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十 六 章： 山 捻 花 丛 中 的 新 娘

　　第二十六章：山稔花丛中的新娘
　　一架银白色带着南方航空公司标志的波音747飞机从南粤大地飞往闽南大地，像一只银色的大鸟翩然地地降落在福州机场，周紫云和江正帆从飞机上下来，两个人手拉着拉杆箱肩并肩地从机场走出来时，正是正午时分，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当空。来到广场上，两个人又马不停蹄地打的赶往福州市汽车客运总站，又经过了六个小时的长途颠簸，傍晚时分，两个人才到达江正帆的家乡所在地四平镇。
　　这里离你家还有多远？周紫云有气无力地问。
　　大概还有一个小时的山路，没有车进去，只能地走。
　　啊，还有这么远？还要走路回去？我不走了！周紫云不满起来。
　　你不走怎么办？江正帆焦急地问。
　　我就在镇上住下来，你不是说要给我一个大大的婚礼吗？我要你明天用小车来接我！周紫云开始发难了。
　　好，好，我晚上打电话回去叫家里安排。要不这样吧，我们今天晚上到镇上我姐家住一晚。
　　不行，我们客家人的规矩，新婚之夜新娘不能见新郎家任何人。
　　那岂不是连我都不能见？
　　是啊，所以今晚你也要回家，我一个人在镇上找间旅馆住下。
　　那怎么行啊，把你一个外省人留在这陌生的地方我怎么放心啊？
　　有什么不放心的？你姐我走南闯北，什么地方没去过，还怕你这小小的四平镇？就当是来出差一次。
　　两个人随即找了间旅馆，把周紫云安顿下来后，江正帆就打电话告诉大姐江正红和姐夫，江正红和老公即刻开车过来看望他们。
　　夜已经深了，江正红先回去了，在旅馆楼下等着送江正帆回村的姐夫频频地按着汽车喇叭催促了几次，可是江正帆还是舍不得离开。
　　回去吧！你姐夫都等急了！周紫云催促着他离开，他恋恋不舍地走到门口，又回身抱住她：老婆，你一定要安心等我明天来接你！
　　知道啦，走吧，走吧！周紫云把他往门外推。
　　老婆，你不会趁我不在跑掉吧？他还是不放心，不肯松手。
　　傻样，咱俩都领了结婚证了，是合法夫妻了，还往哪里跑？她被他的胡思乱想逗笑了。
　　那我走啦！他终于放心地松开了手。
　　第二天，似乎连老天爷也知道周紫云当天结婚似的，格外的给面子，早晨起来，就来了个艳阳高照，天空好像特意拿蓝靛洗过一样蓝。
　　九点钟，一辆迎亲花车准时地来到周紫云所住的旅馆楼下，打扮的整整齐齐的准新郎江正帆和手拿一把红色雨伞的江正红从车里钻了出来，然后往楼上走来。
　　周紫云已经打扮停当，身着白色连衣裙像一个飘飘欲仙的白衣仙子。这件连衣裙还是她当年准备和李文涛结婚时买的，今天早上，当她从旅行箱里拿出来时，看到物是人非，禁不住慨叹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嫁到这异地他乡，做了福建人的新娘！
　　江正帆牵着周紫云的手，江正红在一旁撑开红雨伞，遮在她的头上，两个人一左一右地扶着她往楼下走，身后跟着提着旅行箱的大姐夫。红雨伞下的新娘发髻轻挽，一袭白色的连衣裙裹着苗条的身段，薄施粉黛，淡扫娥眉，犹如一朵娇艳的山捻花一样妩媚动人。
　　花车出了四平镇，沿着一条崎岖的山路向西丰村驶去，山路两边是连绵的青山，路边的芦棘丛中，一簇一簇娇艳的山捻花在迎风招展，似乎在欢迎来自远方的新娘。
　　震耳欲聋的鞭炮声打破了这个坐落在山坳里的小山村的宁静，震得江家那座古老的木楼都有些簌簌发抖，亲朋好友和邻居聚满了木楼，欢声笑语在木楼里沸腾。
　　花车刚刚驶到江家门口，早就翘首以待的江爸爸和江妈妈赶紧奔向前，一左一右从车里扶出新郎新娘，一直扶到厅堂老祖宗的牌位前，江正帆八十岁的老奶奶颤巍巍地举着一柱香，一边领着新人叩拜，一边嘴里念念有词：列祖列宗，江家娶了孙媳妇了，求列祖列宗保佑新婚夫妻平平安安，和和美美哦！
　　祭拜完毕，才把周紫云送入洞房。来吃喜酒的大姑娘小媳妇一窝风地涌进洞房来看来自广东的新娘子，江妈妈一一地跟周紫云作着介绍，周紫云跟在江妈妈旁边礼貌地向人家问好，分发喜糖，个个女宾客都夸这广东妹子又漂亮，又懂礼节，喜得江妈妈合不拢嘴。
　　中午，江家宾客满座，喜气洋洋。新娘子当然免不了要出来敬酒，这样一桌一桌地敬过去，等到全部敬完酒，踩着高跟鞋的周紫云已经累得有些气喘吁吁了，她无力地靠着江正帆身旁，悄悄地说：阿帆，我头好晕。江正帆连忙叫大姐过来扶她进房休息，然后自己又跑到厨房，装了一盘饭菜，端了一碗汤走进新房：老婆，你先吃一点，吃完就睡一会儿，不要累坏了！安顿好周紫云，他才跑出去招呼宾客。
　　喜宴一直开到下午两点，来贺喜的宾客吃饱喝足后才渐渐散去，江正帆筋疲力尽地回到新房，一头倒在了床上。周紫云经过刚才一阵休息，这会儿又精神了起来，兴奋地拿起江正帆拿进来的照相机，坐在梳妆台前一张一张地翻看大姐夫拍的结婚照，看过来看过去，她都觉得这些照片虽然喜气，却又免不了俗气，都不是她理想中的结婚照，于是，她拿起照相机，走到床前，推了推正在酣睡的江正帆：喂，阿帆，我们还没有正式拍个婚纱照呢？
　　什么婚纱照？姐夫今天不是拍了很多照片吗？
　　这些都不好看，很俗气，一点儿也不浪漫。我想要好似婚纱照的那种！
　　哎呀老婆，咱们这里是农村，不兴城里那套。再说了，你现在就是要婚纱，咱这农村也找不到啊？
　　就我身上这件裙子也可以啊，我们去外面拍一个，浪漫点的。
　　去哪里拍啊？
　　你不是说你家屋后山上有山捻花吗？我们就去山捻花丛中拍。
　　要爬山的，你怕不怕累？
　　我不怕。
　　那行，只要你不怕累，那我就舍命陪老婆吧！
　　周紫云又补了补妆，江正帆叫上大姐和姐夫，拿上照相机，一行人向后山走去。
　　一簇簇山捻花在阳光下灿然开放，似乎在微笑着欢迎周紫云的到来。姐夫的照相机在不停地咔嚓咔嚓响着，站在山捻花丛中的周紫云的笑容比盛开的山捻花还要明艳，她终于做了山捻花丛中的新娘，虽然她嫁得已不是当初深爱的少年，却是深爱她的少年，她依然感觉到了如梦如幻一样的幸福。
　　绚丽的山捻花丛中，苍翠的青松下，古朴的古庙旁，叮咚的山溪边，挺拔的竹林里，一张张美轮美奂的婚纱照拍了出来，周紫云穿着高跟鞋，不辞劳苦地爬山岗，穿竹林，过山溪，一点儿不觉得累。姐夫对着江正帆开玩笑地说：新郎官，你这新娘子可真能吃苦，就冲人家这吃苦耐劳的劲头，你也要一辈子好好爱人家，不能抛弃人家。江正帆只会傻傻地憨笑。
　　在江家的头三天里，周紫云没事做的时候，就把江家里里外外，上上下下看了个遍。得出的结论就是一个字：穷。虽然这一点，江正帆从来没有瞒过她，可是真的见到了，还是超出了她的想象。
　　江家住的是两层高的木楼，虽说占地有两百平方米，但是却不是江家一家人居住，厅堂左半边才是属于江家的，右半边属于江正帆叔叔的。江家这边楼下只有两间房，一间给江正帆做新房，另一间给江正帆年迈的奶奶住。楼上还有一间小房间是江爸爸和江妈妈住。
　　江家的木楼从那一踩上去就吱呀着响的楼梯就可以看得出来，年代已经很久远了。房顶上的木头经历风吹日晒，黑乎乎的，已经看不出木头的本来颜色。奶奶的房间虽然大一点，放了两张床，以便来客好住宿。但是墙壁也是黑乎乎的，地面还是泥巴的。只有江正帆的房间墙壁上的木头看起来还是新的，还散发着一股松脂的香气，地面也是木板做的，还上了黄色的油漆，房间虽小，但是床是新的，梳妆台是新的，衣橱是新的，还像个新房的样子，让周紫云还有个立足的地方，她真不敢出去，江家的鸡满地乱跑，她很怕一走出小屋就踩中鸡大便。
　　江家的厨房墙壁不是木质结构的，是不知明的山石砌成的，墙壁当然也是被柴火熏得黑乎乎的了，江家吃的水是用竹筒从后山上接过来的山泉水，水质倒是没问题。江家人吃饭就在厨房里，每天对着那张脏兮兮，油腻腻的饭桌，周紫云都不知道是怎样把饭咽到肚子里的。
　　周家从前也很穷，可是经过周家三兄妹这么多年的努力，早就住上了钢筋水泥的两层小楼房，楼房装修得很气派，墙上和地面铺的白色瓷砖，光滑洁净得能照得见人影。没曾想她这一嫁人，日子反而像是回到了解放前，所以在江家仅仅呆了三天，周紫云就想家了，想回广州了。晚上躺在床上，身旁的江正帆已睡熟了，响起了轻微的鼾声，周紫云却怎么也睡不着。婚是结了，婚后的日子怎么过？却是个很现实的问题。江家这样穷，江正帆又是家里的独子，还有三位老人要养老送终，可见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而自己目前公司又倒闭了，还没有工作，也是个问题。所有这些问题像一堆乱麻缠绕在她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她从来没有想到她最后会嫁入这样贫穷的家庭，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这样结婚是不是太冲动，太匆忙了？嫁给江正帆这样的人，嫁入这样的家庭是否有些委屈自己？想到委屈这两个字，她把自两人登记结婚以来发生的事前前后后想了想，果然就有许多不如人意的地方，心里就陡然不舒服起来，一股酸酸的水从心中只往眼眶里涌，怎么也控制不住，于是她不禁趴在枕头上小声地啜泣起来。
　　江正帆睡了一觉醒来，听到周紫云在他身旁小声啜泣，不禁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冷落了新娘子，赶紧翻过身，伸手去抱她，周紫云却不理他，还使劲地挣着身子。
　　老婆，你怎么啦？生气啦？他只好坐起来，伸手拧亮床头灯。
　　你们家这么穷，今后日子可怎么过？周紫云伸出手抹了把眼泪，抽抽噎噎地说。
　　老婆，你是不是后悔嫁给我啦？他闻言神色慌张，手忙脚乱地伸手紧紧抱住她，生怕她会飞了似的。
　　老婆，你不用担心，穷只是暂时的。只要咱们努力奋斗，面包会有的，房子也会有的。他轻声安慰着她。
　　光说得这么好听有什么用，你要做出成绩来才行。
　　好，我一定做到，要不我们定一个五年计划吧？
　　什么五年计划？
　　就是从现在起，五年之内，我们要奋斗到一个房子，一个孩子，一部车子。
　　好，那我负责孩子，你负责房子和车子。还有啊，房子我将来想在广州买，我可不想回你这穷山沟生活。
　　好，一切都由你来定，你说在哪里安家咱们就在哪里安家。那你不要哭了！你不知道，你一哭我的心就很痛。他帮她擦干眼泪。
　　那说好了，我可是嫁给你，不是嫁给你这个穷家的。我相信你，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放心，我一定会努力的，有了你，我就有了信心，有了前进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