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第三章

　　我一直期盼，我能出生在一个美满的家庭中，但是我的期盼似乎只是佛前的祈求一样,佛太忙了，以至于没功夫理我。
　　而此时的李然问我，快乐是什么？
　　那么我快乐吗？从前的我快乐吗？快乐又是什么？我不知道。
　　李然似乎在等待我的回复，显然他失望了。两个都缺失过爱的人，能知道快乐是什么吗？
　　可是在某个莫名其妙的下午，看见一对头发斑白的老人或者嬉笑的孩童的时候，我总是由衷的觉得快乐。
　　可是快乐是什么，我依然不知道。就像我们不知道生死一样，我们只能擅自猜测，然后妄加评论，可是我们从哪里来，又往哪里去，谁知道呢？
　　“李然，你介意我介入晓晨的生命吗？”其实我是想说，你介意我介入你的生活吗？可是我没那个勇气，我只能将晓晨当做挡箭牌（是不是觉得我很猥琐）。
　　“为什么不呢？”
　　他又反问我，我在想是不是忧郁的人都喜欢用反问来肯定对方呢？但是他用反问的语气让我再一次的无语。但是他说完之后竟然调皮的耸肩，“其实晓晨生命中应该出现一个女人，充填一些他所失去的东西。”
　　李然说的委婉，其实我知道，晓晨生命中缺失的是爱，是唯独女人身上才有的爱。
　　“那我就委屈下，当你所谓的充填的东西吧！”说完这句我被我自己的语气也逗笑了。我知道，李然与我，都渴望出现一些小小的惊喜去充填生命中无尽的空虚。我们都在极度的渴望，也在极度的寻找。
　　在这场以徒步为由的寻找中，我们其实已经陷入了另一场更为巨大的恐慌中，这种恐慌叫做爱情。
　　火车上的空气粘稠，汗味与脚臭糅杂在一起，时不时会有风从窗子飘进来，青草的辛辣味让人振奋。窗外有耕作的人群不断地从眼前晃过，我喜欢这样漫无边际的飘行。坐在火车上就像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飞行者，只是很容易犯困。晓晨趴在李然的背上，脸贴着李然的头发。他一动不动，静静地趴着，时不时的用手摸一下李然的脸，似乎在试探李然的体温。李然笔直的坐在简易的床上，享受着晓晨的抚摸。
　　不过，我似乎在嫉妒，嫉妒李然为什么会那么深得晓晨的心。我坐在他们对面的床铺上，装作看向窗外。其实，我一直在偷看李然，他的短发像极了窗外依山而长的野草。晓晨似乎发现了我飘渺的目光，小声对李然说，“爸爸，姐姐是不是喜欢你？”在晓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明显看见李然眼睑即逝的羞涩，然后我笑嘻嘻地看着李然，装作一副完全不知的模样。我知道这时我一定要说些什么，才能让李然不那么尴尬。
　　“李然，我们下一站是不是郭煌。”
　　李然轻微的点头。他害羞的表情着实让我享受。我竟然变态的想要看见李然再次窘迫的表情，所以又恶作剧般的看着晓晨说，“晓晨，你刚才说什么？”
　　我明显看见李然的手轻微地捏住了晓晨的小腿，然后晓晨似乎明白似的，说，“我刚才问我爸爸这是哪里？”
　　我完全被这父子两之间的默契惊呆了。我真不知道，晓晨怎么会那么敏感。然后我发现李然如释重负的表情和从内心释放出来的轻松。
　　我偷笑，然后故装严肃的看向晓晨，“说谎的孩子会被狼吃掉的，你是不是没听过这个故事？”
　　晓晨明显被我的话唬住了，眼巴巴看向李然。不过李然一下就识破了我的把戏，看着晓晨，“晓晨，爸爸在，狼不敢吃你。”说完还恶狠狠地瞪向我，“像你姐姐这样的才会被狼吃掉的。”
　　火车一如既往的平稳。突然觉得火车像极了人生，我们在此留下笑靥，泪水，然后在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被迫下车，就算我们极不情愿，终究抵挡不过。
　　“姐姐，你看过《小王子》吗？”在李然突然安静的刹那，晓晨似乎是想要打破尴尬。他的存在，对于以前的奶奶来说，只是一个摆放在门口或者家中先来无聊的时候都认开心的物品。这样的晓晨，让我觉得难受。
　　“看过。”我将趴在李然背上的晓晨拽到我的身边，在我拽的时候我发现李然突起的额头上深深地皱纹。然后无视李然的存在腻味在晓晨的嘴唇之间，“你喜欢《小王子》之中的谁呢？”
　　“我喜欢……”晓晨陷入沉思中，他沉思的时候习惯性的用手拖住脸颊。曾经看过一本心理小说，说喜欢拖住额头的孩子都是寂寞的。然后他仿佛将其中的八个主角从内心过滤了一边似的，略有所思的他可爱到发爆，“我喜欢酒鬼。”
　　这个答案对我来说，是出乎意料的。我原以为他会喜欢小王子因为小王子的旅途对于小孩子来说，是一种精彩的演出。可是，晓晨喜欢酒鬼。我不知道一个小孩子为什么会喜欢一个以颓废为基调，以极端作为生活方式的人，所以我在李然诧异的眼神中发现了共鸣，我想他也想知道，于是我便问“为什么”。我知道我问为什么最恰当不过。
　　晓晨看着李然，目光中有窃笑，“因为我觉得，酒鬼很像父亲。”
　　他回答之后看着我们，见我们不解，又解释道，“酒鬼喜欢的是酒，爸爸喜欢的是书。”
　　他的回答让我们惊异，不过我似乎从这句简单地话中听出了些什么，像是寂寞，像是孤独。爸爸跟酒鬼一样喜欢书，那么他除了书之外就不在乎任何东西了。
　　我看着李然，却发现李然眼中一闪即逝的悲伤。那种悲伤被他隐藏在心理最为隐秘的地方，只有在最为关心的人突然之间戳痛他的心的刹那，才被释放。
　　火车上的夜晚是寂静的，它摒弃了城市的所有繁华与喧嚣。只是窗外依然有一闪即逝的火树银花。这时的我们，已经踏上了一条不知归途的路。
　　晓晨从我身边走向李然，他已经习惯了依偎着李然，这是孩子的天性。而在晓晨爬向李然，李然眼神温柔的看着晓晨，我怀抱着自己的胳膊的瞬间，我发现，这时的我很快乐。而在这时，我似乎明白了快乐。
　　快乐是什么？
　　是刻意追逐嬉戏，玩耍的大雁从身边飞过
　　是不经意的瞬间，发现斑白头发的老人从身边走过
　　是在一个莫名其妙的下午，看着天空的云从身边飘过
　　是在喧嚣的环境中，坐在一处阴凉的地方看过往的人群从身边掠过
　　
　　快乐是什么？
　　快乐只是一瞬间由衷地发现自己存在而已。
　　
　　“爸爸，你累吗？”晓晨挤在李然的床上，几乎是趴在李然的身上。然后他的手抚着李然的脸颊。这种亲昵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突然兴致大发想为我掏耳朵一样。然后我听见一句，会让李然痛苦的话，“爸爸，我想找妈妈。”
　　我知道这句话一直萦绕在李然心中，李然也一度在想，究竟该用什么去掩饰真想，来维护孩子心中那小小的期盼。可是，我知道，无论多么精美的谎言，总是掩不住时光这个侦探的探索。所以无论怎样，晓晨依然会发现，他的母亲，早已死亡。
　　“好啊！你想妈妈了吗？”李然将挡住晓晨眼睛的头发拨开，然后看着晓晨，“不过妈妈去了很远的地方，我们会见到她的，只是需要时间。”
　　李然忽然畏惧的看向我，似乎害怕我戳穿似的。有些愠怒，不过看在他爱护晓晨的份上还是用目光回应了他。他放心似的，不过有点愧疚。我倒是喜欢看见他愧疚，他愧疚的时候我心中是欣喜万分的。我发现我这人现在有虐待倾向。
　　“爸爸，妈妈长什么样子？”晓晨将头贴着李然的胸膛，纤细的手抓着李然的衣服。
　　“额。”李然眼神变得有些萧索，然后看着晓晨，“你妈妈很漂亮，长长地头发，有双眼皮。”
　　“妈妈有姜立姐姐漂亮吗？”
　　“比她漂亮。”
　　我有点伤心，因为晓晨没有拿我与他妈妈比，而是与另一个女孩做了比较。这让我生气。
　　“那，妈妈长的像谁呢？”
　　李然起身，然后从身上装的钱包里拿出一寸的照片递给晓晨，“这就是你的母亲。”
　　晓晨仔细地看着，目光阴郁。然后我发现晓晨眼中的泪水，缓缓地，但是倔强的躲避着李然的眼神。
　　对于这样的晓晨我是无比心疼的。我想要拥抱他，可是他倔强的依偎在李然的怀中，不愿靠近我。
　　“爸爸，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们呢？”晓晨的话语哽咽，李然自然知道晓晨在哭泣。一个孩子想念母亲是正常不过的。李然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辞去告知晓晨，也许是不忍。可是他又不愿看见晓晨因为思念而痛彻心扉的模样。
　　“晓晨，妈妈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不就后的某一天，妈妈会在那里等你。”我忍俊不禁，我不忍心看见这样难堪的李然，也不忍晓晨因为想念而痛彻心扉。所以，我向自己说了谎。我知道我说的并不是谎言，我知道在有一天，晓晨会与他的母亲相见，只是，这种生离死别的相见谁能知道最后能不能相见。不过，这一刻我坚信，晓晨一定会见到他的母亲，尽管不相信轮回。
　　在我说完的时候，晓晨已经熟睡。他安静地趴在李然的腿上，蜷缩着身体。
　　“谢谢。”李然将晓晨轻轻地抱起，放在床上，然后下床，手中拿着烟盒。走至过道的时候才回头看我向我说道。
　　我下床，紧跟着李然。他走路很快，三步并作两步已经走至接轨处。然后他依偎在窗子上，点燃一支烟，眼睛看向窗外。窗外有零星的光点，然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我们游离在这个世界上，无依无靠。如浮游一般紧紧依靠，然后又孤独生存。
　　“下一站，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