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第四章

　　抵达郭煌已经是凌晨三点。
　　下车的时候李然将毛毯裹在晓晨的身上，然后怀抱着熟睡的晓晨。李然几乎没想便将晓晨的行李递给我，然后他背着自己的行李。我很庆幸李然这样的举动，至少他现在已经将我纳为自己人的行列，尽管我们之间并不熟络。
　　郭煌。
　　已经被世俗的东西渲染的没有一丝可以留恋的东西。尽管古董在这里多的数不胜数。可是，我们所要追求的东西并不是这些。当李然看见郭煌的时候，我想他的失望是缓缓蔓延在心底的。每个城市的构造几乎相同。选择一处地方，落座。李然便从背包中拿出帐篷快速的为晓晨搭好帐篷，他将气垫取出，充气，在气垫上铺上摊子，将晓晨放在气垫上，盖上毯子，这些动作一气呵成，仿佛在真空中完成一般没有任何声息。从这些动作中我发现李然的严谨与细心。
　　在这一系列动作之后，李然才坐在我的身边。他随意地拿起我在出发前从上海买的气泡酒，相视一眼之后，便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我喝了一口酒，然后从李然的烟盒中抽出一支烟。准备点燃时听见他说，“女孩少抽烟，对身体不好。”他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我陷入恐慌。这种内心澎湃的感觉是我以前所没有感受过的。
　　我怔怔的看着他，几乎忘记了我女孩应该有的矜持，然后才缓缓地说“你这是在关心我吗？”当我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才发现，我竟然如此渴望被爱，被关心，被呵护。
　　再之后我才发现，李然只是随意地说了一句而已。他所说的只是他的世界观所强迫给他的后遗症而已。然后看着他尴尬，再然后他只是静默的喝着酒。
　　“贝贝，做我女朋友怎么样？”
　　当一颗流星闪亮的从我们身边划过的时候，然后这句话像是晴天霹雳一般在我内心炸开。我难以想象，为什么李然会在这时在这样的环境中向我说出这句话。而我所害怕的东西，终于不可抑制的出现在我们的身边。
　　“贝贝，做我女朋友吧！”这样的话我曾经听过无数遍。当一个人习惯了拒绝，便会一如既往的坚持。可是现在，当听见李然这句话的时候，我心动了。但是并不是不可抑制的那种行动。我能感受到我自己的内心所告诉我的所有，我是否应该接受，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向我提出这样的要求（是要求，而不是诚恳地邀请），他为了什么才让我做他的女朋友？这一连串的问题瞬间出现在我的脑海，而我竟然连一个问题的答案也不知道。
　　当我遇见问题自己解决不了时，我便会拒绝。这是我的习惯。
　　所以，我岔开了话题。
　　“做我女朋友怎么样？”李然依然不依不挠。只是目光中肯定的意味比先前更加浓重。
　　“为什么？”
　　“我觉得，我们两个人在一起应该会很好。”
　　“什么叫应该？”
　　“应该就是，我觉得你适合我。”
　　“我适合你，为什么不是你适合我，你觉得对我公平吗？”
　　沉寂般的死寂。陷入沉默中的李然给我的感觉总像是一只伺机而动的兽，他在瞄准目标，然后一举击杀。而此时的李然便是这样的。我尝试着用别的话题来打破我们之间的尴尬，只是，他一直沉默，烟头一直在燃烧着。
　　我难以接受如此压抑的气氛，便决定起身去看看这个城市。离开的时候我看见李然在黑暗中寂寞的身影与燃烧的烟头。然后决绝的离开。城市依然陷入浓烈的睡意中。有夜猫不断地从一个角落移到另一个更为寂静地角落。而此时，我心乱如麻，我一直都难以忘记，那个站在我家娄底向我呼喊的少年。
　　坐在一家咖啡馆门口，我点燃了一支烟。遥望着远方黑暗的边缘，‘对不起，我不能答应。虽然我对你有那么多的好感，但是，仅仅是好感。’
　　可是为什么？在第一次遇见他，我便产生那种想要与他奔赴天涯的决心呢？我不知道？心思乱如麻的我，在陌生的街道穿梭，像一条在深海游泳的鱼。
　　不断地穿梭，不断地思考。再看见那个招牌之前，我都陷入一张巨大的恐慌的网之中。然后看见那个招牌上最底层的一行字。
　　“我们都是一群漂泊在无知中的鱼，与生俱来的黑暗是我们的生存空间。”
　　然后，脚步便停留了下来。我蜷缩着身体坐在招牌下，不知缘由的开始难过。就这样已经到终点了吗？我们再也难以走下去了吗？
　　我想躺在地面。
　　可最终还是忍住了冲动。
　　我只是麻木的坐着。
　　只是僵硬地回忆着曾经。
　　只是，回忆之中的早已是琐事了。
　　起身往回走时，我看见街角的一盏灯灭了。它所在的那个空间便全暗淡了。没有月亮，没有星辰，这个世界已经失去了最为原始的美好，遗留下冷漠的工程设备企图想要挽回那些已经失去的东西，可惜，不可能了？
　　突然觉得，此刻的我完全融入了这个城市。就像灯光包裹了一样，尽管，着些灯光曾经无数次的包裹着无数陌生的人。
　　我突然开始害怕，因为感觉让我恐慌。我知道，我已经陷入一场被我制造成的恐慌之中。李然是不是会带着晓晨独自出发了。我加紧脚步，因为我害怕他们将我一人留在这个城市。
　　而结果，我们之前所在的地方只剩下我的帐篷，李然与晓晨已经不知去向。而此时，在我看见空空如也的帐篷的时候，一切突然开朗起来。
　　帐篷里有李然的字条。陌生的气息从上面散发开来。
　　“我们已离开，安好。”
　　我冷笑，然后躺在帐篷之中。而之前所认识的李然，在我内心开始豁然开朗。
　　他是难以接受拒绝的人。拒绝了，他便会离开。永生不见便是最好的躲避方式。他用躲避的方式来回馈给所有曾经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可是这些东西是怎么造成的呢？我想要了解，却再也难以了解了。我所了解的李然，竟然只是个懦夫。他以他的懦弱逃避着所有。
　　突然，我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来。
　　“姐姐。”
　　这种独有的甜蜜的声音，在我的世界中唯有一个人可以发出，虽然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晓晨。”我看向晓晨，然后看向笑嘻嘻地李然，不可思议的我难以想象这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们……”
　　“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让你尝试下一个人独自离开，留下的人是怎样的感受？”我未说完，李然便插嘴打断了我的话。的确，他的目的达到了。我确实感受到了那种被遗弃的滋味。那种感觉就像是所有人忽然一下子将自己隔离开来一般的无助。
　　“讨厌。我只是散心而已。”我看着晓晨，然后笑嘻嘻地捏着他微涨的两腮，“你不是睡着了吗？”
　　“被尿憋醒了。爸爸说你走了。你怎么回来了？”晓晨依偎在我的怀中，有点撒娇的意味。
　　“我怎么舍得离开你了。”
　　“那以后不准离开哦！我们可是朋友。”
　　晓晨仔细地说出朋友这两个字，然后他抬头看我，在我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之后，“你可是我的第一个大朋友。”
　　李然看着调皮的晓晨在我怀中依偎的模样，然后仿佛陷入沉思中一般。我知道，在我离开之后，晓晨被尿憋醒之前，他想到的东西一定很多，只是，他会因此而改变吗？
　　晓晨继续陷入昏睡中。李然在照顾好晓晨之后便依偎在晓晨身边。我能听见他长长地呼气的声音。这样的声音让我安心。莫名其妙的感觉安心。
　　难以入眠，我打开手机，上面并没有我期待的未接。小光点不断地萦绕在帐篷内，然后看着屏幕上那个有阳光的下午，静谧的图片给我的温暖感觉让我潸然落泪。
　　那个下午，我赴约去参加他的邀约。然后路过那一片林海，便情不自禁的陷入其中。我想躺在腐烂的树叶上面，感受阳光从树枝间隙洒落在身体上的感觉，然后我便发现我想象中的样子在另一个人身上实现地感觉。那是我第一次遇见林海。他也是为了赴约来参加他的邀约。我们两人有共同的朋友，却从未相识过。
　　我走至他的身边，堵住洒在他身上的阳光，像个调皮的孩子一样。然后他微闭的眼睛缓缓睁开，蓝色瞳孔中有一个小小的我。他笑容满面的看着我，然后用充满磁性的声音向我打招呼。
　　“嗨，你好。”
　　简单地认识方式却因为我们共同产生的美妙感觉而变得不同起来。那个下午，我们躺在那一片腐烂的树叶中，感受着阳光一点一滴的洒在身上，都没有说话。
　　直到夕阳落下。我们才不舍得起身，他走在我的左边，我在他的右边。
　　然后缓慢的走回家中。那一个小时的路，因为他的存在而变得美好动人起来。我从没发现，时光之中的我竟然会在那么静谧的空间中对一个人产生好感。
　　渐渐熟络。
　　只是再也没了那个下午美好的感觉。
　　而后来，因为各种不同的原因，他与我渐行渐远。后来的聊天中才深知，他竟是白血病，一直活在自己的空间中。
　　可是那个出现在我生命中的阳光少年是那么真实。
　　也是从那次之后，我才明白，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是可以用很多方式的。
　　李然。
　　李然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