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娃东子（十二）

　　第二天一早，部队大车小辆开动了。吉普车、运输车、牵引车，拉人的、运装备的、拖炮的一路浩浩荡荡向靶场开进，沿途卷起长长的尘土。老百姓都驻足观看，还小声议论：“我的妈呀，这是要打仗还是要演习？搞的血吓人的哎。”东子辞别了房东的婶子，告诉他的兵把室内外收拾得干干净净，还把上级发的一点房费交给了婶子。婶子推托着说什么也不肯收。东子说：“婶子，这是部队的纪律，您不收我可就要挨处分了。”婶婶无奈收下了钱，并叮嘱东子说：“注意安全呀，爹娘把你们养大不容易。明年训练还来婶子家住，婶子还给你们做‘咸鱼饼子’吃。”那个小姑娘站在大院门口儿，边挥手边喊：“兵哥哥，再来时再教我弹吉他呀？”东子瞅了一眼会弹吉他的那个兵，这名战士刚摆手扭过头来，看东子瞧他立即说到：“班长，俺只是教她弹吉他来的，别的什么事也没有。”东子没吱声，还是盯着他，新兵更慌了神：“班长，真的没有，俺向俺娘保证。”东子轻轻一笑：“小子，有啥老子也不知道，你心里有啥我不管，快他娘地上车……”
　　汽车在海边公路上奔波了近两个多小时，终于看到了演习区域。一排排火炮昂着头整齐地排列在一座小山坡下，炮兵们正在挥锹构筑着阵地，并在“一、二、嗨！”的号子中把火炮推进阵地，有一部分车辆已经开进了掩体内，士兵们正在覆盖着伪装网。小红旗的舞动、小喇叭的鸣叫、吵杂的喊叫声，一幅大战前的准备景象。
　　东子所乘的汽车还在往前开，眼看着炮阵地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汽车又开出足足有十五公理，在一座略高一点的山头上停了下来。东子、强生、李宇带着自己的士兵跳下了车，翻过一块巨大的石头，目标靶场豁然出现在眼前。对面三、四公里远的山坡上，几个巨大的白色圆圈十分显眼，圈的中间是一个大大的白点，圆外数公理外的几个山头上插着警戒用的红旗，几辆吉普车在目标区域移动着，五、六名战士还在布置着靶区，看上去人和车就如同豆点大小。连长带着东子、李宇、强生在山头上转了一圈，选择了两处地形较好的地方作为观察所。连长瞪着眼珠子说：“都把眼睛给我瞪起来，细心瞄，认真算，千万别给老子打歪了。马上开设观察所！”连长一声令下，通信兵背起线拐子从这个观察所向另一个观察所跑去，一条电线象蜘蛛吐丝一样留在他的屁股后边。强生组织战士开始架设器材，检查装备，东子也命令自己的士兵打开作业指挥仪，校对器材。
　　两个小时后，一切恢复了平静，目标中心区域的人员全部撤离了，整个观察所陷入了一片恐怖的宁静中，真如大战前可怕的寂静一样。连长坐在一块石头上不时地看着手表，几个班长坐在自己的士兵身边面无表情。再看这群新兵蛋子，一会儿探头向目标区域看一眼又赶忙缩回了头，一会儿又不甘心地再探头瞧一下。一个新兵嘴唇哆嗦着问东子：“班…班长，咋还不开始呢？都受不了了。”东子问：“哪受不了了？”新兵回答：“班长，这炮…炮弹真的打咱头上飞吗？”东子看着他又可气又可笑，一本正经地说：“当然了，你都能听到炮弹划开空气的‘呲呲’声音。”“我的妈呀。”新兵一屁股坐在地上，直挺着脖子望着天。“咋了？怕了？那就给老子算准点。要是他娘的算到观察所来，那可就连窝端见姥姥了。”东子狠狠瞪着他俩。突然连长喊到：“全体注意！演习时间马上到，再最后检查一遍。”连长的话音刚落，一个新兵对着东子喊到：“报告班长！我要去厕所。”“他娘的，这哪有厕所？石头后面去。你真有出息，这就吓尿裤子了？快点。”东子温怒地骂到。
　　又是十几分钟的宁静，仿佛空气都凝固了，手表“沙沙”走动的声音听得真真切切。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划破了死一样的沉寂，大家的心跟着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通信兵抓起电话，边记录边复述着命令：“各单位注意！二号地区四号目标埋石点，射击准备开始！”连长站起身来命令到：“全体注意！二号地区四号目标埋石点，计算射击诸元！”只听得一阵“哗哗”器材转动声和“扑通通”的脚步声，瞬间一切又进入了死一般的宁静，只能听到士兵们“呼呼”地喘着粗气。二十多秒钟，侦察兵传来了方位、高低、高程的报告。东子立即命令他的士兵马上进行数据计算，自己也操起了计算盘“哗啦哗啦”算了起来。一个新兵手一哆嗦，计算盘“咣当”一声掉在岩石上，发出清脆的铜响，声音传出去好远好远。东子看了一眼他没有吱声，这个新兵动作也是出奇地快，一把捡起计算盘埋头又算。又是二十多秒钟，东子把数据交给了连长，连长签上字交给了通信兵：“马上传达给炮兵阵地！”连长命令到。通信兵对着话筒就喊：“二号区域四号目标，方向32--47密位，高低00—25密位，高程175米，通报完毕。”不一会儿，就听电话里传出了炮阵地指挥员的声音：全连注意！二号区域四号目标，基准炮一发装填，放！接着传来了一声闷雷般低沉的响声。十几秒钟后，东子就听到头顶上由远及近有一种扯破空气的声音，几个新兵抬头望着天。强生喊到：“妈的，你们还能看到炮弹飞呀？快观察目标。”话音刚落，轰隆一声炸响，目标区域掀起了一片尘土，厚厚的烟雾夹杂着破碎的石块飞起几十米高，形成一个黑黄的烟雾球。爆炸声在几个山头间来回穿梭着，观察所象是地震一样跟着颤动了几下。连长操着望远镜边看边说：“奶奶的，出圈了，偏左二十多米，马上修正！”战士们又是一阵的忙活。又是一发炮弹呼啸着飞过头顶，正中圆圈中心炸开，连长情不自禁地喊到：“好！”。接下来成连的齐射，数十发炮弹一齐砸向靶区，爆炸声连成了一片。东子边看边喊过瘾。一扭头看到一个自己的兵双手抱着头，蹲在一个石头后边紧闭着眼睛。东子上去就是一脚：“没真打仗就吓成这样子？”一把抓起他的衣领子：“给老子看，不许眨眼睛……”
　　第一天的演习就这样结束了，部队撤回到靶场的营房中休息。东子一进屋就数落着他的兵：“熊蛋样，炮声一响就往地下钻，教小姑娘弹琴的劲哪去了？你个屌兵。”这个新兵低着头一言不发。这时通信员跑来通知东子到连部去一下。东子一想坏事了，肯定是今天第一炮打歪的事，边走边琢磨着如何回答连长的质问。到了连部的门前也没想出个辙了，干脆硬着头皮走了进去。连长和指导员都在，看到东子连长嘿嘿一笑：“你小子行啊？”东子赶忙着：“连长，我没带好兵，计算有点误差，责任我负。”连长一愣问道：“你负什么责任？”“第一炮没打好的责任呗？”东子看着连长。连长和指导员相视了一下，哈哈笑了起来，东子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了。指导员拍拍他的肩膀说：“打得不错，谁说要批评你了？”“那这是……”东子一脸的疑惑。指导员转身从桌子上拿来一个大信封交给东子：“看看，这是你的。”东子接过一个大牛皮纸口袋，只见上面醒目地写着《录取通知书》几个字，东子心中一惊，难道我考上军校了？再看下面的落款：中国人民解放军XX陆军学院，东子两下就撕开了信封，里面是一张盖着大红印章的《录取通知书》。东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击晕了，傻瓜一样站在那里跟木头似的。连长看看他：“嗨！嗨！咋地？傻了？不会是范进中举了吧？”东子这时才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连长的手：“连长，谢谢你，真得感谢连队给我的机会。”又转向指导员：“指导员，感谢你一年多来对我的鼓励，我永远不会忘了老部队的。”连长乐呵呵地说：“祝贺你呀，参加培训的都没有考上几个，倒是你这个‘陪绑’的录取了，小子真有你的。”接着又说：“由于咱们演习，所以邮件送来晚了，离报到的时候没几天了。不过咱丑话说到前边，你不能现在就给我撂挑子，要把演习搞完，你要是撂挑子我他妈就抓瞎了。”“报告连长，我保证站好最后一班岗。”东子一个立正向连长、指导员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演习终于结束了。距军校报到的截止时间也只有一天，连队向上级请调了一辆吉普车，东子坐上车一溜烟奔下山去。车后只听到连长粗声大骂道：“这新兵蛋子，没两年也混上军官了，他娘的，好好干呀！”
　　再见了！我的老部队。再见了！我的新兵蛋子们。再见了！刚刚混成“老兵油子”的称号。兵娃东子的命运真的改变了，或许不远的将来，军队指挥员的行列里将多了一名真正从基层走出来的“蛋子军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