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东子（十三）

　　军校的大门是高大、壮观、凝重，这才显示出它的威严和神圣不可侵犯。校门的横上方雕刻着醒目的“中国人民解放军XX陆军学院”，雕塑般的哨兵面色严峻，纹丝不动地持枪站在岗台上，刺刀闪着冷冷的寒光。如果不是他间惑一轮地转动一下眼球，真看不出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战士。
　　公共汽车终点站就在院校门口，东子跳下车，从行李箱里取出自己的背包和旅行袋，长长出了一口气，这是报到的最后一天了。他整理一下军装，活动一下坐得有些发麻的胳膊腿，带好东西向大门走去。“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哨兵面无表情，干净利索地敬了一个军礼，底气十足地向东子发问。东子也很熟练地回了一个军礼，然后放下旅行袋，从上衣兜里掏出了自己的士兵证和《录取通知书》递了上去。哨兵看了一眼，立刻又是一个立正敬礼道：“学员同志好，陆军学院欢迎您！你的学员队在前行五百米右转方向，请进！”
　　看着哨兵恪尽职守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这种高度负责的精神让东子感到内疚。想想自己当兵站岗时，居然睡觉、脱岗、军姿不整，东子自言自语着：唉，真是不一样呀，军校就是军校，严，真他娘的严。
　　校园里开阔极了，一眼望不到边。直线加方块的校园通道和操场，两排浓密高耸的白杨把道路挤压得神秘而阴冷。除了数幢现代建筑外，一幢俄、日、中三国混建的三层楼房格外的奇特和显眼，这就是号称“亚洲长廊”的第一楼。道路上行走的学员，两人成排三人成伍，步调一致；操场上五百米障碍内一群学员进行着只有电影里才见过的“魔鬼”训练；偶尔有首长和教官经过，学员们都立即敬行进礼向首长和教官致意，显示出森严的等级。远处的山坳里不时传出枪炮的声音，一股股农烟慢慢升起，似乎还夹杂着战场的硝烟和血醒味。一幢高大的办公楼前，几个花坛里鲜花盛开，争相吐艳，给整个校园带来了一丝和平与宁静。
　　走入军校，就跨进了将军的摇篮，东子知道进来不易，出去更难。要成为一名合格的军官，不流血流汗不行，不咬紧牙关不行，不牺牲自我不行。东子暗下着决心，鼓励着自己：机会只有一次，战胜自己才能战胜困难。
　　东子被分配到学员十四队二区队五班，同班十名学员，来自不同的部队，也来自不同的省分，自然也就操着不同的口音了。都是新兵蛋子混过来的，见面自然熟了。很快就都有了各自的“外号”，大家也都不介意，欣然接受这种称呼。所以，班里就有了傻大个、湖北佬、地缸子、肉墩子、机灵猴的绰号。虽然入校成了学员，算是“准军官”，但这帮人还是一个兵，只不过成了“老兵蛋子”了。
　　东子和傻大个住一张上下铺的床，两人还都是东北老乡，一个省的，但不是一个地区的。傻大个看了一眼东子，一呲牙：“嗨，老乡，你上还是我上？”东子瞧了瞧大个，感觉他如果睡上铺掉下来非得把自己砸成肉饼不可，于是说：“这情况还能问你上我上吗？你这称砣样的，睡上面掉下来的后果就是摔成肉饼没问题，但别把我砸成肉酱呀，还是我睡上面吧。”“兄弟，够意思，这就是老乡呀。”傻大个打了东子一下。多亏东子还有点身体老底子，不然得倒退几步了。“马上整理内务，不要嬉笑打闹。”区队长一嗓子，把小小的房间震得乱颤。大家马上收敛了脸上的笑容，一猫腰整理起内务来。
　　区队长是一个不足一米七的东北小汉子，壮实的体格，说话嗡声嗡气的，两排芝麻牙一个个排得还挺整齐。据说这是他带的第三批学员，也算是一个半生不熟的区队长，但他的认真劲那可是出了名的，这在以后的学习训练中东子可大有体会的。
　　入校的第一关就是适应性训练，适应期三个月，也叫鬼门关，百分之二十的淘汰率。说这是魔鬼训练不过份，虽然东子是经过部队锻炼过的人了，但也觉得部队与军校还是两个世界，与地方院校更是天壤之别。
　　在入校的宣誓大会上，将军校长曾掷地有声地说到：“学员同志们，国家培养一名合格的军官，要花费比培养一名大学生高出三到四倍的费用。那么，你们就要付出比地方大学生高十倍的汗水甚至是鲜血，怕死的现在就可以退学。”这声音象炸雷回荡在头顶，这声音象战鼓激荡着心房，把东子的满腔热血都给激活了，眼前仿佛就是透过硝烟后的荣誉与辉煌。
　　早上六点整，一阵急促的起床号刺耳地响起，这是魔鬼一天开始的信号弹。东子一轱辘爬起来，迅速穿好军装冲向卫生间。一进卫生间东子傻眼了，“坑”全被占满了，还有几个拎着裤子急得直蹦，嘴里一个劲地嘟囔着：“快快，憋死了，他娘的吃那么多干什么？这会儿多耽误事呀。”
　　东子插空解了小手，转身疯了似的冲进武器库，一顺水地背枪、挎手榴弹跑下了楼，此时楼下已经有了一半的同学在等待了。又等了有五分钟，区队长看了一下手表，短粗的脖子一扬，公鸭嗓子喊道：“全体注意！立正！向右看齐！向前看！向右转！齐步走！”一连串的口令，让你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一切都应达到条件反射的程度。接着是十公里武装越野，一支枪、四枚手榴弹、一个水壶，这些东西背在身上就已经很重了，再跑十公里可能不是常人能体会到的。
　　东子刚开始还显得很轻松。毕竟年轻，毕竟在部队练过，毕竟瘦瘦的身材，毕竟怀揣着巨大的梦想，这都是他认为能战胜一切困难的资本。但路程过半后，就觉得气不够用，满身大汗直流，腿肚子也开始发硬，步伐明显地降了下来，觉得终点是那样的遥远。回头瞧瞧，班里的肉墩子、傻大个更是没影呢。东子知道，此时没有人能帮你，没有人去同情你，一切都得靠自己，咬牙是唯一能鼓励自己的力量。终于到达了终点，也终于爬回了操场，木木的双腿已经失去了支撑自己的能力，可东子不能倒下，因为接下来只有半小时的洗漱，否则下面的科目就无法进行。
　　东子挤进洗漱室，洗漱室也是人满为患。洗盆子丁丁当当直响，水笼头“哗哗”地哼着什么，也许是嘲笑这帮所谓的“准军官”的慌张与不冷静。正当大家抢位置时候，不知谁的脸盆“咣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一盆水洒了一地。“这他娘是谁干的？搞子啥子东西吗？”一个四川口音粗鲁地骂道。“你搁哪疙瘩骂什么骂？找削哇？山炮。”一个东北口音马上跟了上去。傻大个人高马大，高出一头，瞅了一圈道：“吵什么吵？后面还有没洗的呢，洗完地快点滚……”东子还是插空接了一盆水，端到一个角落里匆匆洗了把脸，立即跑进宿舍整理内务。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床面铺得平平整整，刚摆放好牙具、鞋子，楼外的哨声又急促地响起来。“集合，开饭！”东子再次冲进了队伍，迷糊着跟着队伍走向食堂。
　　饭前一支歌是军校的传统，但此时经过这么一折腾，同学们唱得有气无力。队长听后眼睛一瞪，训斥道：“不行，都打起精神来，再来一遍。”队长也是个短粗胖，可长得白白嫩嫩的，莫不是军队伙食好给他养成这样了？“这军校的军官咋都脑袋大脖子粗呢？”东子自己在琢磨着是咋回事。
　　值班员又一次起了头：“团结就是力量，预备唱！”大家拼着最后的一点力气喊了起来。也不管在不在调了了，反正是使劲喊，声音大就成。唱完歌，队长高声讲道：“军人，就是要有一股冻死迎风站，饿死打饱格的精神，不为困难所吓倒。你们才刚刚开始新的生活，更多的困难还在后面，坚持才是胜利。”队长讲着话，东子的肚子“咕噜咕噜”在提着抗议。可算到了开饭时候了，值班员一声令下：“开饭！”同学们一个接着一个走进饭堂，站在桌子边上。闻着香喷喷的饭菜，更勾起了大家的食欲，瞪着两只直勾勾的眼睛直咽口水，就等着值班员下令了。值班员才下令吃饭，“哗”的一声，同学们齐整整坐下来，没有一丝的讲话声音，只有碗筷的碰撞声。此时，队长才显示出和谒可亲的一面，他走到每个桌前，对同学们说：“多吃一点，要吃饱，不够的炊事班再上。”东子此时没有时间抬头看队长了，象小猪一样一头扎下去就没有抬起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