这两位慈祥的老人，一直疼爱自己的老人，现在的她，才明白，爷爷奶奶并不爱自己的爸爸妈妈，也不爱她。出了家门，再次回头看了一下自己生活了这么久的房子，生活的地方却只能称为房子，这是多么的让人悲哀啊，要说留恋，也就只剩下对父母的抱歉了。自己花了8年的时间才回到的家，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离开了，这是她离开医院时怎么也不会想到的。自己不确定还会不会回来，所以她没有道别，也许有一天，自己累了，倦了，可能还会回来这里吧，她无法潇洒的丢下自己的爸爸妈妈，这个世界上真正爱她的人，这也是她唯一的牵挂。想起了那位教她坚持一件事情的老头，“虽然我现在还是无法决定自己未来要坚持的事情是什么，但此刻的我，却只想要让我的爸爸妈妈可以过的舒坦些，我也不知道，这会不会是花费我一生的时间去坚持的事情，不知道谁能给我答案，也不知道未来的我还能相信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