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叶一追寻

“崇明站马上到了，请乘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准备下车。”耳边又响起服务员的声音。
　　曦和也没什么行李可收拾的，这样也方便了不少。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这次要去哪里，只能误打误撞，说不定不小心闯进深山老林里遇见狮子，老虎之类的，自己的小命都不保了呢。不过他管不了这么多，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跪着走也要走完。当然，幸好那把破木吉他还背在身上，没有丢，还有那二百五十块钱，他想，有这些就够了，他并不是个贪心的人。
　　曦和百无聊赖地走在柏油马路上，这里没有栽种的整齐漂亮的槐花树，没有随风飘舞的漫天的槐花雨。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光秃秃的山。
　　其实，此时的曦和已经很累了，他已经一天都没吃饭了。现在，已经是傍晚。夕阳西下，照得半边天的云彩红里泛紫，少了些云淡风轻。但是，曦和继续往前走着，他相信前面总会有人家的，他的命硬着呢。毕竟是读过理工大学的人，就是和常人略显不同的嘛。
　　走了有两公里的路了，终于碰见一辆拉货的大卡车，曦和使劲的向司机招手，见司机没怎么理自己，索性冲到路中央去。此时的曦和，像个无赖，更像个傻逼。他现在什么也管不着了，只是想让司机将自己拉到个有人烟在的地方就行了。与其走到深山老林被老虎狮子吃了，还不如爽快一点让车碰得一命呜呼得了。这就是曦和，永远都将事情想到最简单，做的也最简单。
　　司机来了个急刹车，车尾险些翻了上来。司机下车，从脸上看是一个中年男人，约莫有四十多岁，不过依然很健壮。也许是常年劳作的缘故吧，脸是那种黑黄色的。司机一脸愤怒，像是要吃人的样子。曦和吞了口唾沫，向后退了几步。
　　“你要不是疯子，就是一白痴。没看见车过来了吗？要想死滚一边去，我要是撞死你我是要既赔命又赔钱”司机啐了一口唾沫，将曦和一把推到路边上，然后上了车。
　　曦和也没说话，他重新回到路中央，立在原地。司机脸色更难看了，他又从车上跳了下来。
　　“小子，你要是再不走的话小心我揍你。”说着司机朝曦和挥了挥拳头，以表示自己的决心。然后转身准备离开，他这次走到车前，回过头来，看见曦和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司机脸上顿时多了几道黑线，他走过去。
　　“小祖宗，算我求求你了，你就放过我吧。你要是想死，找个车多的地方好不？别害了我呀。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呢。”司机不停地鞠躬，央求曦和。
　　“大叔，我只是想搭个便车而已”曦和一脸无辜地看着眼前的这个司机。心想：真是个老实人。
　　司机错愕，顿了半晌，终于开口，“那这么说，你不是要寻死的？”司机用他那又脏又黑的大手揉了揉鼻子，鼻尖上瞬间多了一个黑点，很像一条哈巴狗。
　　“嗯。”曦和使劲地点着头，生怕司机不明白他的意思。
　　“哈哈哈。那你早说嘛，不就搭个便车嘛，总比我撞人的强多了。”司机顿时豁然开朗，他一边仰着头大笑，一边用那脏手在曦和干净的白衬衣上拍了几下，衬衣顿时多了几个黑手印。司机好像也感觉到自己的不礼貌，只是挠了挠那像一个毡块的头发，然后朝着曦和嘿嘿地笑。曦和为了打破尴尬的气氛，只好陪笑。
　　“那上车吧。”司机说着跳上了车。
　　曦和也跟着司机上了车，“师傅，你这是要去哪儿呀？”曦和还是想知道这是开往哪儿的车。
　　“我是要去给青阳镇送货的。不知道你要去哪儿？”司机回答曦和的问题，但还是不忘认真地开车。
　　“嘿嘿，你到哪儿我就到哪儿。”曦和痞痞地笑。
　　司机扭过头来，诧异地看着曦和。
　　“哦……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所以你车停到哪儿，我就在哪儿下车”曦和连忙向司机解释，生怕司机误会了自己的意思。
　　“哦，小子，你不知道自己去哪儿吗？”司机边专注地开着车，边问曦和。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去哪儿，只是想出来散散心而已。”曦和回答地有些有气无力。
　　“唉。还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司机无奈地摇了摇头。
　　“呵呵”曦和尴尬地笑了笑。
　　就这样，两个人一路闲扯，从媳妇儿说到红颜知己，从江南谈到大西北，从童年说到现在，从本拉登谈到奥巴马，一直不疲不倦，聊的不亦乐乎，两人说了整整两个小时，前面终于隐隐约约地出现了灯光，曦和知道，再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有人家出现，不禁有点儿兴奋。
　　车又行驶了大约半个小时的时间，曦和已经闻到了淡淡的麦香，他便知道，快到镇子里了。而此时，夜色渐渐拉开了帷幕，一切看起来都是那么美好，今天是农历五月十六号，正是月圆之时，而今夜，天空格外晴朗，虽是黑夜，但是一点也不影响星星眨巴着好奇的眼睛看着这个世界上的万物，曦和想：不是说月圆之时，就会有嫦娥吗？但是，自己将眼睛睁得老大，可连个桂树的影都没有，何况是嫦娥了。
　　卡车终于驶入了镇子，镇子里很宁静，大概是太晚了，镇上的人都睡了吧。司机将卡车缓缓开进了一个停车场，刹车之后，调头对曦和说：“小伙子，下车吧。到了”
　　“哦”曦和漫不经心地回答，此时的他，正寻思着上哪儿找个宾馆去。顺便跳下了车。
　　“师傅，谢谢你”说完曦和边迈着大步往前面走去。
　　“小子，都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去？”司机扯着大嗓门朝曦和喊。
　　曦和掏了掏耳朵，转身回答司机，“去找个宾馆住下，总不是真的睡大街吧”。
　　“要不去我家吧，这前面不远处就是我家了”司机指了指前面不远处。
　　“你不是说你是送货的吗？”曦和带着一种怀疑的态度质问司机。
　　“呵呵。难道送货的就不能往自己的家乡送了？走吧……”司机说着已经转身朝家的方向走去。曦和却还愣在原地。此刻，他觉得蛮纠结的，因为他不知道该不该去。
　　“怎么？一个大男人，还怕我把你给卖了不成？”司机说笑。
　　“不是，我这去你家里不是给你添麻烦吗？还是算了吧”。曦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那你就睡大街吧，我可告诉你，我们这里的宾馆距离这里还有十几公里远呢，你要是看不上我们农家的屋子，就尽管找你的宾馆去”司机故作严肃之态说。其实他就是希望曦和今晚留下，毕竟已经很晚了，人是他带来的，他不希望将客人扔到半路上。
　　“好吧，那就有劳司机师傅了。”曦和说话很客气。他自己敢对天发誓，自己活了这二十几年，除了对筱影低声下气过，也就只有对这位司机大叔和和气气地说过话了。即使老爸老妈也没有这么高的待遇。
　　曦和与司机并肩朝前面走去，曦和也是撑着最后一点儿力气紧紧跟随着司机，但是司机还是走得太快，他还是被甩在后面一大截。不过，很快就到家了。
　　司机家有一条土狗拴在大门前面，见了有陌生人来了就“汪汪”叫个不停，司机厉声呵斥了几声，狗竟然乖乖躲回窝里继续也睡觉去了。
　　“你们家的狗挺有灵性的嘛。这么听话。”曦和用手指朝狗窝的方向指了指。
　　“那当然了，这虽是一条土狗，但我觉得它比那些娇贵的名犬好多了，实用又讨人喜欢。它是我给捡回来的。”司机虽然说的很随意，但是可以看得出他真的是非常喜欢这条狗的。顺便还将口袋里的一块干粮饼子扔到狗粮盆里了。
　　见曦和在旁边看的发愣，司机推了推曦和的肩膀，但他这次却没有像在公路上那样大推大搡，只是用食指轻轻戳了一下曦和的肩膀。曦和反应过来，也只是腼腆地笑了笑，然后跟着司机进了屋。
　　屋子也没有多大，多豪华，是三室两厅式的，屋内也是陈设简单，不过很有味道。主客厅里有两张沙发，看质量，也应该是便宜货，是人造革的。还有一个三十英寸的彩电，在曦和眼里，这个客厅里最能看的过眼的也就只有那张大理石茶几了。但是，茶几下面，很不协调地摆放着几张凳子，是木制的，做工但是极为精巧，上面刻有各式各样的花纹，很是好看。曦和蹲下去抚摸着凳面，“果然是好货色”曦和嘀咕着。只是这凳子再怎么摆也不应该摆到茶几下面呀。
　　“也许这就是这个镇子上的习惯吧。”曦和随便找了个牵强的理由。
　　“我老婆孩子都睡了，就不叫她们了，你自己去厨房找点吃的，顺便给我带点儿出来。我给你收拾屋子去”司机师傅手机拿着一把笤帚，去了另一间卧室。
　　曦和也就顺着司机的意思去了厨房，揭开电饭煲盖子，发现里面还有温热的鸡汤，案板上放着几个馒头，个头也挺大的。闻着饭香味，曦和不禁吞了口唾沫，但他还是有礼貌的，他将饭菜端出出去，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进了另一间卧室找司机吃饭。
　　进去之后，曦和看见司机在收拾衣柜里的一摊破衣物，而且屋子里已经被他收拾的干干净净，物品摆放的也是恰到好处，曦和不禁有点儿吃惊，他好奇一个大男人竟然也可以将家里打理的这么井井有条，还真是个细心的男人，不禁打心底里开始佩服司机。
　　司机转过头来，发现曦和在看自己，有点儿脸红，“怎么？没看见大老爷们打扫屋子的啊？”
　 “还真没有，至少没有打扰的这么干净的。”曦和淡淡一笑，左脸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酒窝。
　　“呵呵，那你看这样子行不行了？”司机也被曦和给逗笑了。
　　“怎样都可以，就算你不打扫，我照样睡。”
　　曦和将那件装饰着黑手印的白衬衫脱了下来，随手扔到沙发上。然后一头栽在床上，开始打呼。完全忘了客厅的茶几上还有饭。
　　“小伙子，你不吃饭了？”司机推了推光着膀子趴在床上的曦和。
　　“不吃了，明天再说吧”曦和低喃。
　　“嗯，那好。那你先睡，等明天早晨起来，你再吃早餐吧。”司机嘱咐完就关上门离开了。
　　今天的夜，注定是平静安宁的，因为曦和睡得很香，也许是太累的缘故吧。他觉得这里的床特别的亲切。
　　第二天，公鸡打鸣了，曦和不悦地翻了个身，继续与周公下棋去了。这时，天才微微亮，还有残月高高挂在天空，像一个镰刀。
　　曦和又在被窝里足足包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司机进屋叫他的时候，才不乐意地起床。曦和懒散地从卧室里出来，看见司机一家人都在餐桌旁，便觉得很不好意思，自己穿得这么随意，会不会被人笑话。曦和站在餐桌旁，不知道该怎么办。
　　“坐下吧。来了就别生分，当自己的家就是了。老林昨晚都给我说了，你要是没地方住，就先暂时住我们家里吧。家里也宽敞着呢。”说话的是司机太太，年龄看起来和司机差不多，也有四十来岁吧。身材有点儿微胖，不过看脸上，年轻时候应该是个大美人吧，而且还有一种气质，淡淡的，却很吸引人，说话也随和。曦和觉得这家人都还不错。都是老实人。他们有一个女儿，叫沐小婷，曦和也是听说她是在自己以前就读的那所理工大学上学，也就再没有打听什么。毕竟那是人家的家事嘛。
　　吃完饭，司机去镇子上下昨天拉的货去了，曦和想要陪着司机一起去，不料却被司机一口回绝了，司机要他在家休息上两天，曦和没办法就答应了，司机老婆也去瓜地看瓜了，所以家里只留下曦和一个人。他一个坐着太无聊，索性带着手机出了门。他其实就是想出去散散心，他离开那所城市的目的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所以，既然来了，他定然不会错过这里的一花一草的。
　　出了门，就听见镇子里的广场上放着民族风。曦和打开手机准备录下这一幕，好做个纪念，他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快乐，很善良，他们不会因为金钱去勾心斗角，去做些违背良心的事，他们，永远做着最纯真的自己。也许，他误打误撞，还真是来对了地方。
　　此时，户外阳光明媚和煦，温暖地照耀着大地，到处都是野蔷薇，正好是五月份，蔷薇花开的正艳，曦和其实也不认识这到底是蔷薇还是月季，还是玫瑰？因为在他的眼里，这三种花长得都太像了。所以他难以分辨，当然，也懒得分辨。这就好比他看所有人都觉得是一样，哪怕是将他的心伤的七零八碎的人，他也并不怨恨。他觉得，人还是活得简单点儿的好。曦和凑到蔷薇花跟前嗅了嗅，才满意地离开，他舍不得采，当然，他觉得，男人若是见花就采，那就真成了名副其实的采花贼了，他才不要当采花贼呢。不过，他真的是爱花，人工种植的，漂亮的也好，野生的也罢，只要是花，必定会有它们自己的寓意。就比如他自己，他的格言就是“活得越简单，就越快乐。”
　　曦和打开手机，才发现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都是母亲打过来的，他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选择给母亲打过去。母亲接上电话，她告诉曦和说曦和的父亲病了，现在在医院的重病监护室，曦和的父亲希望曦和能够回来接手家族企业。曦和以为这又是父亲和母亲给他使的计罢了，他们只是想说服他回去，而且这种手段，他们二老又不是没使过。曦和便告诉母亲说他在崇明的一个小镇子上旅游，而且没打算回去，让他们二老别在费心了，说完就挂断了母亲的电话。
　　可是，他却不知道这次的父亲是真的重病在身，而且这一病，便是永远的离开这人世了，他更不知道，此刻的母亲早已哭得肝肠寸断，她想不到自己的儿子竟是这般的绝情。而这件事，也是在五年后曦和才知道的。
　　曦和经过母亲这一打搅，也无心再散步，于是回了司机的家。司机和他老婆还没回来，曦和想了想还是在卧室里找出了纸和笔，然后给司机一家人写了一封信。
　　他在信里面还是将自己的意愿表达的清清楚楚，曦和说他首先就是不想麻烦司机一家，并且他来崇明的目的也不仅仅是为了散心和放松，他只是想换个地方重新开始，追求自己的音乐梦想，即使这一路会很坎坷，但是，他追寻梦想的心态是永远也不会改变的。这才是曦和，这个执着的，阳光大男孩儿。
　　曦和将信放在茶几上，然后在信纸上面放了五十块钱，就当是给司机留了五十块钱，他想这五十块就当是在他们家的伙食费吧。当然，自己也可以摆脱二百五。何乐而不为呢？
　　随后，曦和便离开了司机家，也离开了这个镇子，殊不知，这一走，就是五年，这五年里，他经历的太多，却也成就的太多。这才是男人，永远都是在追寻，在这大千世界里，追寻着属于自己的那么一丁点儿渺小不可及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