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沃古州(十三)
作品名称:碧血沃古州 作者:草堂瘦叟 发布时间:2010-04-02 20:52:12 字数:6155
《碧血沃古州》(十三):第十三回卢沟晓月蒙战尘云门仙境罹灾难
瘦叟刘沂生
历经风雨四百年,
侵华悲剧又重演。
日本国,建立在东海里的一片岛屿上,古时的父老们,称它为流球国。这流球国的人,大都生得矮小强悍、黩武好战。这个国家岛小物薄,很难自供自养,必须依赖邻邦而生存。因此,他们的统领们,有史以来,养成了跨海登陆,掳掠邻邦自肥的恶劣习性。于是,人们称他们为倭寇。
明朝万历二十年(公元1592年),倭寇兵犯我国邻邦高丽(今之韩国与朝鲜),打着先灭高丽、再吞中华,在大陆上建立东瀛帝国、雄霸天下的如意算盘。高丽国已经亡在旦夕,中华门户也面临着唇亡齿寒的威胁。高丽国王李日公无可奈何,派专使赶到紫禁城,向大明朝万历皇爷告急求援。
高丽与中国,只隔鸭绿江相望,是一衣带水的邻邦。为援睦邻保中华,万历帝起用邢玠为兵部尚书,兼任蓟辽总督,统兵十万,挂帅征倭。
邢玠是我们青州府人氏,文武全才,英勇善战,一举挫败了倭寇。邢家军焚毁倭寇战船千余艘,将残兵败将们赶到大海里,作了王八食,完成了保国救邻邦的伟业,成为我国历史上著名的抗倭英雄。
青州,是英雄的故乡。英雄的故乡,岂能任其敌寇践踏、蹂躏?
血的教训不记取,狼子野心更猖狂。时隔四百四十五年,这东洋倭寇又欲侵吞中华,圆他们建立东亚帝国的美梦。1937年7月7日,日寇炮轰卢沟桥,挑起了一场骇人听闻的侵华战争。
当时的中华大地,是由蒋介石执掌的国民党一统,共产党的力量还相当地薄弱,而且已经被国民党逼到了即将消亡的边缘上。蒋家王朝拥兵数百万,若全力克制日倭,当不在话下。然而,他们过于轻敌,将过多的精力和兵力,用在了安内保权之上。再者,他们的将帅自拥,各怀鬼胎,元首调动极为不灵,原本是胜券在握的战斗,也往往会一败涂地。至于当时的共产党嘛,如实地讲,兵寡力弱,实在难拒大敌,欲待自保尚且不易矣,何来力量抵御来犯的劲敌?因此,抗战初期,日寇的气焰十分嚣张,致使东北沦陷,华北失守,日寇大军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达腹地,使大好河山迅速沦陷为敌战区。
人民,生活在铁蹄下;人民,挣扎在火热中。这真是:
冰封大地起狼烟,
日寇铁骑蹂河山。
权者不解民疾苦,
故令贼子逞凶残。
英雄的故乡青州,当年由国民党县长杨九五执政。
杨九五是一个酷吏,设在益都东关的第四监狱常以人满为患。当号称韩晴天的国民党山东省主席韩复榘莅临第四监狱检查时,杨九五一次就坑杀了九十余名在押民众。他杀土匪,杀黎民,更杀共产党,仅1932年益都暴动案,杨九五就一举逮捕六十余名涉案人员,枪杀了以耿贞元、段亦民为首的十六名共产党干部,更不待说平日了。
然而,当大敌当前、国土沦陷的紧要关头,这杨九五却又变成了一个大草包,一个胆小鬼,一个贪污犯。
民间有一句俗语:“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话一点也不错。
1937年10月,日本大军还没有兵临泉城下,拥有十万大军的国民党山东省主席韩复蕖,便一弹不发,一枪不鸣,夹着尾巴弃城南逃。
上行下效,益都县的县长杨九五,同他的主子韩复蕖一样,也于12月6日,缩着脑袋,领着大婆小妾,狼狈出逃,弃城南窜,躲到沂水城避难去了。这小子要命也要财,临走还卷去了在益都搜刮来的所有秋季税金。
杨九五之流的作为,真应了“闻风而逃”那句俗语。黎民的血汗养了这么一群废物,日寇岂能不趾高气扬?
随着形势的恶化,青州城里的富户们,纷纷卷起细软,逃离市镇,躲到乡下避难去了。富人们这一逃,令留下来的穷人们更加惶恐不安,人们的怀里犹似揣着一个小兔羔儿,蹦蹦乱跳。
青州城,贯南北,通东西,雄踞于济青要道、临乐古衢的十字路口上,历来是兵家必争之要地。侵占济南的日军统帅第六混成旅团长蹯井,同样地注重这座古城。
公立12月8日,傍晚。
一列军车,“轰隆隆”从济南方向驶来,“呜——”地一声怪嚎,“扑哧”一声,停在了益都火车站站内。随即,从列车的一溜车箱里,“噗通,噗通”,跳下一群披着黄皮,戴着钢盔,端着明晃晃刺刀的东洋鬼子来。
这群日本鬼子,是一个联队,约计有五百余人。它的装备很硬,步兵马兵俱全,重机枪、开山炮齐备。
联队长小泉是个中佐,戴着眼镜,留着小胡,俨然一个瘦猴子。
益都火车站的站台内,有一个高耸的水楼子。此刻,一面国民党的党旗,正在残阳的照耀下迎风招展着。那是杨九五仓惶逃窜时未来得及收下来的遗留物。
小泉跳下军车,脚跟还没有站稳。一抬头,那面飘扬着的旗帜映入他的眼帘。于是,他气得暴跳起来,将指挥刀一举,哇啦哇啦地狼嚎:“八嘎,消灭消灭的有!”
他的嚎叫声刚一落音,一个鬼子机枪射手,“哈吁”一声,将歪把子机枪一托,“嗒嗒嗒”,瞄准那旗杆就是一梭子。转眼间,那面旗子的旗杆应声而折,旗子也“呼啦啦”地飘落了下来。
日军列好队,端着枪,如临劲敌,“咔嚓咔嚓”地离开站台,耀武扬威地出了火车站。出站后,日军将六门山炮架在站前的空场上,“轰隆隆,轰隆隆”,向着益都城里一顿炮轰。顿时间,炸得城里房倒屋塌,烈火升腾,乌烟滚滚,一片男女老少的哭嚎声。
当天夜里,日本兵并没有进城。
第二天,也就是12月9日。这年是韵月年,阴历与阳历只差一天,亦即古历的腊月初八日,早上。
“腊七腊八,冻煞叫化。”益都城腊八日这一天,岂止是冷,而且还惊,连那昏暗的太阳也吓得迟迟不敢露脸了。当它不得已升起的时候,依然是云雾缭绕,惨淡无华。
鬼子兵向益都城里开拔了,沿途畅行无阻。
日伪军的大队兵马,骑兵在前面开道,步兵在后面紧随。他们抬着重机枪,拉着开山炮,如入无人之境,浩浩荡荡地穿过从车站到柳树湾子的大片田野,径直向城里开进。到达柳树湾子后,向西一拐,转上了通往北关的镇宫庙街。他们一边鸣枪,一边沿街挺进。到达镇宫庙门前后,留下一个小队在街北庙中驻守,大队继续向南,顺着北关街进城。
文人墨客赏吟的青州万年桥,在日伪军铁蹄的践踏下,不停地颤抖着;幽暗的青州北门瓮城,在日伪军铁蹄的践踏下,发出阵阵“嗡嗡”的悲鸣。咳:
千年古都遭蹂躏,
谁人为它鸣不平?
日伪军穿越北门瓮城,占领北门城楼制高点,将歪把子机枪一架,顺着北门大街“嗒嗒嗒”地嘟嘟起来,打得大街上的青板石“出溜,出溜”冒火星。
不知谁家的孩子没有看管好,当他探出头,向街上张望时,被机枪扫得浑身是血窟窿。
铁蹄在县十字口并未停留,“咵咵咵”,从县衙门前一穿而过,向南又转往北营街。
北营街,又名剪子巷,以出产剪刀闻名于天下。这条街上的商号,几乎全是卖剪刀的。俗语说的“大三剪子任家刀,不用选不用挑”,便是指这条街上的著名产品。解放之前,青州剪子的知名度,可以与北京的王麻子剪刀比美。这些商号,大多是前店后厂,“叮叮当当”的响声,时时从深院里传出来,显得这条街分外热闹,分外别致。街上行人不少,推车的,挑担的,背搭裢的,来来往往,熙熙攘攘。他们大部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客户,说起话来乡音极重,尽些南腔北调。今天却不同,店铺关门闭户,街上空无一人,家家后院寂无声息,死一样的沉静。
在日军穿越剪子巷时,开路的骑兵遇到一个残疾人。这人手瘪肩斜,双腿罗圈,迈步十份艰难。他是一个乞讨者,一时躲避不及,恰被日军撞上。开路的日军那管他残疾不残疾,举起手提冲锋枪,“嗒嗒嗒”,向那乞讨者一梭子。乞讨者立时跌倒,鲜血从两条腿上汩汩涌出,汇集在铺路的条石上。一匹匹战马,从他的身上跨越而过。从此,这人便成为一个瘫痪者。当年他只有十几岁,人们给他取了一个外号,叫他“小捡”,意思是他这条命是捡来的。
小捡栖居在剪子巷北头路西的关帝庙里,待他年长后人们便呼唤他“老捡”了。老捡的下肢已经坏死,靠编织铁丝笊篱糊口。有时他也外出,沿街叫卖笊篱,或者向人们乞讨。他蹲坐在一块装有四轮的木板上,一双手按地驱动木板车滑行,令人十分同情。几十年来,他与他的小车,成了日军侵占益都的标记。只要看到他,人们便记起日寇侵略中国的暴行!
剪子巷的南头,与东门大街相接。
东门大街,在明清朝代称为布政司街,因大明朝的山东布政司衙门设在这条街上而得名,而今的“云门双语学校”即为当年山东布政司衙门的故址。东门大街,商铺林立,行人接踵,原本是一条非常繁华的街道。此刻,却是街静人空,凄风漫卷。
日伪军穿越剪子巷后,来到东门大街与剪子巷交接的十字路口。
日军一路行来如入无人之境,更何言抵抗者?然而,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这个十字路口上竟然会遇到一对敢于抵抗他们的苍发老夫妇。那老汉手握铁锨,那老妪高举条把。他们的惟一儿子小满,在省城济南做工,被入侵济南的日军枪杀了。这对老人怒目而视,凛然兀立,毫无惧色。当日军即将来到他们面前时,那老汉呐喊一声:“站住!小鬼子,还我们的儿子来!”
一名日军正要举枪射击,被一个军曹摆手止住:“呶呶,问问的有。”
那些汉奸们,最会讨主子的喜欢,看着主子的眼色行事了。一名翻译应声而出,阴阳怪气地询问老汉:“呔,太君问你,你不怕死吗?怎么竟敢持杖拦路呀?”
“哈哈哈……”老汉仰天大笑。而后狠狠地对那个翻译斥责道,“呸!汉奸!你也有脸问我?国家亡了,儿子被小鬼子杀了,我们还要这老命干啥呀……”
“八嘎!”还没有待老汉把话说完,那军曹已经暴跳起来。
随着军曹的“八嘎”声,几条火舌吐向这对老人……
这对老人呐,真真是:
莫道贱命似纸薄,
凛然赴死亦英雄。
日军兵马,踏越两具血尸,向东一拐,直奔东门瓮城。他们又派兵占领东门城楼制高点,大队兵马“咵咵咵”地穿过瓮城,消失在辘轳把街的拐角处……
提心吊胆的人们,终于喘了一口大气,满以为日本人嫌益都城地面小开走了。谁能料得到,过了不久,从北门方向又开来了鬼子的大队兵马。他们仍然是越过县衙门,穿过剪子巷,拐向东门,消失在辘轳把街拐角处。如此的,一而再,再而三,好像日军发来了千军万马似的,吓得居民们一个个目瞪口呆,大气也不敢出。
至夜,日伪军驻防了,除北关的镇宫庙外,北门里的铎楼庙,城里的天齐庙,以及县衙门大院等地,都驻扎着日伪军。
沦陷后的益都县城,街清巷静,家家关门闭户,大街上连条夹尾巴狗也很难看得到。间或出现的,是一队队挑着太阳旗的鬼子巡逻队。如果有人轻易露头,“噹”的一枪,便被击毙在大街之上。
日本鬼子占领益都县城的当天夜晚,为了显示他们的威力,庆贺他们取得的胜利,在益都城的南门城楼上,并排架起六门山炮。指挥官将跨刀高举,一声令下,六炮齐发,轰隆隆,炮弹在云门山的山后坡上落地开花。一会,落弹处山火顿起,随即向四处蔓延。火光冲天,浓烟漫卷,昔日的云门仙境,立即化为一座火焰山。
中日两国之间的关系十分亲密,可谓源远流长。日本的文化,是在中国文化的影响下发展起来的;日本的人们,不少人身上流着我们华人的血液。因此,日本人既尊孔,也信神。他们同我们华人一样,也非常地迷信,即使出兵也要选时择日,非常推崇我们古历的“八”字日。益都城里的人们,过了一个提心吊胆,惊恐悲惨的腊八日;益北地区的人们,却过了一个毁家丧舍,母哭子嚎的正月初八日。
1938年的正月初八日,丧心病狂的日本鬼子,对广大的益北地区发动了第一次扫荡。日伪军所到之处,灭绝人性,丧尽天良,烧杀抢掠,淫妇奸女,无恶而不为。为了控制四边地区,日伪军扫荡以后,便在朱良、丰城、店子、大王桥等集镇,构筑堡垒,设立据点,做起了彻底征服四边人民的美梦。
日本鬼子的扫荡,给益北人民带来了极大的灾难。同时,它也激怒了善良不屈的益北英雄儿女们,他们立志要以战止战,让敌人以血还血!
从此时起,我们青州人便沦落在日寇的魔掌中,呻吟在东洋人的铁蹄下。这个杨九五呀,真他妈的是:
黎民面前似老虎,
豺狼面前如羔羊。
民膏莫如养条狗,
贼子掏洞会汪汪。
我生在战乱中,长在红旗下,听的是纯共产党宣传,受的是纯共产党教育。在我的印象里,抗战时期国民党似乎一无是处,起的只有破坏抗战的作用。然而,近几年又一反常态,某些人过于夸大国民党抗日的作用、谋图全盘否定共产党抗日功劳的思潮正在泛滥。我以为,这都是荒谬的,我们应该历史地、客观地分析问题、看待问题。实际上,国共两党都是抗日的,仅是不同地区,不同时期,国、共两党抗日的贡献有极大的差异罢了。取得抗日战争胜利,缺谁也不可!然而,就益都地域来看,闻风而逃的是国民党,迎险而上的的确是共产党。
谁若不信,且听老叟道来。
第一次国共合作破裂后,共产党青州地委组织部长杜骅儿被国民党大屠杀的白色恐怖吓破胆,于1928年1月叛变共产党,出卖了整个青州共产党组织,致使青州的共产党组织一蹶不振多年。
1931年,山东共产党组织派遣段亦民来益都恢复了共产党的组织,领导组织开展共产党的活动,希冀恢复共产党失去的势力。孰料,益都共产党的组织还没有完全复原,又一次灭顶之灾降临到了益都共产党的头上。
1932年秋,共产党山东军委书记张鸿,奉行了一条极左路线,威逼还没有站住脚跟的益都共产党组织领导农民发动暴动。这一次暴动发动的极不成熟,极为仓促。因此,又遭到了国民党的残酷镇压,仅被赶上断头台的就有十六位之多。益都共产党组织,又一次彻底瘫痪了。至此,共产党在益都地域一败涂地,再也难于复苏了。
正当益都共产党组织瘫痪、销声匿迹之际,爆发了抗日战争。事实是,在益都地域,国民党弃城败逃之时,也正是幸存的益都共产党复起救亡之日。
从1931年“九.一八”日寇强占我国东北后,被国民党视为匪党的共产党,始终谋求与国民党合作,共同御敌。然而,所得到的回报却是步步紧逼,残酷围剿。
1937年“七.七事变”后,中共中央于8月在陕北洛川召开政治局扩大会议,通过了《抗日救国十大纲领》,提出了争取抗战胜利的全面抗战路线。8月25日,中共中央军委发布命令,中央红军改编为八路军,任命朱德、彭德怀为正、副总指挥,开赴华北抗日前线。10月间,又将在南方十三个地区的红军游击队改编为国民革命军新编第四军,简称新四军,任命叶挺为军长,项英为副军长,张云逸为参谋长,开赴华中抗日前线。在共产党的催促下,9月22日,国民党中央通讯社发表了《中共中央为公布国共合作宣言》。23日,蒋介石发表谈话,实际上承认了共产党的合法地位。至此,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正式形成,促成了第二次国共合作。
青州城东东圣水村,是山东共产党的重要发源地,非常受省委的重视。1937年11月底,青州城沦陷的前夕,刚出狱不久的胡维鲁受山东省委的派遣,到益都东圣水村魏家联系,筹划组建因1932年益都暴动失败而瘫痪的共产党组织。
这老胡是天津人,因为参与领导临沂地区苍山暴动,被国民党逮捕后,一直关押在济南的监狱里。为了抗日,国共实现第二次合作,国民党无条件释放了所有的在押政治犯。胡维鲁出狱后,接受了复建益都共产党组织的重要任务。于是,他挑着一担生姜,化装成卖姜人,日夜兼程,潜入益都县境地,终于找到了东圣水村魏嵋的女儿魏复丽。
这个胡维鲁呀:
抗日救国凭虎胆,
初出牢笼又涉险。
革命火种擎于手,
欲将烈火重点燃。
作者:瘦叟刘沂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