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篇

　　小灰的日子并没有因为老头的死亡而有所改变，每天还是照样的过着，除了小灰，医院里面几乎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医院，有一个病人去世了，他曾经也在这家医院住了3个月。老头的死并没有阻止这个医院的成长，每个人都没有受到他的影响。小灰曾经瞒着护工，偷偷地哭过，她想起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还有着老头留给她的磁带，那是老头给她的最后的礼物。老头以为他给了小灰独一无二的礼物，但是他却忘了，小灰房间里面的所以设备都无法让磁带发声的，但这却是老头的全部。
　　护工给小灰送午餐，看到她安安静静地坐在床上，知道她还在想着那个1个星期死去的老头。“吃午餐咯，看看今天有什么？”护工试着吸引小灰的注意，但明显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小灰依然一言不发。护工坐到床上：“怎么了？”小灰摇摇头。护工也不再讲话，起身整理房间。当看到放在墙角的那个白色的吉他时，她知道这个吉他是死去的老头送给小灰的：“丫头，这个吉他你还要吗？”小灰抬头看着她手中的吉他：“当然要，你不要扔掉它。”“我当然不会扔掉它啦，但是如果你不要弹的话，就把琴弦松掉。”“你会弹吉他吗？”小灰惊奇地看着她。“我不会，但是我曾经听会弹的人说过，如果不把琴弦松下来，琴弦很容易断的。”小灰起身下床，走到护工身边：“那你会松掉吗？大婶。”“他送给你的时候没有教你吗？”“他什么也没有说。”小灰离开，走到餐桌旁，开始她的午餐时光。护工看着小灰，知道她还在想着那个老头，她拿着吉他：“我也不会，我让打扫楼梯的那个大哥帮你吧。”“他不过是一个打扫楼梯的，他会吗？”“不，请不要小瞧他，他可是一个艺术家。”“艺术家？扫楼梯？”“他是一家音乐大学的老师，只是后来他辞职了。”“为什么啊？”“他没说，我也就没问。”“那我自己去找他吧。”护工知道小灰不放心，点点头：“好吧，你喜欢怎样就怎样吧。”小灰从护工手里接过吉他，放在自己腿边。
　　午餐过后，小灰来到楼梯那边等那个大叔，她听护工大婶说过，那个大叔每天都要打扫这个楼梯好几遍，所以她就坐到楼梯上等着他。午休的时间，楼房里面一片寂静，她听到楼梯里面传来呼啸声，这让她有些毛骨悚然，她从来不知道医院是这么可怕，她想，如果这个时候死去的老头从这个楼梯走上来，她相信她会吓死的。突然，楼梯里面传来脚步声，穿着皮鞋，踩在医院水磨石铺的楼梯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显得那么格格不入。那个男人出现在小灰面前，他穿着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装裤，以及咖啡色的大皮鞋，他很像一个上班族，但手上却拿着一把扫帚。“你是那个会帮我松掉琴弦的人吗？”“谁告诉你的？”“我的护工大婶，她说你会。”“你的护工大婶是谁？”“呃，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那个男人走到小灰身边，坐下来，接过小灰的吉他：“这不是那个楼梯角的老头的吉他吗？”“你认识他吗？”“我只是听过他弹过。”“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他是一个很乐观的人。”“你怎么知道？”“它告诉我的。”男人指着手中吉他。“它只会唱歌，不，它只能让别人帮忙唱歌。”“你不懂，它是会说话的。它告诉我，它很开心。”小灰觉得他脑子有问题，立刻从他手中抢走吉他。“怎么了？”“我要回去了。”“你不是让我帮你松掉的吗？”“我觉得你有病。”男人楞了一下，突然大笑起来：“哈哈，真有趣，我现在知道那个老头为什么把吉他送给你了。”他站起来，把小灰拉到自己身边坐好：“我来弹给你听好不好？”小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了手中的吉他，想了想：“好吧。”那个男人笑着接过吉他。“知道吗，这是在调试它的琴弦，它就像你一样，如果不接受医院的检查，你的病情就会加重。它也一样，如果不接受我的检查，它也会生病，就不会发出它美妙的声音了。”“它的声音美妙，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没有声音比它的更美妙了。”“你知道吗，你说的和大灰一样。”“大灰？”“就是那个老头，我喊他大灰。”“为什么？”“我叫小灰，他是我的家人，我就喊他大灰。”“呵呵，你叫小灰？”“对啊，我的护工大婶这么喊我的。”“那是你的真名？”“不是，我父母都喊我九月，我觉得这应该是我的真名。”“呵呵，你真有趣。”男人笑得更加开心了，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他还真的让吉他发出了声音，而且好像比老头弹的更好。“你弹的比大灰好。”“呵呵，谢谢，你听得懂吗？”“我只是觉得而已。”小灰看着男人。“你知道吗，你这样说的话，大灰该是多么伤心啊？”“是吗，我只是把我的想法说出来而已。”男人抚摸着小灰的头：“他叫你什么？”“天使，他说我是天上的天使。”小灰骄傲地看着男人。“你的确是天使，你有着很动人的心。”“为什么啊？”“你说我的音乐比大灰好啊。”“哦，好吧。”男人笑着看着她：“我帮你松掉吧。”“不用了，我决定把它送给你了。”“什么？”男人惊讶地看着她，“你不是很喜欢它吗？”“我是很喜欢它，但这并不影响我把它送给你啊。”“喜欢的东西不是应该留在自己身边吗？”小灰想了想，还是把吉他放在了男人的手上：“送给你了。”男人一言不发地看着她，低头看着手中的吉他：“谢谢，我会爱它的。”“我知道。”小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男人在楼梯里面坐了很久，吉他，真的很久没碰了，原来，一切都还没有变。
　　“吉他呢？”护工问小灰。“给了那个扫楼梯的。”“你没拿回来吗？”“没有，我送给他了，送给别人的东西，我是不会拿回来的。”“什么？你送给他了？”护工不相信地喊道。“怎么了？”“天，那吉他很贵，而且还是别人送给你的，你不是很喜欢吗？”小灰不说话。“那个老头该多么伤心啊，他一定后悔把它送给你了，你并没有好好爱它。”护工生气地走掉了。“我还没有吃饭呢，大婶，喂，大婶你怎么走掉啦？”小灰大喊，护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哇，你是照顾我的护工吗？怎么比我脾气还大，我要告诉我的爸爸妈妈，把你辞退掉。”小灰生气地说道。她决定自己去食堂吃午餐，起床穿好衣服，就出门了。
　　经过楼梯，看到那个男人坐在楼梯上吃饭，扫帚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她给的吉他也乖乖地趴在他的背上。“你怎么在这里吃饭？”男人立刻抬起头，看到站在他面前的小灰，立刻眉开眼笑：“是你，你去哪里？”“去吃饭，我饿了。”“你的那位护工大婶没有给你送饭吗？”“她生气了，我自己去吃饭。”“你们吵架啦？”“嗯，因为她生气我把吉他送给你了，她觉得我应该要好好保护它，这是大灰送给我的礼物。”男人放下碗筷，看着小灰：“你后悔吗？”小灰摇摇头：“没有，后悔就不会送给你了。”男人眼中充满了感激。“你为什么要送我啊？”“就觉得，这把吉他和你在一起会比和我在一起更快乐。”男人笑了，含着眼泪笑了。“你现在很开心吗？”“你怎么知道我很开心？”“你流泪了啊。”“什么意思？”“大灰曾经跟我讲过，大人有的时候哭泣也是因为开心。”男人笑的更大声了。“你饿了吗？”“很饿。”“那吃我的饭吧。”男人从包包里面拿出一个三明治。小灰看了看，接过三明治，吃了起来。男人看着小灰狼吞虎咽地样子，笑了，眼底满满都是慈爱。吃完饭，男人告别了小灰，他要去干活了。“你不是个老师吗？”“你知道的真多。”“护工大婶什么都知道。”“她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是很聪明。”“以前是老师，现在不是，现在的我只是这个医院的扫楼梯的。”“那你为什么不做老师呢？”“因为我一直追求的东西突然不见了，我一时无法接受。”小灰迷茫地看着他：“你比大灰还难懂。”“哈哈，你还小，你不懂。”男人抚摸着她的头，“知道吗，真羡慕你，看到你就像看到美丽的花朵，好纯洁。”男人拿起扫帚，背上吉他，离开这里，小灰也转身离开这里。
　　看着帮她整理衣橱的护工，“大婶，你不是很生气吗？”护工回头：“是啊，我很生气，我现在还很生气。”“那你怎么还过来啊。”“这是我的工作。”小灰知道护工大婶是很关心她的。“大婶，你还在气我把吉他给他吗？”护工不说话，用沉默来进行无声的抗议。小灰从床上坐起来：“大婶，最近我觉得我好像胖了。”护工回头看了她一眼：“没有啊。”“真的啦。”“你每天都在想办法让身边的人生气，你这么忙，怎么会胖。”“噗”，小灰笑出声来，“大婶，你是属于闷骚型的吗？”护工瞪大眼睛看着她：“谁教你的？”“经常听到那个胖胖的护士说给我做手术的医生，说他是闷骚。”护工无奈地摇摇头：“你学这些东西学得倒挺快的啊？”小灰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下次不许说这种脏话了。”小灰没有说话。“听到没有？”“看你下次还气不气我。”小灰看着她。“是你气我！”“这我不管！”护工气的拿起刚整理的衣服往外走去。小灰看着她的背影笑出声来，似乎每天这样逗逗她的护工大婶，也是件很有趣的事情。其实护工大婶说的也没错，这把吉他是大灰送给自己的，算是给自己最后的一件礼物。小灰从柜子里拿出磁带，从拿回来到现在，她一直都没能听到大灰的吉他歌声，她真的很怀念。
　　“咚咚咚”，“进来”。小灰推门走进来，“九月？”“医生叔叔。”小灰走到医生旁边。“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医生紧张地想要帮她检查。“不是。”小灰摇摇手。“那你有什么事情吗？如果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是绝对不会想要到我这里来的。”医生笑着说。小灰坐到医生对面，从口袋里拿出那个磁带，递给医生。“这是什么？”“请把这个交给那个死去的老头的家人吧。”“哪个老头？”“就我们楼下的，刚死掉的，你都不记得了吗？”“噢，嗯，嗯，这个，我倒是不太记得了。”小灰有点生气：“医院有人死掉了，你还不知道！你怎么这么不负责任。”“亲爱的，如果我要记住这个医院去世的人，那我全身的细胞都应该是我的脑袋才行，我是记不住那么多事情的。”“他可是我重要的人，你也知道，我关心的人可不多。”“呵呵，这我当然知道，可是他并不是对我们很重要的人，恩，你知道我的意思吗亲爱的？”小灰不解地看着他：“不懂。”“我是你很重要的人吗？”“呃，其实你已经不要我再吃那么苦的药了，而且还让我活到现在，嗯，算是吧医生。”医生显然是很惊讶，愣了一会儿：“噢，嗯，其实你知道这不是我主要的意思，但我却是意外地获得了这个回答。嗯，不错。”“你想说的是什么啊？”小灰有点烦躁。“谢谢，相信我，这绝对是我今年听到的最感动的话，宝贝儿。”医生感动地看着小灰。“我说什么了吗？”“你也许觉得这是很普通的话，但是，却是我听到的最窝心的话，要知道，我需要你的肯定。”“呃，呃，好吧医生。”看着医生那闪闪的眼神，小灰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下手。医生笑着看着小灰，过了会儿才回答小灰的问题：“我想说的是，那个老头她是你重要的人，但对我而言，你们才是我对我重要的人，但并不包括那个老头，你明白吗？”小灰想了想，其实，她并没有完全理解医生的意思，但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因为这并不是她要理解的事情。“你会帮我转交给他的家人的对吗？”“当然，就算他对我而言并不熟悉，但我还是很乐意这么做的宝贝儿。”医生笑着点点头，“但是，我可以问，你为什么不自己收好呢？这可是他送给你最后的礼物啊，很重要不是吗？”“它的确很重要，这里面是他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声音，这是很宝贵的。但是我觉得这个礼物还是让给他的家人比较好，他们比我还需要它，宝贵的东西就应该留给对他自己最宝贵的人。”“亲爱的，你的善良才是这个世界最宝贵的。我一定会把你的心意告诉他的家人。”“那我走了，再见医生，晚安。”“噢，亲爱的，还没到晚上呢，是不是有点早了。”“嗯，我只是想和你拉近距离。”小灰挠挠头。“你不需要这么做的，我本来就一直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一直都在。”“谢谢。”小灰头也不回地走了，医生看着她瘦小的背影，感到无比的温暖，“今晚一定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