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篇

　　一个月一次手术的日子到了，小灰又要进行手术了。“大灰，我明天就要做手术了，做完手术，要好几天不能来看你，你会不会想我啊？”“当然，我会想你。”“呵呵，我也会想你。”小灰满意地看着老头，她听到了她期望的回答。“你会不会害怕？”老头看着小灰。“刚开始的时候，真的很害怕，就觉得自己会很快的死掉，总是很害怕见到我的医生，连白色的东西都害怕，整晚都睡不着觉。但是现在，我都习惯了，习惯了，就不害怕了。”“你真的很勇敢，难道你现在都不怕死了吗？”“我不害怕了，因为你、李煜还有护工，你们都说我是天使，天上的天使已经够多了，是不会让我再去的，是不是？”“当然，你会幸福的留下来的。”老头笑着说道。“谢谢。”
　　手术结束后的几天里，小灰都不能下床，她心里非常焦急。终于过了几天，她恢复了体力，她在医生的批准下，可以下床活动了，小灰立刻来到了楼下。她推门进去，看到老头安安静静地躺在藤椅上，那么的安详，那么的恬静，仿佛连空气都禁止不动了，连老头的呼吸声都快听不到了。小灰大叫一声：“大灰！”老头立刻从藤椅上跳起来，小灰大笑起来。“你干嘛突然吓我！把我吓死了怎么办。”老头抚着胸口，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小灰笑着说：“我以为你死了。”老头白了她一眼：“小东西，咒我死啊你。”老头招呼小灰进来，小灰立刻跑到房间里，坐在床上。小灰看到窗台上的那个大包：“大灰，让它唱歌给我听吧，好久没听了。”“好的，这次就让你听个够。”小灰微笑着点点头。听完了歌曲之后，小灰看着老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为什么你每次碰到这个东西，都会开心地笑啊？”“你不觉得它很美吗？”“我知道它美，也没必要这么开心吧。”“你现在还不懂，我四分之三的人生都耗费在它身上了，能不开心吗？只要看着它，我就很满足了。”“它一直陪着你吗？”“是啊，我最潦倒的时候都不曾想要把它卖了。”“那它是什么啊？我每次问你，你都不回答。”“呵呵，以后告诉你，现在告诉你，你就不会再来找我了。”老头笑着看着她。小灰白了他一眼。“你身体怎么样？”老头关心地问道。“不知道，医生说我的身体好多了。”“哦，感谢你，感谢你还活着。”老头突然哭了。“你怎么啦？为什么哭了？”小灰奇怪地问道。“我开心啊，你知道吗，大人，有的时候开心也是会哭的。”“是吗？”“我不会骗你。”“你身体怎么样？”“我也很好啊。”小灰立刻笑起来了。真好！
　　小灰躺在床上，看着护士帮她量血压，护士笑着说道：“你最近心情很好啊，怎么啦？”“我认识了一个新的朋友。”小灰骄傲的说道。“谁啊？”“楼下的那个老头。”“谁？楼梯拐角的那个吗？”“对啊，你也认识他吗？”“不，我只是听说他是一个很奇怪的人。”“是的，他是一个怪人。”“你们相处愉快吗？”“很愉快。”护士微笑着看着她。护士出去之后，小灰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突然想到前几天爸爸妈妈来看她的时候，给她带了很多吃的东西，她觉得自己应该要送给大灰一些，她立刻从床上下来，拿了很多水果，她偷偷跑到楼下去。当老头看到门口的小灰时，惊讶地盯着她：“你怎么了？”“我来给你送东西，你这里什么都没有，万一你晚上饿了怎么办，看，我给你带了很多吃的哦。”小灰开心将水果捧给老头看。老头吃惊地看着她：“你就是为了给我送东西吗？”“嗯嗯。”小灰笑着点头。老头突然背过身，小灰奇怪地看着他的背影，老头突然转过身：“谢谢。”小灰重新绽放笑容，将水果塞到老头手里：“大灰，我走了，不然护工大婶会骂我了。”小灰立刻跑掉了。老头看着手上的水果，笑了，关上房门，将水果放在桌子上，看了很久，久久不能闭眼。他捂着胸口，他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他觉得自己应该给这个天使送上自己的一份祝福，她是让他这破碎的生命重新燃起活力的一颗火种，因为他，他第一次喜欢这个世界，第一次想在这个世上活着，不想离开。想到这里，他拿起窗台上的他的宝贝，他要给他的天使准备一份礼物。
　　不知不觉，小灰已经和老头相处了很久了，他们每天都见面，老头每天都让他的宝贝唱歌给她听，还给她讲自己过去几十年的生活。讲述他很小的时候在工地上搬砖头的情景，“那时候的太阳啊，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啊，太热了，你吐口唾沫在地上，几秒钟就干了，似乎你还能听到嘶嘶声。”“那你就不能不出去吗？”“如果我不干活，我怎么赚钱呢，没有钱，我又怎么能活下去呢？”“如果那时候我出生了，我一定会照顾你的。”“呵呵，我知道，不过，靠自己能力赚钱，就算再幸苦，我也很无悔，花钱也很心安理得。你要记住，这个世界，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你拥有着和你一样大的孩子们所没有的优越生活，但是，你没有他们健康。”“为什么？”“这个世界聪明啊。他给你一样东西的同时，会让你失去一样东西。谁也不知道他会拿走你什么东西，是宝贵的，还是无所谓的，但是，你却毫无办法。”“那我应该怎么办？”“活下来，适应它，如果不能适应，就创造，给自己创造新的东西，弥补你缺少的。”“你是这么做的吗？”“我比较可怜，我失去的东西远远不是靠我这辈子的努力能够弥补的。但是你不同，你可以弥补回来，而你也正在努力不是吗？你乖乖的接受治疗，这样就够了。”小灰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你以后一定会明白的。”老头笑着看着她。
　　在小灰明白老头的意思之前，老头就离开了这个世界，带着微笑，永远地离开了。
　　那天早上，老头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台的他的宝贝。“你要它吗？”小灰问他。“你拿过来吧。”小灰立刻跑到窗边，“小心，它很重。”老头担心地看着她的小身体。小灰抱着它，递给老头。老头把宝贝拿出来，摸了一遍又一遍。“我告诉你它是什么好不好？”看着小灰，笑着说道。“好啊。”“这叫六弦吉他。”“吉他？”“是的。其实，我骗了你，我是靠拨动它的这六根弦让它发声的，而不是摸摸它，让它唱歌的。”“你这个骗子。”小灰怒道。“呵呵。”老头看着她。“这个送你，你好好保护它。”“送给我？”“是的，送给你。”“我不要。”“为什么啊？你不喜欢？”他惊讶地看着她。“不是，我喜欢它，但我更喜欢你抱着它，我喜欢你让它唱歌给我听。”“你拿着，它会唱歌给你的以后。”“真的吗？”小灰惊喜的看着他。“当然，这次我不会骗你。”小灰高兴地手下了吉他：“但我不喜欢它的颜色，又是白色，不喜欢和这个医院相关的东西。”“但白色是天使的颜色，你会喜欢的。”小灰想了想，点点头。老头从枕头下拿出一盒磁带，放到小灰手上：“我把我所以的歌都录在里面了，你可以永远听到它发出来的声音。”“那你呢？”“我啊，我也会听啊，我会一直守护你。”小灰笑着将磁带放在口袋里。老头微笑着看着她手下，突然像想到什么似的：“对了，上次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不和你的小男朋友玩，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以后告诉你。”“不行，现在告诉我，我怕以后没时间。”“为什么没时间啊？”“嗯，我怕你忘了，你就告诉我吧，好不好？”小灰想了想，点点头：“好的。我不想和他玩，是因为他给我的感觉让我很不舒服，他的眼神很悲伤，看到他的眼神，我就会觉得自己是在医院里，自己时时刻刻的面临着死亡，就算再怎么想忘记死亡，却还是被记起。”小灰抬头看着他，“你不一样，你的眼神很清澈，很温柔，你知道很多我不知道的东西，你看很多的书，你还会弹吉他，最重要的是，你很坚强，比我认识的人都坚强。”老头哭了：“谢谢你。”小灰摇摇头，继续抚弄着吉他。“我不坚强的，孩子，我不坚强。”老头默默地看着小灰，心里想着，“我只是在利用你啊，孩子，我只是在利用你年轻的生命来陪伴我，你那年轻的身体，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勇气。我也害怕一个人，害怕自己孤孤单单地走掉，留你在身边，让我多了很多安慰。孩子，你是天使，纯洁的天使。”老头对小灰说：“我可能要离开了。”“去哪里？”小灰漫不经心地回答。“去我想去也该去的地方。”“又在骗人，你的病还没有好，你能走去哪里，医生是不会让你出去的。”“我去的地方，是连医生也无法阻止的地方。”“哪里啊？”“一个我活了一辈子都在等待的地方。”“我可以去吗？”“你也可以去，不过不是现在。”“那我什么时候去啊？”“这是个秘密。”“好吧，又是秘密，你什么时候告诉我啊？”“等你到了该走的时候，我就告诉你。”“好吧。”小灰无奈地说道，“对了，我要回去了，我要吃药了，我下午再来看你吧。”“今天不要来了，下午我有事情要出去。”“你要做手术吗？”“是的。”“那你要加油啊，不要害怕，做完手术，你的身体会好很多的。”“我相信你。”小灰笑着拍拍他：“大灰，我走了，我明天再来看你。”“嗯。”小灰跳下床，拿着吉他开心地走了。老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看着默默关上的房门：“门关上了吗？关上了。”老头看着窗外，外面的树叶碧绿的，但却有一片树叶掉在窗台上，看着那片树叶：“你也离开了吗？那个生你养你的树。我也要离开了，这个生我养我的世界。”
　　那天下午，老头在动手术之前，被发现已经安安静静地离开了，就在这张床上，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