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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有第五章

作品名称:月有      作者:徐一迈      发布时间:2014-05-27 22:05:12      字数:3320

  来赢自从第一年种瓜起,已经过去四五个年头了。他年年种瓜,村里人都说他发了财,来赢总是说自己赔钱。谁都知道赔了钱的人说话脸上不是笑呵呵的,可来赢总是笑呵呵。来赢种瓜只在天旱的那年赔了,他家的西瓜结的跟甜瓜一般大小。来赢有了钱也经营别的买卖,放高利贷就是其中一项。又到了他家西瓜成熟的时节了,来赢在瓜地里搭个棚子,晚上就睡在里面,好寸步不离看他的瓜。
  他看瓜的细心是出了名的,也使他有了恶的名声。过往的几年中光顾过他瓜地的顽皮小儿和成年馋嘴的男子都被他逮住过。他会把小孩子捆在棚子的门柱上,他先打几个嘴巴子,然后等待小孩的家长到来。在家长到来之前,他会让男孩说出他喜欢的女孩的名字。男孩受了羞辱后,痛苦不堪,却又被来赢抓住了把柄。来赢会在男孩的妈妈出现时让男孩笑起来,男孩就真的笑得阳光灿烂。来赢逮到的那些偷瓜的大人都是有神经疾病的漫游者,他们借瓜解渴没有什么顾虑。来赢会大声呵斥,他害怕神经病人不吃瓜了来吃他。
  在安静的晌午,躺在瓜地里的来赢像盼亲人一样盼望小偷的到来。那样的话,瓜地里就会热闹起来,他喜欢为难别人的感觉。
  晌午的瓜地升腾着水汽,来赢的视野睡眼朦胧,他看见外面的世界变得若有若无。瓜秧交错,瓜叶重叠,瓜地像漂浮着淡绿染料的水面。以来赢的视角看这个瓜地,远处与天相接,他真的认为自己的瓜地赶上了东平湖的大小,这种感觉很好,他就用一只眼睛多看一会。他盼望一个人的出现,这个人在他心中存在了长久的岁月,他会在无人的环境里对梦中情人肆意的想象。远处传了瓜秧的摩擦声,他开始变的激动起来,瓜地里来了人,可是狗没有叫。他看见了自己的老婆站在旁边审视他,他无疑被泼了一盆子凉水。他像泄气的气球,把头转向一边。他还以为来的是春香呢。
  妇人说:“你倒乐滋滋的,你是来看瓜的还是在这里玩?”妇人看着西瓜,狗拌了她的脚撒欢。来赢冷漠地说:“你来做什么。”妇人说:“我在家闲着没事儿来逛逛,看看你把瓜送给谁了。”来赢说:“这你就不懂了,我送他们瓜是让他们替我办事儿。你就认为送出去的瓜是扔给狗的包子?妇人的见识。”妇人看村边一排的杨树,那里的景致不错。妇人擦了把脸说:“恩,那我回去了。”来赢冲着妇人的背影喊:“你就不该来,就这一会儿家里就可能招了贼,我看你怎么办。”来赢躺在床上,他知道妇人的话中之话,那是在影射他跟春花的关系。妇人从来不放弃任何拨刺他的机会。来赢不怕她那套,他什么都没做过,他一点都不害怕。
  言林在街上碰见了从瓜地里回来的翠荣。“晌午头还去地里,有来赢在瓜地里看还不行?”翠荣说:“他能看了瓜,但他看不了人。有些人就管不住自己。”言林说:“你说的啥,我怎么听不懂?”他走了过去。翠荣回头瞧了他一眼,喃喃自语:“这样看不住老婆的男人还能干些什么呢。”翠荣并没有真正的抓住把柄,她只是捕风捉影的猜想。她用梧桐棍子顶了大门,拿把蒲扇坐下来,喝起她去瓜地前沏的茶水了。
  言林是去村长九顺家,他是去通气,他要在东山上围起个鸡栏,办个养鸡场。九顺在胡同里扇扇子,言林很远就跟他打招呼。九顺说:“天热啊,好象有雨了。”言林递过烟去。“我也是刚放下碗儿。热得受不了,看来是要下雨了。”九顺说:“明天来雨的话,来赢地里的瓜就得烂了。”言林说:“你当这个村长也真不容易,像下雨这件好事你还得想着来赢家的瓜。你把什么都想的全面……”九顺哈哈大笑起来,“别跟我绕圈子了,有什么事儿你就说。”言林嘿嘿了几声,“我想在东山上办个养鸡厂,听听村里看法。”九顺吐了口烟,“你每年给村里交一部分钱,至于多少,看你买鸡能挣多少。”言林说:“行。那我就开始办了。”言林让九顺晚上去他家吃饭,九顺嫌天热推辞了。言林走时,九顺说:“村里等着你的钱哩,小学里桌子不是桌子,凳子不是凳子,等你的钱支持教育哩。”
  九顺的老婆走过来,她刚在隔壁邻居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妇人坐下来说:“言林要捣鼓鸡厂?”九顺说:“啊,这是件好事情。最后成为村办厂子的话更好了。”妇人说:“我看他是有几个钱烧的。村里外乡的那些地都在他手里往外包,多少人对这有意见……”九顺说:“开始的时候是他先包的,那个时候谁拿出钱来了?”妇人说:“还不是徐复,没有他,地能到了言林手里。言林怎么会来找你?”九顺说:“他怕我这边不同意吧。”妇人沉默了一会,说:“我看你该收他的礼,就只兴徐复收礼?”九顺站了起来,他气愤地说:“我为人坦荡,两袖清风,我会跟他学?”他开始往外走了。妇人喊道:“你做什么去?别挂着羊头买狗肉了。”九顺站在大门口,愤怒地看着妇人,“胡说八道!”
  九顺到了村里,指桑骂槐的妇女主任不在。她当然不会在,没有开会活动她是不会在村委会的。兴旺坐着看一张旧报纸,桌头上一个玻璃杯里装满了红色的茶水。兴旺见村长来了,赶忙往茶杯里冲水。他们点上烟,在午后已经冷凉的屋里聊起天来。随便说了一会,九顺突然想起镇上下的一个文件还没有广播。他在抽屉里拿出这个文件。兴旺接在手里,说:“我以为不读了呢。”九顺说:“早点晚点,没多大关系。”九顺才意识到自己来是办这件事情的,开始的时候是忘掉了。兴旺看着文件,文件有三页半。九顺说:“别照本宣科,你找找大意说出来就行。说镇上下来文件,让村里搞蘑菇大棚,每个组至少要有两个。让小组长明天九点来开个会。”
  兴旺把话筒摆好,他打开了按钮,外面的喇叭一声刺耳的鸣叫。他清清嗓门,喇叭里放大许多倍。九顺摇摇头,被兴旺看见,他停下来。九顺说:“你清完了嗓子再开了开关。”兴旺不说话。“你刚才关掉了吗?现在他们不是都听见了!”九顺走出来,听见自己说的最后几个字在空中回响。他走进来,看见兴旺把开关关了。“失误了。”九顺说。兴旺说:“我在全村人面前挨了批。”九顺和气了许多,“说吧。”兴旺说的跟村长教的一样,他重复的说了两遍。兴旺通常会这样做,他知道自己最开始有这工作,是把书记教的话重复下来的缘故。那次书记当然是满意的。书记对他很关照,农忙时,他也经常干书记家地里的活儿。他们的关系不错。
  月有在西沟地里耙麦子,听到广播响了,他就蹲在了地头。他听见兴旺唔里哇啦的声音,他听了第二遍才知道说的是怎么一回事。他抽起烟来,他对村里的这个新号召没有多少热情。他见过别的村里建的蘑菇大棚,把好地都占了。他问起包棚的户,他们都对赚到钱没有多大的指望。那时侯他还庆幸本村里没有,但现在它还是来了。就像一股风,总会吹到这里来。月有认为本村会遇到更大的麻烦,灌溉就成问题,至少别村在这个问题上不算遇到了问题。他的脑海中有了丑态毕露歪七扭八的大棚的样子。他站起来,地里又开始微微浮动起了尘土。
  月有耙着麦子,就像羊毛刷划过羊的肚皮。他心事重重,想着儿子的婚事。他拿着的又成了一把梳理心绪的梳子。麦苗一副整齐样,他的心情却越来越沉重,玉凿的婚事正处在分崩离析的边沿。
  月有的房子已经标志性的坐落在村边上,新房里住不进新人来让月有焦急。盖这个房子,月有没有找建筑队,自己还有亲戚的帮助在半年的时间里完成。门窗教给振江,采购找五子帮忙,建筑全体上阵。
  月有在春天一个明朗的中午开始了对旧房子拆除。那时候,一挂1000头的爆竹刚刚响过。他掀下去第一块石头。除了久经风霜的变了质的土灰,剩下的是整齐排列的棚条石板。这种石板在山顶上取的,运下来再棚到屋上,麻烦和繁重可想而知。月有看这石板下的灰尘,闻着墙壁散发出的古朴的气息,想到了轮回的道理。他把先人们一块一块弄上来的石头又都弄下去。他知道一段历史,用这所房子所见证的历史消逝了,终于没有痕迹了。他盖起了见证新的历史的房子。他心里有许多的失落感,就如同他破坏了证明自己成长的屋子,留下开始衰老的躯体不知何处放置。新房子振江建议用水泥钢筋板棚顶,月有选择了树梁和苇子。他特意选了根大梁,他说大梁最不能马虎。
  月有的房子全都是用石头盖起来,墙面不如砖墙平整,月有认为石头墙更结实。玉凿那段时间里晚上住大姑家,都是在家就把饭吃了再赶过来。他赶上姑姑家吃饭,总是不吃。玉凿睡在表弟的床上,教云兮唱歌。教他很喜欢的那首,“……我的心痛啊痛,因为有你在梦中……”的歌。他的表弟一句学了十几边都还在走调,他却不厌其烦。他唱的时候在想过去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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