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血沃古州（九）

《碧血沃古州》（九）：第九回旭东不幸落囹圄稚子无辜受牵连
瘦叟刘沂生


狂飙摧折苍翠木，
城门失火殃鱼池。

公元1928年，古历五月初。
天气闷热，悲风凄凄，阴云漫漫，沉雷隐隐，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途径段村，通往益都县城的临乐大道上，尘土飞扬，行人稀少。一大队人犯，在押送兵衙的呵斥声中，缓缓地向前行进着，留下一阵阵低泣声。这些人犯，被五花大绑着，迈起步来显得十分吃力。
被押解的犯人们，大都低垂着头，默默不语，不断从人群里传出阵阵啜泣声。走在最前面的那三个人犯，与其他的人犯们却大不相同。他们，一个是三十来岁的壮年汉子，另外两个则是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他们与众不同的是，一个个昂首挺胸，流露出一副毫不在乎，毫不服气的神态。
这三个人是谁呀？他们触犯了什么法律条款呀？
这三个人嘛，那壮年汉子是朱良高小的刘旭东老师；那两个少年人犯，一个是南段村的刘汉玉，另一个是北段村的王效禹，既是刘旭东的亲戚，也都是他所赏识的好学生。
“汉玉，你说，他们为什么抓咱呀？”王效禹疑惑地问刘汉玉。
“表哥，谁知道呀？你问七叔吧。”汉玉回道。
“老师，官家为啥抓咱们呐？”王效禹倒是听汉玉的，紧赶几步，靠得刘旭东近一点，悄悄地问。
“为啥？狼想吃小羊，借口还不好找吗？”刘旭东头也不回，幽默地回道。
“谁在说话？找死吗？”一个押送他们的警官，凶眉倒竖，大声地呵斥道。
这些人被抓捕的罪名，都是共党的嫌疑犯。然而，刘旭东与他的两个学生，都觉得自己脚正不怕鞋歪，心里无病不怕鬼叫门。因此，虽然已经被抓捕，他们却毫不在乎，毫不服气。
近几天以来，像这样被抓捕的人犯，四邻八乡有的是。听说，那益都县衙的牢房里面，都已经人满为患，再也容纳不下了。
当天夜里，旭东他们就被传审，审判庭是设在国民党益都县党部的“洗脑室”里。
审理官姓李，是国民党县党部清查共匪案的清查办公室主任。他在大堂上居中而坐，约有四十来岁，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疲惫神态。看来，这人这几天非常地劳累，也有点难以支撑了。他的左右两侧，一边是陪审员，另一边是笔录员。堂下两侧，站立着几位全副武装的警卫。他们，同样是无精打采的，并不精神。旭东、汉玉与效禹三人立于堂下，依然是昂首挺胸，并无惧意。
“跪下听讯。”主任有几分不耐。
“跪下！”几名警卫闻声扑上去，一人一脚，将他们踢跪在地上。
旭东不服，随即站立起来，弹去膝盖上的尘土，不屑地说：“法官大人，还没有审理呢。我不明白，鄙人犯有何法条款?”
“我也不服。”汉玉随着七叔立起来，仰着脸，“我天天放牛。我放的几头牛岗着老实，并没有啃谁家的苗子呀。”
“我更不服！”效禹心里窝着火，一下子蹦起来，“下学后随大人们干活，啃土坷垃，绑我来干啥呀？”
“算啦，就让这位刘老师站着回话吧。”几个警衙又窜上来，想将他们再一次踢倒，那法官却意外地阻止了，“刘旭东，我来问你，你是共产党员吗？”
“不是。我是国民党党员。”旭东不亢不卑。他说的是实话。
旭东胸怀一颗爱国心，见国民党领导民众推翻满清王朝，建立了中华民国，对国民党深有好感。1924年9月，国民党山东省党部执行委员范予遂到益都来检查工作，并帮助成立了国民党益都县临时党部，敞开大门发展了一大批国民党党员。其时，旭东也申请加入了国民党，希望能追随孙中山报效祖国，建功立业。就是说，此时的他，与共产党还没有任何的关系呢。
“那，你与圣水魏家是么关系？”法官点点头，相信他说的是实话。略停，又接着问，“听说你频频到魏家去。是吗？”
听了法官的问话，旭东心下终于明白了，原来是祸因魏家起呀。他仰慕魏嵋，常去拜访魏老爷子，与人闲谈或上课时，又经常发表一些抨击军阀、宣传爱国的大道理。段村距离东朱鹿不远，这些年来东朱鹿的共产党非常活跃，已经于1927年初建立了中共益都县东朱鹿支部。刘旭东与那里的某些共产党员，也的确有交往。不过，他对入党已经寒了心，此时还不是一个共产党员。因此，那些国民党中的反共狂热分子们怀疑刘旭东也是共产党员，便连同他的两个学生一起举报了。
“不错，我曾多次去拜访魏家老爷子。他是一个爱国英雄，我崇拜他那种无私的民族奉献精神。怎么，魏老先生爱国有罪吗？我崇拜爱国人士也犯法吗？”旭东侃侃而谈，不像是一个犯人，倒像是一位威严的法官。他哪里会知道，当前国共两党已经分裂，又哪里会了解目下圣水魏家的险恶处境呢。
“不，不。爱国无罪，崇拜爱国人士自然也不犯法。刘先生，我是奉杜书记之命，坐堂审理匪党案的，请勿见怪呀。”听了旭东义正言辞的反驳，这位法官的态度倒是和缓了下来。魏嵋是孙中山的结义兄弟，又是国民党的元老派，至今连他们的那位书记大人也敬畏他三分，他这个小小县党部审理员，岂敢对这位名声赫赫的老英雄多作非议呢？说实在的，他对魏家也非常崇敬，对执行上司命令逮捕共产党员并不十分理解。说完，他向堂下的警衙们喝道，“带下去，候审！”
“不行！”这王效禹依然是个毛孩子，更不知道天下的巨变。无缘无故地被人一绳子捆来，心里的火气无处发泄，趁此愤愤地说，“哪里有这号子事呀，说抓就抓，说审就审？我不干！”
“我也不干!”汉玉虽然年轻，也不是一个好剃的头。
“好哇，反了！”法官接了这份费力不讨好的，为党部审理这个满头虱子无法拿的共匪案的差使，心里也窝着一股闷火。这些天来，抓的人的确不少。他们的大抓大捕，已经激起了民愤，眼下连两个毛孩子也敢向他施威，自然是闷火难捺。于是，他厉声命令警衙们，“来呀，看这俩小英雄干不干!”
两个警衙绾绾袖子，闻声而上，想教训教训这两个不知深浅的毛小子。他们几步窜上去，在效禹和汉玉的屁股上一人一脚，将他们踢倒在屋门口。这两个愣头小子猛地爬起来，瞪着眼，掐着腰，还想抗争。
那两个警衙见两个毛孩子胆敢向他们示威，哪里肯就此罢休。他们退而复上，抡起拳头就要来狠的。旭东怕两个孩子吃亏，挺身而出，双手一张，挡住警衙的去路，冷冷地说：“他们小，你们俩也小吗？对两个小孩子逞什么英雄？”
两个警衙闻听一愣，将举起来的拳头又慢慢地放下来。
“走!”旭东怕两个孩子吃亏，连拖带拉地将他们推出审讯室……
这真是：

闭门家中坐，
祸从天上来。
撒网逮共匪，
捞住就是菜。

作者：瘦叟刘沂生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