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寒凝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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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出看守所，时间已是下午5：00了，我和肖律师刚刚回到林业宾馆，还没有来得及上楼，婆婆就慌慌张张跑来说：“刚才你们乡里民政所长郭明析打来电话，说情况可不好啦，他让你今天晚上无论如何赶回乡里。”我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一是生气婆婆总是一惊一乍，遇事沉不住气；二是生气郭明析的两面三捣。他在乡书记面前烧底火，撺掇让乡书记整我，现在却打来电话报信装好人。若是别人打来的电话，我感谢还来不及呢，而他打来的电话却让我格外反感。
　　刚刚因为会见了衣波而让我松了一口气，现在又让婆婆的一番话搅得心烦意乱。我赌气地说：“我不去，我今天特别累。我看他乡里能把我怎么样。我明天再去。”婆婆期期艾艾地说：“好娃呀，衣波出事了，你千万不敢再有个闪失，全家人就指望你了。你要是丢了这份工作，咱们一家人可咋过呀？”这时妹妹也从家里赶来了，帮着婆婆劝我，儿子的干爸建立也来了。建立说：“是这吧，咱们先把肖律师送走，我再给你雇个车，送你去大阳。你撵黑赶到乡里，看他们怎么说。关键时候不能使性子。”依我的脾气，我是坚决不去的，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书记爱怎样怎样。反正已经这样了，看你还能把我怎么样？但经不起亲友们的劝说，想想该办的事已经办完，于是我决定走。安排出租车送肖律师回金三角，随后我和建立又雇了一辆出租车去大阳。
　　乡政府大院黑灯瞎火的，书记他们都去陪上边来人吃饭去了。我感到很后悔，让建立白白花100元雇车，送我巴巴地来乡干啥呢？乡司法所所长文山悄悄告诉我，在今天上午召开的全体职工和全体村干部会上，乡党委书记贺小民宣布停止我分管的民政、文教卫生、科技等所有工作，让我专职负责岭东村的税费收缴，并写出深刻检查，以观后效。否则他将向县委组织部提出建议，撤销我的副镇长职务。
　　来吧，让所有的迫害都来吧，佟方宏打击报复我丈夫，你们又来收拾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从背后向我捅刀子！佟二蛋，程疯子，你们这些共产党的败类，为官一任，祸害一方；李小明、李卓亚，你们这些狗爪牙，为了一己的荣华富贵，不惜用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顶戴！你们为了肆无忌惮地糟害老百姓，为了你们人肉的筵席，你们要把衣波置于死地！贺小民，你这个小把式！佟方宏豢养下的小二蛋，你把乡里的工作搞得一塌糊涂，前些天还借着外出考察游山玩水，回来收拾不住摊子，税费收不上来了，却拿我开涮！你把我踩在脚下，以此取悦佟方宏，就显得你的黑屁股朝天了？不球沾还是不球沾！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你们将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你们这些坏家伙们，我将一个都不饶恕！我一个人咬牙切齿地咒骂着，心中充满绝望和悲愤！
　　岭东村的税费收缴任务是分给民政所的，我分管民政，自然是这个组的领队。这几年，由于佟方宏在飞地大搞劳民伤财的形象工程，各乡镇极力迎合，全部工作都围着他一个人转，搞了许多“慕虚声而损实利”的事，欠下群众许多债务；乡政府整天不干正事，除了糟害老百姓以外，别无他。因此干群关系十分紧张。日常的工作不去做，遗留下大量的问题，各种矛盾十分突出。因此每年的税费收缴工作都成了老大难，让乡镇领导十分头疼。特别是这个岭东村，更是存在着一系列问题，如土地延包遗留问题，集资建校遗留问题等，加上村支书金成独断专行，自私自利，和群众的关系到了剑拔驽张的地步，因此税费收缴工作举步维艰，根本无法进行。衣波出事之后，我整天跑来跑去，耽搁不少。若是民政所长郭明析、村支书金成厚道一些，担待我家里有事了，领住民政所人员和村干部好好做做工作，也还可以收一些。偏偏这两个人都是乡村中的小人，看着我遭难了，不说不担待，还想落井下石。郭明析多次在乡书记面前告我的状，说岭东村税费工作落后，都是因为我的缘故，促使乡书记对我下毒手。这就是书记说的“不处理你堵不住你手下人的嘴”。郭明析借书记的手撸掉我，民政工作暂时无人主管，他就可以混水摸鱼了。而书记处理我，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做出姿态给佟方宏看。后来有知情人告诉我，佟方宏在某次会上就曾表扬过我乡书记，说：“大阳镇有个女副乡长，不守岗，党委书记贺小民对她采取措施，很好嘛，就是这样！”我对这些小把式的心理揣摸的太透了。在强权的挤压下，有的人挺身而出，伸张正义，而有的人的本来面目就彻底显露了。他们为了保全自己，就要牺牲别人，欺压弱者。我感到人世的险恶，人心的险恶！深夜，我怀着悲愤的心情写了一份措词强硬的“检查”，我不能按时守岗，有错误，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我不准备向谁求饶，我也不准备屈服！女人就是这样，遇着小事，哭哭啼啼；而在大灾大难面前，主意比谁都真！
　　由于党委书记在全乡范围的大会上，态度严厉地宣布停止我分管的一切工作，戴罪立功到岭东村去收税费，我在乡里的处境一下子变得很艰难。许多看领导眼色行事的人，见了我都躲得远远的。在一些人的眼里，我成了另类，没有人敢靠近我，我独往独来，出出进进，很尴尬。但大部分正直的干部职工是同情我的，他们悄悄地向我透露消息，谴责贺小民的不仁不义。还有一些退休的老干部，纷纷暗中支持我。走在街上，村民们纷纷向我投来同情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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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的任务就是带领小分队到岭东村收缴税费。而我是戴罪立功性质的，没有人听我的。我主张把乡里的税费和村里的集资建校款分开来收，村里收村里的，乡里收乡里的。但村支书金成不同意，非要混在一起收。郭明析怕得罪村干部，一味地和稀泥。他们看我失势了，纷纷给我出难题，使我做尽了难。由于乡政府这些年忠实执行佟方宏的旨意，大搞花架子工程，日常工作不解决实际问题，绕着矛盾走，造成积重难返。乡政府在群众中威信扫地，乡、村矛盾重重，群众一提起要钱，对乡政府恨之入骨，对立情绪十分严重。民政所长郭明析、岭东村支书金成看到我无权了，又趁机给我出难题。金成还对村里的群众说：“苏镇长不行了，乡里都处理她了，下一步还要撤她的职，她说话不算数了，你们不要听她的。”冷雨潇潇，我带着人在泥泞的村子里跑来跑去，一家一户做工作，说好话，腿跑断了，嘴磨破了，但收效甚微。每天晚上，乡里还逼着要进度。收上来一点钱，我们急着要交乡里，金成急着要给村里，我们之间的矛盾也很尖锐。而金成遇着落好的事，比如减免某户人家的税费，他就出面了，遇着得罪人的事，他就把我顶上去。说：“你是领导哩，你说怎么办？”郭明析这时总是耍滑头，躲在一边不吭声。手下的个别队员，也趁机刁难。我感到自己快要倒下了。由于完不成税费收缴任务，我被三次扣工资。我当时每月的工资是465元，每次扣100元，只剩下365元了，还常常被拖欠，一拖就是几个月。真是雪上加霜啊。
　　税费收不上，乡书记又批评我：“把所有的工作都给你停了，让你专职收税，你还收不上，能力太差了。”我满肚子苦水无处发泄，他哪里知道，正因为他停止了我所有的分工，剥夺了我所有的权力，那些群小们看到我没有用处了，才不配合，我的工作才更搞不上去。但我不能和他论理，我只有承受。他是乡党委书记，一把手，似乎有十分的权力训斥我，讽剌我。虽然有许多正直的干部职工同情我，但他们只能暗暗叹息。在这个时候，我哪里能够想到，两年以后，佟方宏倒台时，我乡书记垂头丧气的那个样子。
　　天冷心更冷，我每天忍饥挨饿率领小分队的人出动，走村串户，沟沟岔岔收税费；晚上回到乡里，小屋里没有一星火，连口开水都喝不上。说来没有人相信，那些年乡政府的光景都过到哪一步了，冬天没有钱买煤，干部职工房间从来不生火，硬冻。由于经常不能及时发工资，大家没有钱交伙食费，职工食堂就经常断顿。家在附近的职工情况还好一点，可苦了我们这些远离县城的人。有时下乡回来晚了，伙上没饭了，只好啃包方便面。有调皮的职工就在伙房的小黑板上写道：“有面没油，你们吃球；有油没面，你们吃蛋。”而书记们是不管这些事的，他们整天陪伴来人在街上的饭店里大吃大喝，几乎不需要在伙上吃饭。
　　这天，我们又在岭东村的下河组收税，发生了一连串的事，让我心力交瘁。路边住着一户农户闫林海，家里十分贫困，眼看交不起钱。但他是外来户，金成、郭明析商量好，要拿他开刀，来个下马威，镇镇全村的人。当时，闫的老婆和儿子外出不在家，只有老汉一个人。他们就逼着闫拿钱。老汉连声说：“等我儿子回来，等我儿子回来就交钱。”但他们没有人理睬他，硬逼着60多岁的闫老汉自己把自己家里仅有的一台缝纫机扛到组长家，接着又要扯掉他家里的电话。我冷眼旁观，不想发表什么意见，否则他们回去又要向书记汇报，说我态度不坚决，打击了他们的积极性。但这时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说：“押一样东西就行了，扯人家电话干啥？”但他们说，光缝纫机顶不住，就扯掉了电话机。正说着，闫老汉的儿子回来了，大吵大闹。村妇联主任也觉得过意不去，就把电话机往回送。这时郭明析却非要让闫老汉拿20元来赎。等到闫老汉搜寻出20元，郭明析又说不行，得拿50元。这不是欺人太甚吗？闫老汉的儿子这时不和我们吵了，反过去领住他父亲大骂，骂他不如一只狗，连门都看不住。这时候闫的老婆也回来了，哭着喊着要她的缝纫机。原来家里就这两样值钱的东西，缝纫机是她的命，电话是儿子的命。儿子越骂越凶，老汉缩着身子靠着门框，越缩越小，几乎要钻进地缝了。我真害怕这个饥寒交迫的老人，在小分队和儿子的双重逼迫下，寻个短见。那样我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我决定，把缝纫机和电话给老汉送回去，让他们在三天之内借钱，把税费交了。老汉也答应了。但这时郭明析、金成却溜到一边去了，没人去给人家送缝纫机。闫老汉的老伴又抓住我的自行车后座，大放悲声哭起来。我烦恼之极。最后我和两位女同志把缝纫机给她抬回家，她才放手。
　　回到乡政府，郭明析果然向书记打小报告，说我态度不坚决，他们押了东西，我却让退回去。我处在夹缝中，日子十分难熬。长夜无眠，我只有在灯下挥笔向丈夫倾诉，你能听见我的呼声吗？在这凄风苦雨的夜晚，潇潇冷雨下着，滴滴落在我心头，我不敢细细梳理自己的感情，不敢仔细品尝那凄苦和孤独，不敢回想经历过的一切，我只有麻木地度过每一天，每一个夜晚。正是因为有了明天，我才能度过这暗无天日的岁月；正是因为有了明天，我才能挺过去，活下来。
　　亲爱的，你听见我的诉说了吗？我在乡里经受着磨难，不知大墙里的夫君是如何焦急地等着我的消息呢。税收任务还没有完成，公路会战又开始了。我又被分到壮子沟村，组织群众给公路两边铺石子，装花边。那些年我们整天就干这让人骂的不冒烟事。直到12月12日，我才请假回到县城。而衣波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去送东西，还以为我出事了，急得要死。在里面三番五次托人捎信问询。我在极其痛苦的煎熬中度过了1999年的冬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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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年元旦来了，千禧年，人们都在庆祝节日，我强打精神和婆母、儿子上街照了一张相，托老魏送给衣波。但照片属违禁品，老魏只让衣波看了一眼就又捎出来了。
　　转眼年关已至，人们喜气洋洋地开始置办年货，街市上乱纷纷，逐渐热闹起来。我的心却一片凄凉。有人分析说，衣波年前可能要出来，检察院、法院不见动静，他们开不成庭，不放人怎么办？我的心中也存在一丝幻想。元月6日，我写了一份取保候审申请书，到检察院要求对衣波取保候审。然而，副检察长李卓亚阴阳怪气地说：“你都不要想这回事，你也知道是咋着哩，也不要让我们做难。当然，你有权力提，但取保候审我们不办！”谁无父母？谁无妻子儿女？但这些失去人性的坏家伙们却根本不想这些！
　　春节前丈夫眼看是出不来了，但若能见一面也是好的。我天天思谋着怎样才能见到他。但据说李小明在看守所设有密探，看守所对衣波看管十分严，根本不可能见到他。元月10日，我被抽出来参加县纪检委年终党风廉政建设考核。我们3人一组考核两个乡镇和县直5个局、委。夜里下雪，冰天雪地，我们冒着严寒考核完佟关、道口两个乡镇，元月13日回到县城。这天，衣波桃林姨家表弟冬冬来飞地，冬冬在市里一家电脑公司做事。他说，他公司有一个叫荣荣的女孩，最近才谈了一个朋友，刚好是飞地县公安局的刘大为。他托荣荣给刘大为写了一封信，让刘大为帮忙见一下衣波。冬冬说，大为可听荣荣的话了，可以说是言听计从，肯定要帮这个忙的。说着，还让我看荣荣给大为写的信。冬冬是个“一步十三谎，有大不说小”的主儿，没有固定工作，整天在金三角混。他经常吹牛认识这个，认识那个，亲戚都不敢相信他。我对冬冬的话也是半信半疑，根本没在意。第二天按计划，我们一组准备去考核工商局。早上9：00，我刚到工商局门口，就接到冬冬打来的传呼，让我立刻坐车到看守所门口和他见面，他托付的公安局刘大为已去检察院交涉了，马上就能见到衣波了。听到这消息，我一阵惊喜，慌忙拦住一辆出租车赶到看守所。不大一会儿，公安局刘大为开着车进来了，意外的是车上还坐着“警犬”李建成，还有检察院办案人员杨继刚。看来大为是真心帮忙，也很有办法。他把杨继刚请来，以办案人员提审的方式出面，见衣波就有把握了。我赶忙到门口小卖部买了些食品，准备见衣波时交给他，然后到后排审讯室门口等。我的心中一阵惊喜一阵慌乱，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要见到衣波了，只是遗憾今天太慌张，没有来得及给他带些好吃的。
　　我在审讯室门口等了好大一会儿，大为他们才过来说，不行了，今天办不对。张所长说衣波的案卷送市检察院汇报去了，换押手续办不成，不能见。我的心又一下子掉进冰窟窿里，来不及细想，赶忙找着周干事，让他把我买的花生和芝麻糖给衣波送进去。出周干事的门迎面碰见公安局办案人员李俊、卢军他们；这时李建成又过来催促“赶快走，检察院的副检察长鲁当生马上就要来看守所了，碰见了不美。”我和冬冬慌忙坐上车，车开出了看守所。到检察院门口，杨继刚下车时，检察院的副检察长鲁当生正在上车，准备去看守所。
　　我这才明白，今天是时机不对啊。一是检察院刚好要来看守所检查工作，二是李小明的同伙李俊一行这时正好在看守所。这样，张所长是无论如何不敢让见了。说案卷送市里汇报，办不成换押手续，这只是一个托词。关键是张所长怕这些人去告密。那样，看守所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没有见上衣波，让我空欢喜一场。李建成他们安慰我，以后再找机会吧。但我从此打消了这个念头。李小明在看守所安有底线，看守所心有余悸，根本不可能让见，托谁也没用。
　　但日子还得过下去。我强打精神，简单买了些年货，又上街给儿子、丈夫各买一套新衣服。我要让衣波在里面也穿上新衣服，让他体体面面过春节，我还买了一个保温饭盒，准备春节期间多给他送几次好吃的。人家都是夫妻双双置年货，我却形单影只忙碌着，那种凄凉又无奈的心情啊。
　　2000年元月17日，农历腊月二十三。和往年一样，飞地县人民会堂正在上演一场大型歌舞晚会，歌颂佟方宏的丰功伟绩。这台节目据说花了几十万，由飞地县文化局组织县内的文艺界精英自编自演的，已经排练了半年了。县里给各乡镇、县直各单位副科以上干部都发了票，要求每个副科以上干部都要带上自己的丈夫或妻子前去观看。票发到各单位，如果座位空着，要追究单位领导的责任，并说这是政治任务。我乡有几个副科干部家在农村，离县城100多里呢，年尽无日了，哪有心思坐车前来看节目？于是就想办法把票让出去。我的心情不好，根本没有心思前去观看。别人都是成双成对去看节目，不是更衬托出我的孤单一人吗？但我的票还没有寻下家。晚上我到会堂门口转了几圈，终于看见了我乡的江辉夫妇，我赶紧把票塞给她，算是完成了任务。
　　晚上我和儿子坐在电视机前，看飞地电视台的实况转播。我耐心地看完了全部节目，比在现场看得更清楚，更全面。镜头不时地照在佟方宏洋洋得意的脸上，他坐在前排，他妻子坐在他身边，看到动情处，还流下了几滴眼泪。县四大班子领导都参加了，可惜县长是一个人，皱着眉头也在看。晚会主持人满怀深情地朗诵道：“1996年，那个难忘的春天，来了新一届的县委领导班子，从此飞地的各项事业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时期……”。据说原来的台词是“来了新的县委书记佟方宏”，后来嫌太露骨，才改成“新的领导班子”。1996年2月，正是佟方宏调到飞地任县委书记的时间。这使我想起一首非常熟悉的歌曲。在这里，佟方宏不是把自己诩为“飞地的邓小平”了吗？好象只有他来了，飞地的事业才有了希望。真是恬不知耻！
　　接下来是全县19个乡镇逐个演唱自己的节目。内容全是歌颂佟方宏搞的“形象工程”的，有“万头猪场猪兴旺”、“石峪牧场牛羊壮”、“袋料香菇富四方”等等。形式有数来宝、三句半、河南坠子、戏剧小品。最精彩的是涧口乡演的一个故事剧，是表现一个县领导，具体地说，就是佟方宏吧，帮助失学儿童重新返学的感人事迹。失学儿童一家贫困的家境，震撼了县委书记的心灵，县委书记从兜里掏出一把钱交给失学儿童的母亲，这位母亲感恩不尽，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的儿子：“一定要牢记党的恩情，好好读书，将来报效祖国。”扮演佟方宏的特型演员演的情真意切，失学儿童的母亲更是哭得逼真。演到这一段，电视镜头转到了佟方宏夫妇身上，佟妻用手绢擦拭眼泪，佟方宏一副满足的样子。整个晚会，围绕一个主题，那就是“1996年，那个难忘的春天，来了新的县委书记佟方宏，飞地从此开辟了一个新纪元”。佟方宏大搞个人崇拜，到了利令智昏的地步了。手下人投其所好，竟相吹捧，不怕肉麻，歌功颂德，真是一幅官丑图，群丑图啊！
　　2月15日，为配合佟方宏的副市长考核，这台节目又搬到市里去上演。为了让市里的领导和市直各局委的领导都去看，佟方宏给县直各单位的一把手下达死任务，即必须把各单位分配的票送到你的上级单位领导手里，并且必须保证他们都去看。各单位各出奇招，总算完成了任务。不过也花了大价钱。但2月21日即得知，佟方宏在这次副市长候选人提名时，常委会上他只得了一票。
　　后来2001年的春节照样如法炮制。两年两个春节，飞地都沉浸在这种低俗肤浅的歌舞升平的假象中，全然听不见人民群众啼叽号寒的真实声音。随后，一位歌颂佟方宏有功的青年女演员。被佟提拔为东城学校校长；那位特型演员也受到了嘉奖。我想这时的佟方宏，真象一个南宋小朝廷，偏安一隅，自娱自乐，全然不知人间有“羞耻”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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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了家里不那么凄凉，还象个一家人的样子，我把公公、婆婆接到飞地过年。除夕夜，万家灯火，全国人民都守在电视机前观看春节联欢晚会，我和儿子、公公、婆婆也守在电视机前看节目。四个人都无言，不愿想、不敢提衣波的名字，但四个人都在想着一个人。新年的钟声敲响了，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往年都是丈夫放鞭，今年只好让儿子放。为了让儿子高兴，我也努力夸张自己的兴奋，极力宣染那种热闹气氛。邻居们都在楼梯上放，我和儿子却一直走到外面马路上去放鞭。
　　大年初一，人们高高兴兴到处转悠，互相拜年。我不想和人们掺乎，以免他们的兴奋，更加衬托出我的悲凉，也为了让儿子高兴，我们一人骑一辆自行车，到远离县城十多里的文峪乡鱼鸭混养基地去玩。我们追逐水鸟，划小船，让儿子高兴了一天。
　　糊糊涂涂过了一个春节。没有丈夫的家是残缺不全的家，尽管我努力为儿子遮风挡雨，创造气氛，关注他的成长，但我只能是母亲，代替不了父亲的角色。儿子很懂事，尽量不提爸爸，但我总觉得儿子的小腰板不硬朗，挺得不直。
　　衣波出事后，我在最初的慌乱过后，思想上立刻理清一条思路，那就是必须把握好两个底线：一不能让丈夫身体受损，精神垮掉；二不能让我的儿子学业受影响，心灵受伤害。我要尽其能，为儿子遮风挡雨，努力使他健康成长。是啊，儿子今年才9岁，正是性格形成的关键时期，失去了父爱，他的小腰板似乎总有点挺不直，眼神里也含着这个年令不该有的忧伤。
　　我对儿子始终抱有一丝愧疚之情。因为我的下乡对儿子影响很大。那年他才5岁，正是需要母爱的时候。我下乡后，儿子没人照看，我们先是把他送到桃林老家。在老家待了一个月后，我去那里看他，他正在桃园里疯跑，小脸上汗流满面，浑身晒得黑不溜秋的，鞋壳里塞满了土。由于水土不服，身上还出满了疹子，并且张口就是脏话。我一看不行，这种粗放式放养方法，马上就把孩子变成野人了。我赶忙把他接回飞地，又送到乡下外婆家。我的父母对孩子管教比较严，家里学习气氛也比较浓，相对好一点。儿子在外婆家上完“育红班”，又上了小学一年级。升二年级时，我们担心乡下的教学质量差，就把他转回县城，在城关一小上学。但还是没人照看，只好把桃林婆婆接来。婆母是老家的台柱子，家里还有10多亩苹果园，庄稼什么的，每到农忙季节，她还要回去收种。衣波本人从小都是老妈惯出来的穷家少爷，平时不会做家务，连自己都照料不好，何况照看孩子？这样儿子就始终处于一种断断续续、颠三倒四的状态。我不在家时，儿子总喊“奶”，我回来了，儿子又改口叫“妈”，有时口气换不过，常常喊错。遇到寒暑假，婆婆回去了，我就把他接到我工作的乡里。
　　儿子小时候性格软弱，遇到什么不顺的事，光会哭。小朋友欺负了，哭；大人批评了，哭；上学迟到了，哭；玩具坏了，还哭，很让人烦心。为此，我们常叫他“刘备”。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小小年纪，就离开了我的缘故吧。
　　那时年轻不谙世事，还有一番建功立业的想法。后来清醒了，却调不回来了。想想真是天真可笑，人家都是乡下孩子送到城里上学，而我们为了所谓的事业，却把孩子送到乡下。这对他的学前教育、智力开发、性格形成都会有影响啊。
　　1997年秋季，儿子从乡下转学到县城一小读书。交了转学费不说，后来连续两次报名，人家都要收外区费，害得我每次都得拿户口本去交涉。一开始，儿子对周围的环境不习惯，班里还有捣蛋的小同学欺负他，他经常哭泣。每次上学放学都要人接送。我们费了好大的劲，去老师家里坐，做小同学的工作，半年多他才适应下来。
　　1999年的暑假，婆婆回老家了，我本该把儿子接到我工作的乡下，但学校要举办暑假作文培训班，只好让他在家和他爸待一段时间。但衣波是个“无事忙”，整天东跑西窜为他人作嫁衣裳，哪有心思照料孩子？衣波被抓后，我收拾屋子，看到不久前他父子俩互相留下的留言条，心里一阵难受一阵酸楚。从中也可以看出父子俩是怎么过的那一段日子。8月1日，衣波给儿子的留言：“儿子：老爸下乡有事，晚上才能回来。你中午到街上吃点米皮什么的。切记，中午要午休，关好门，带好钥匙。老爸99年8月1日”；8月3日，儿子给衣波的留言写道：“爸爸：你睡起来后要是不出去的话，给我的页子检查一下，记住不要改。下午到前天晚上那家买点凉面。儿子8月3日”，这是衣波被抓前三天的事。每次看到这一老一少的留言条，儿子歪歪扭扭的字迹，我就忍不住落泪。唉，我为什么要下乡？辛苦奔忙，抛家别子，到头来落下了什么？
　　因此，衣波坐监后，我打定主意，不能再耽搁儿子了。事业可以丢掉，工作可以不要，儿子一定不能再受影响了。乡里有事，我在乡里停几天；一有空，我就往回跑。除了外出为衣波奔波外，我许多时间都呆在家里。我要尽量挤出时间，和儿子在一起。
　　儿子聪明，伶利，乖巧，就是性格软弱，爱哭。我要改变他的性格，从现在做起，让他坚强起来。衣波的事，我对儿子毫不隐瞒，什么也不避讳他。况且儿子很聪明，也瞒不住的。我经常给他讲，你爸是因为什么，得罪了谁，才坐监的；我跑事怎么样了，案子进行到那一步等等。你小孩子家，不要管那么多，一切有我。你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大人们在一起议论，也从不避开他。因此儿子对这件事，也不惊奇，该怎样还怎样。
　　但小小的儿子，失去父爱，毕竟是无法弥补的事。长时间不能和父亲在一起，没有和父亲之间的故事可谈，只能靠回忆。他多次给我讲，他和他爸在一起的故事，透射出悲苦无奈的心情，让我不敢细想。他说：“有一次，我爸给我一块钱，让我上街去吃饭，而他到单位开会去了。到地方了，我一摸口袋，钱没了。我走回家一看，门锁上了。我就在门口等，我等啊等，急得都哭了，还不见我爸回来。后来我爸回来，我说钱丢了，我爸没有训我，反而哈哈大笑。他带我去吃了饭，又给了我一块钱。我几次丢钱，我爸从来不训我。”唉，其实衣波脾气暴躁，对儿子并不好。儿子回忆起父亲，总是那么亲切，那是长时间不得见的缘故。有一次他还说：“我整个四年级，我爸都不在家。”说着眼泪花花的，漆黑的眸子闪动着泪光。每逢这时候，我就赶忙转移话题，打断他的思路，以转移他的情绪。我说：“你爸不在家，我可是常回来，有一半时间在家吧？你爸在家时，我却常在乡下。有时几个星期都不回来。”丈夫不在的时候，我在儿子身上操的心太多了，总是不想让他受影响。千方百计引导他，想方设法让他快乐。
　　2000年6月18日，一大早儿子就烦躁不安，躺在床上就泪眼朦胧，哭泣着吃不成饭。借口楼下的小朋友把他的跑车弄坏了，大哭不止。后来勉强吃了两口，结果又导致肚子疼。这把人熬煎死了。我知道他的病害在哪儿，但不能点破。儿子从来不说想他爸，其实心事挺重。中午盯住他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还是肚子疼，一个劲儿想哭。我本来准备坐车去乡里。一看这情形，不能走了。为了转移他的情绪，我带他到洛河对岸的飞机场去看飞机。我们一人骑一把自行车，沿着洛河岸边的堤坝到对面的赵村飞机场，看了三次飞机起落。飞机从远处飞回来了，在跑道上徐徐降落，儿子高兴得大喊大叫；装满林木种子的飞机又要起飞了，儿子高兴得又跳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彻底忘掉了悲伤。后来我问他为什么哭，他说夜里梦见他爸了，他喊他爸，他爸却不理他。这样的哭闹后来又出现了几次。唉，小孩子的心事，比大人还重呢。
　　在最艰难的日子里，衣波的案情深不见底，县里的政治空气“黑云压城”，我和婆母愁眉不展，儿子也蔫头搭脑的，不知所措。每当看到大人哭泣，儿子也跟着流泪。我想，他这时候的心情一定很绝望，很无奈，无法可想。后来，我决心不再哭泣，再苦再难，也不能在孩子面前落泪，以免儿子小小的心灵再受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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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9年暑假过后，县里新建的希望小学--东城学校开始招生。儿子喜欢东城学校美丽新颖的校舍，幽静的环境，我就把他从一小转到东城学校上四年级。儿子从小爱打乒乓球，我就抽时间，经常陪他到体育场、乒乓球房打球；到东城后，他又学会了下象棋，我又陪他下棋。但我的棋太臭，不是他的对手。他就经常邀请楼上的大哥哥陪他下。好友兴龙每次从金三角来，都要陪儿子下几盘象棋。为了满足他的愿望，他姑姑还给他买了一辆蓝色的飞鸽牌自行车。我常常带他到野外郊游，边走边谈心。在谈话中，了解他的思想动向，了解他的内心世界和性格发展。儿子也乐意把学校里发生的故事讲给我听。他说：“妈，我班的赵爽很义气。她知道我爸的事，但没有对任何人讲过。她说要替我保密。”赵爽是邻居家的女孩，和儿子一起转到东城学校的。儿子的小同学经常来家玩，有一次，小同学问：“怎么老不见你爸呢？”我正担心儿子如何回答时，只听他说：“我爸出差去了，得明年3月才能回来。我写的作文经常给我爸邮去，他还给我写评语呢。”儿子的话，让我既心酸又欣慰。这是一个绕不开的话题，这是一个无法回答的问题啊。
　　儿子转到东城学校后，遇到一位好老师，这就是他四、五年级时的数学老师、班主任罗建波。罗老师很年轻，非常富有活力。他热爱学生，教学作风民主，教法灵活，经常举办各种活动，调动了同学们的积极性。比如他鼓励学生每周自编一期“班级日报”，然后贴在报栏内，进行评比，启发学生的创造力；他主持召开主题班会，让学生在会上踊跃发言；班里设有意见簿，谁对老师有意见，可以随便在上面写。有一次开家长会，我翻看了一下他们班的意见簿，上面什么意见都有，有的写道：“老师，我不爱数学，你偏让我参加数学兴趣小组，兴趣小组没兴趣……”，有的写道：“老师，王楠楠当班干部，带头捣乱，建议你把她撤了……”，还有的写“老师，你不该打同学”等等，童言无忌，非常有趣。罗老师还组织学习成绩相当的同学，开展“一比一”擂台赛，互下挑战书。有一次段考，儿子考了个班级第二名，第一名是呼延龙。儿子对呼延龙说：“下一次我一定要赢过你”，并约定谁输了，谁送给对方一张贺卡。后来考试，儿子果然考了第一，赢了一张精美的贺卡。课余时间，罗老师还经常和同学们一块玩。打乒乓球，跳高，到野外郊游。因此，儿子所在的四（二）班及后来的五（二）班，班风非常活跃。在这样的环境里，儿子的性格不知不觉发生了很大变化，由以前的软弱、爱哭、执拗，变得坚强、乐观、活泼、自信，敢打敢拚了。
　　罗老师作风民主，和同学们和谐相处，勇于接受学生的批评。在不知不觉中向学生灌输了一种平等、友爱的意识。一次，他生气打了一位同学一耳光。后来语文老师出作文题时，刚好出了个：某某某，我想对你说……。于是，儿子就写了一篇“罗老师，我想对你说”的作文，批评罗老师，不该打同学。罗老师看了这篇作文后，公开在班上向全休同学做检讨，保证今后再不体罚学生。还有一次，班里有两个同学打架，罗老师没有批评他们，而是借此机会教大家唱“友谊地久天长”，由此化解了矛盾。老师热爱学生，体现在年终通知书的评语里，2001年放寒假，罗老师给儿子的评语写道：“你真有点淘气，也真可爱。你对学习从不马虎，字写得秀美，思维也很精细。只要坚持下去，胜利的鲜花会属于你。”学生喜欢老师，体现在他的日记里。他在一则日记里写道：“今天下午放学时，哇，你猜我看到了什么？推着自行车的罗老师，后面跟着一位漂亮的女孩，穿着黑色的衣服，她和罗老师挨得可近可近了。他们边走边笑边说，罗老师的脸红红的，比平时红的多了。她肯定是老师的女朋友，不是“同桌的你”，就是“初次见面的她”。我和罗老师是同路的，我跟在他后面，正好看见了一场戏，哈。罗老师结婚那天，儿子兴奋之极。他送给老师的礼物是一方他用橡皮刻的图章，上面刻着“新婚快乐”四个字。他和他的小同学们在老师家玩了一天，围住新郎新娘起哄，在那里吃了两顿饭，一直到天黑才回来。由此可见老师和学生之间的深厚友谊。写到这里，我还非常感谢这位年轻的小学教师，他的热情、民主、欢乐、平等的教学方式，给孩子创造了一个非常难得的小环境，这对正在成长中的儿童是多么重要和可贵啊。东城学校的教学质量不是太突出，但儿子当时所处的班级小环境非常理想。
　　教语文的王老师，教学方法也非常灵活，她出得作文题非常新颖，有时让学生自己定题。特别是她培养学生养成了坚持写日记的好习惯。儿子的日记，短小精悍，喜怒哀乐，跃然纸上，有时让人忍俊不禁，不由得哈哈大笑。从此，我就从日记里了解儿子的动向，然后对症下药。在我们家庭面临巨大灾难的时候，儿子在学校却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好环境。我感到十分欣慰，并不止一次地感念他的老师们。
　　每次学校开家长会，我拚死拚活也要赶回来。在家长会上，我还做过两次发言，并领取儿子的奖品。许多家长羡慕地问，你是怎样教育孩子的？我无法回答，其实我哪有时间辅导他的功课？一切都靠他自己。儿子的学习成绩不是太好，总在第5名上晃悠。我也不想刻意去逼他，争什么第一。我最关心的是他的性格。每逢儿子过生日，我也总是千方百计赶回来，安排好，热情招待他的小同学。我还带着他的小同学和邻居的女孩到郊外野饮，让儿子度过一个愉快的生日“party”。冬天下大雪，我带他去滑雪、溜冰。在他面前，我总是尽量夸张自己的兴奋，感染孩子，让他快乐。
　　从五年级上学期开始，儿子不知怎么疯狂爱上了足球。许是男孩子的天性吧，没有人引导他，也自然而然地爱上了足球。半月一期的《足球俱乐部》杂志是必买的；“体育频道”每周一晚上的“天下足球”和周四晚上的“足球之夜”是必看的。他整天津津乐道着足球，什么米卢，什么贝克汉姆，AC米兰，曼联，我却一点也不懂。足球开阔了儿子的视野，丰富了儿子的世界。他的日记里也满是足球。如“2000年4月27日星期五阴今天我看见宁永锋穿了一件巴西足球队的球衣。我不以为然地对他说：‘巴西足球不行了。’我说的一点没错，巴西足球潮起潮落。有一篇文章写道：‘足球王国行路难’，是啊，巴西许多队员不是得病，就是退役。据有关资料介绍，巴西队能不能战到世界杯，还是一个未知数。与巴西队不分上下的阿根廷队也大势已去。中国足球不用提了。这么大一个国家，但在亚洲区预选小组赛上，却和马尔代夫那个在地球仪上都找不到的小国家打得难解难分。可见，我国的足球是多么落后啊。总之，足球就要改朝换代了，等着看好戏吧。”他的见解不完全对，2002年“世界杯”上，巴西队不是夺冠了吗？但一个10岁的毛孩子，在2000年评论足球的那种口气，却让人吃惊。他在另一篇日记中写道：“5月13日星期四雨今天下午我冒着雨以最快的速度向家中跑去，尽管空中的雷‘隆隆’响，雨‘哗哗’下。你猜我要干什么？我要回家看一场‘足球大战’。是‘足球王国’巴西队对‘非洲老大’喀麦隆队。这场比赛肯定很精彩。因为非洲球队和南美洲球队都属于进攻型球队。但巴西队最近状态很不好，踢了几场很臭的比赛。喀麦隆队正好相反，状态特好，在悉尼奥运会上，还为祖国夺得了一枚金牌。两队的技术势均力敌，但状态却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我敢说巴西队赢不了。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巴西队的首发阵容都是巴西的三流队员，巴西队能赢就怪了。除非喀麦隆队的队员都被红牌罚下。但赛后巴西队却以2∶0击败对手，真出乎我的意料。足球场上可谓风云变幻，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这样关于足球的评论还有很多。足球占据了儿子的心灵，占去了他大部分的业余时间，无形之中冲淡了衣波的事对他的影响。毕竟小孩子最容易被眼前的快乐迷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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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丈夫被捕后的第一个春节，大年初一，我带着儿子到文峪乡鱼鸭混养基地去玩，我们划船，追逐水鸟，玩得非常开心。正是“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也不能穷孩子”。不论我再痛苦，再难受，也要强颜为欢，我不能把悲伤的情绪传染给孩子。冬雪夜，我带着他外出滑雪，我们手拉着手，在冰冻的雪地上滑翔，大声地喊叫，尽量夸张自己的兴奋，尽管我的心很悲凉，空洞无依。第二年的春节，我带着儿子到他外婆家去，让他和表姐表妹一块爬上高高的山顶，雪很厚很厚，我们一走一滑，比赛争第一。结果儿子得了第一，但他说自己是男生，应该把冠军让给表妹。表姊妹在一起玩了一天，儿子十分快乐。我的心思全部集中在儿子身上，想方设法为他创造欢乐的场景。风啊，雨啊，都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儿子是无辜的。
　　每当形势紧张时，许多好心人总提醒我，注意安全。因此，儿子上学一早一晚，大人都要接送。冬天的早晨，天蒙蒙亮，儿子就要上学校，但他不让我们送。他奶奶只好悄悄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看着他走进学校的大门；晚上下夜自习，我们就早早去接他。我和婆婆一前一后可谓双“护驾”。有些不知情的邻居还会说，孩子都那么大了，还用接送？但我们不听这些闲言，该怎么着还怎么着。
　　丈夫坐在监里，我的心是怯的，胆是寒的，心仿佛变得很小很小，我总怕儿子出什么事。我常常想，衣波若是在外面，儿子有个灾啦，病啦，他可以喊人帮忙，一呼百应，有什么事也不可怕；而如今他被关在笼子里，虽近在咫尺，却好象没有这个人。如果遇到什么事，我去找谁呢？我觉得身很单很单，甚至变得疑神疑鬼。儿子放学回来晚一点，我就胡思乱想，赶快去找，直到他回到家里，我才放下心。我在乡里给领导留下了一个不守岗，不遵守纪律的坏印象，但他们哪里想得到我一天在忙什么，想些什么。我已经丢掉芝麻了－－升迁的可能，我还能再丢掉西瓜－－儿子吗？
　　每当看守所形势宽松一点时，我去给衣波送东西时，遇上星期天，就带上儿子一块去。遇到心肠好的干事，还能让儿子和衣波“照一下镜子”。每当这时候，儿子就特别高兴。我们一人骑一把车子，到了看守所，让干事把东西捎进去，再捎出衣波的衣服什么的。在二道铁门交换东西时，衣波就能趁机和站在栏杆外面的儿子照上一面。父子俩都很高兴，互相招招手，望一望。回去的时候，在职高门口的操场上，我坐在一边看衣波捎出来的信，儿子就在操场上骑自行车，或者我们到学校里打乒乓球。有一次，到看守所，儿子见到了衣波，十分高兴，出来后我们又到东城学校打乒乓球，我先赢两局，他后来连扳三局，那个高兴劲啊，又是翻双杠，又是爬栏杆，又是上吊环，真象一只玩皮的猴子。有一段时间，几乎很有规律，每到周末，我就带他去。神秘恐怖的监禁之地，在儿子眼里也变得如履平地。但如果去了，没见到他爸，他就会一整天不高兴。为了让他能够得到父亲的信息，我还把儿子的日记、作文、试卷，想方设法捎进去，让衣波看后写些评语再捎出来，用这些办法来加强他父子间的交流。
　　儿子的内心世界非常丰富，他有时说出的话更让人出乎意料。但不管说什么，大人都不能训斥他，让他说出来，再加以正确引导。有一次，他说：“妈，让我憎恨的人，我将来要收拾他，用正当的和不正当的方法。”我问：“什么是正当的方法，什么是不正当的方法？”他说：“举报、告状，这是正当的，让痞子去收拾他，这是不正当的。”我赶忙问：“你这都是从哪儿学的？”他说：“我看电视上，有一个人明明有理，但告了几年状，就是告不赢。后来他雇了一个杀手，很快就解决了问题。”我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小小的孩子，心里怎么这么复杂呢？看来得时刻关心他的内心都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又问：“妈，你说我长大了，能报复佟方宏不能？”我说：“能，不过那时他已经老了，还不知道缩在哪个墙角，象一条狗似的，报复他已经没意思了。”“那时，我要指着他的鼻子问，‘还记得你十年前干的坏事吗？’他大概记不得了，他干的坏事太多了。”过了一会儿，他又问：“佟方宏的儿子多大了？我叫我班同学打他一顿吧？”我苦笑了一下，说：“他没有儿子，只有两个女儿。人家女儿都上班了，你才多大呢。”儿子沉思了一会儿，又自言自语地说，“要说他女儿没有错，我要收拾就收拾佟方宏。我要对他说：‘走，咱俩去单挑一回’。”“单挑”就是个对个去较量，拚一把的意思。这是儿子的常用语，还有“叫板”呀，“过招”呀，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我苦笑了一下，心中感叹儿子的天真善良、爱憎分明。
　　有时候，我从乡下回来，带他去吃羊肉串，改善一下生活。我们总是边走边谈，敞开心扉，海阔天空，轶闻趣事，什么内容都有。在这种随意的闲聊中，儿子吐露了许多心思。有一次他问我：“妈，你有什么梦让我给你圆的？”我说：“好好读书，将来考上清华，或者北大，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去发挥你的聪明才智，不要象我和你爸一样窝在这个弹丸之地受辱。这就是我们的梦。”儿子又说：“我看电视上，有一个女儿，她父亲是足球运动员，她母亲是钢琴家。最后他们让女儿当运动员，业余时间弹钢琴，圆了父母的梦。”
　　儿子的心理活动非常丰富，受大人的影响，儿子比别的孩子要早熟得多。有一次他看到我沉默不语，就问：“妈，你是不是在为我爸的事烦恼呢？你要是烦恼了，我赠你一句格言：比陆地大的是海洋，比海洋大的是天空，比天空大的是人的胸怀。”我很惊奇，问他，“谁告诉你的？”他说，“我老师，两个同学打架，老师用这句格言劝他俩。”“那么这句格言和我烦恼有什么关系呢？”他语塞了，回答不上来。不过他一定感到这两者之间有一种联系，才拿来劝我的。２０００年１２月６日，我去中州之前的晚上，我和儿子在街上看到一个残疾老头，拄着拐，打着竹板，挨家挨户唱莲花落行乞要钱。儿子非常感兴趣，跑前跑后撵着看，听老头唱，看哪个门市给老头多少钱。据说老头是方城县人，家里遭灾了。老头黑干焦瘦，两只眼睛很诚恳。不管围观的人怎样起哄，老头都是非常认真地逐个门市进，逐个门市唱。但钱一掏给他，立刻停唱，再换地方。可是门市上的人都太小气了，只给一角，二角，最多给五角。一位随行观望的中年人给老头掏了一块钱，说，老头太可怜了。儿子口袋里有四角钱，我逗他，“把你的钱给老爷爷吧？”他犹豫了一会儿，没舍得给。但走过来了，他又后悔了，说：“没有给老头钱，心里不美气。我勾回去给他吧？”我说：“算了吧，咱这几毛钱，也解决不了老头的问题。”他说：“妈，我刚才想给他，又想咱也怪困难的。我这四毛钱，能买一根笔。我的复写笔快用完了。心里很矛盾。”儿子又说：“我明天要写一篇日记，题目就叫‘街头见闻’。”我说，“很好，但不能就事论事。要多想几个问题。老头这么大年纪了，为什么出来乞讨？是遭灾了，还是儿子不养活他？天这么冷，老头晚上栖哪儿？”儿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征程漫漫，我的好儿子，我一个人为你遮风挡雨，毕竟不行啊；苦难中成长的我的儿子，你的可爱让我心酸，又心疼。你是我灾难岁月里唯一的安慰。愿你劈荆斩棘，茁壮成长，永远可爱！
　　两年时间，我象一只老母鸡，乍开翅膀，尽力地保护着儿子。然而无论怎样的努力，都显得捉襟见肘。我毕竟只是母亲啊。丈夫的冤案，还是在儿子的心灵里留下了抹不去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