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集 贝贝 第一章

　　我出生于上海周边的一个小镇，小镇前有一条无名的小河。可是在我十岁那年，那条小河便被污染了。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没人愿意去小河旁边，倒是我经常去,尤其在我父母离异的那一年里。
　　那一年，我碰见同样与我一样在河边消磨时间的安妮。安妮是个温婉的女子，从我第一次遇见她我就知道。她的双眼妩媚，身材婀娜，站在肮脏的臭水沟边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出淤泥而不染的莲。
　　是在一个很美好的下午，我翘课去河边，然后看见她哭泣的双眸在晴朗的天空下泛出人死一般巨大的悲伤。我知道这时应该用什么样的在姿态出现，也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言辞去安慰，只是90后的冷漠在我身体日积月累，导致我以平常的姿态出现在她的身边。
　　我就那样站在她的旁边，没有一丝言语，甚至没有任何表情的站在她的身边。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以为，如果我不是以那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身边，也许我们之间会出现很多故事。可是没有如果。我们连‘如果’的权利都没有。
　　她淡淡地说，我叫安妮。
　　只是很平常的开头，可是在那个美好的下午，我冷酷的让我自己也难以接受。
　　然后她见我不语，又说，你肯定是学生。
　　那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一个人为什么在那种常态下会频繁的与一个陌生人说话。我想她是寂寞的，但是只能是以想象的方式去了解了。
　　之后我们陷入寂静的尴尬中。或许说我是尴尬的，她并不尴尬。她蜷缩着身体坐在河边，眼神无限向往。
　　她说，如果，我们不以‘人’的方式出现在这个世界，是不是会很快乐。
　　是在她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她的世界应该是灰白的。灰白。完全没有彩色的世界，除了寂寞孤独冷之外便没有任何东西充斥在她的世界，这样的世界，可怕空虚。
　　是任何东西都难以充填的。
　　而在那个美好的下午，我们静谧地坐着，像是两个相互舔伤口的小兽。只是，我遗憾，我尽然没有好好地与她谈论。也许我的谈论会让她觉得，她是快乐的，就算只有那么一丝丝的快乐也好。
　　可是我在前面已经说了，没有如果。
　　之后再也没有见过她。
　　而之后的一次无意间，便从晚报上看见了她消瘦的面孔与苍白的病靥。平躺着的她让我几近辨别不出。却在题目上看见鲜明的几个字，认领尸体。
　　是在那一瞬间，我觉得世界猛然就变成了灰白色。在那个下午，她妩媚的眼神充满娇柔，而现在，她的眼神在也不会散发出那样夺目的光芒了。
　　也许她从未知道，她的眼神曾经让那么多人陷入疯狂。只是她现在已经不知道了。
　　从看见晚报的那一刻起，我觉得，我的冷漠是一只在我身体里肆意待食的动物，它伺机而动，然后以惯用的方式将食物一举击杀。我想，我应该改变，或者遏制这只兽，让它死在我的身体里面。
　　之后父亲再度与母亲离婚，我开心的像是牢中之鸟得到释放一般。那一周时间，对我来说，是一段苦难。我从没想过，两个曾经相爱的人互相仇恨竟然是那么痛苦地一件事情。
　　那一周时间，几乎两人相见，都会大动干戈。真是难以想象，同是教师的他们竟然都崇尚武力，家中的所有工具几乎都成为了他们攻击对方的武器。每晚回到家，总是看见满盘狼藉的家，唯有我的卧室是干净的。而通过我的卧室，我发现，在他们心中唯独剩我是他们心中的牵挂。
　　而在一周过后，他们果断地离婚。
　　我是欣慰的。他们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欣慰。虽然父母的再度离婚很多人都会以为我奔溃，但是我知道，他们已经用他们的方式开始仇恨对方，就算是继续下去只能是伤害。那么，就离开吧！
　　我依然留在那个已经破裂的家里。他们离开之后，家里变得安静了许多。我开始收拾他们仇恨的遗留物。然后发现他们刚结婚时的照片。母亲很美，父亲也很帅气。可是他们的背景是火树银花不夜天。我释然，他们曾经是有爱的，只是，在以前，仇恨的种子在他们心中缓慢发芽，然后释放出无比巨大的悲恸让对方各自受伤。然后草草收场。
　　这是他们难逃的宿命。
　　在之后他们频繁的出现在我的生命中，与他们生命中的另一半。他们曾经也渴望成为对方的另一半，只是现在，各自成为了对方的过客。我拒绝了他们两组人的好心邀请，依然留在那个他们觉得破碎的家里。
　　我的生活并不艰难，父母虽然对我难以照顾，但是他们总是用钱财的方式弥补着对我的伤痕。可笑，不过合情合理。这个世界上什么事情是用钱财解决不了的了，更何况我们从一出生便被按上了守财奴的帽子。
　　之后的生活除了每天按时上学之外，我几乎每天去那天河边。只是在高三那年，那条河被整治了之后，就再也没有我想要的感觉了。我一直在想，我究竟要的是什么样的感觉？在后来我才逐渐明朗，我要的是只是那种支离破碎的感觉罢了！就像是同是天涯沦落人一般的感觉。
　　大学。索然无味。
　　是在那一天，偶然看见一组人的徒步照片对徒步产生兴趣的。我记得那个胖子明朗的笑容在西藏的天空下豁然开朗时绽开时的灿烂。还有旁边一个总是笑嘻嘻似是嘲笑的人，我想他们应该是快乐的。尤其是那个女孩，他们无比快乐的在路上。我羡慕那种毫无牵绊的旅行与单纯的快乐。
　　是什么时候开始策划与关注徒步的呢？我想就是看见那组照片时吧！
　　每天关注，然后看他们从一个地方徒步到另一个地方。这种单纯的小心思被我延续了很长时间。直到那天，父母再也不愿为我掏一分钱时，我下定了决心，尽管不知道该如何生存。
　　我卖了房子。那是爷爷留给父亲的房子，只是父亲再也不愿意承认那是他的家。我觉得他们已经不愿意承认，我也就不会在意了。
　　卖房子的钱让我着实惊讶了不少，我没想过房子竟然涨了那么多，竟然达到了我所想象的天文数字的价格。我简直跟中了五百万一样。
　　是在收拾房间的时候翻到了爷爷奶奶的照片在会宁时的合照。我难以想象在那种环境下的人是怎样生活的。好奇心如三月的风，看见什么东西都想抚摸似的。
　　下定决心的刹那，我觉得我距离胖子他们之间的距离愈来愈小，就仿佛我的生活跟他们一直都有关联似的。我一直坚信，在这个世界，很多东西都是难以言语的，比如缘分。我也坚信，总有一天在路上可以预见他们三人。
　　起身，落座。然后看见上海的夜色。这是在离别时的最后一夜，我想，我再也不会回来了。尽管这个地方是故乡。
　　去往会宁，需要坐去往乌鲁木齐的火车。然后中转在兰州下车。去一个陌生的城市，然后在那些城市之间留恋。
　　火车并没有我想象的恐怖，也没有我想象的那么艰辛。只需要躺在小小的空间内穿越时间罢了。车厢内的空气着实令我难受，但是想到爷爷的故乡，那种难受劲头便随着想象而烟消云散了。
　　下座的好心阿姨，总是开朗着谈着关于生活琐事。在她的口中，所有的经历过得琐事都成了她的开心之处，尽管在经历的时候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
　　徘徊于遗忘与铭记之间的总是琐事。
　　在白天的时间，我望向窗外，看着一路的风景逐渐变得荒凉，然后有了计划。我想去往会宁之后便去西藏，那样，也许就可以遇见徒步的三人了。他们三人是生活在我世界之外的三人，但是我热衷于追寻他们，去他们已经去过得城市，然后经历他们经历过得事情，也许也是一种快乐。
　　夜晚，有星星被我一眨眼的功夫铭记于心，然后伴我做一个冗长的梦。然后梦中惊醒，我看见了那个标有兰州的城市。下车，观望。
　　在另一个城市漂流，很容易让人产生一种无家可归的忧伤。忧伤之外，便是深深地忧愁。徒步包比我想象中的重，但是吸引了很多陌生人的目光，他们对于徒步者着三个字是敏感的，尤其是生活在钢筋混凝土世界中的人群。他们渴望走向大山，然后漂流。只是，没有那种勇气。
　　生活是一场洪水，让人情不自禁的陷入其中无法自拔。我们就是洪荒中的一支野草罢了。除了随风漂流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我随意坐在火车站外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听着不同的口音，逐渐心平气和。
　　我想接着坐车去往会宁，但是没有通向会宁的车。我只能在火车站外找一块平坦的地方然后将自己的小帐篷搭起（我完全忘记了酒店），就像是乞丐一样露宿在外面。四月的兰州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焦灼味。这个城市已经承受了太多的污染，真难想象它是如何承受的。
　　后半夜极冷。我抓着毯子的一角，却害怕的难以入睡，我总是觉得有人要钻进我的帐篷。这是在父母吵架的那段时间养成的幻想症。不敢入睡也难以入睡，只能起身然后到旁边的24小时店里买了一包烟。我不会抽烟，但是以前经常学着抽，我觉得抽烟的女子有一种特别的魅力。
　　买烟的大妈有些诧异，只是瞬间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