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有第三章
作品名称:月有 作者:徐一迈 发布时间:2014-05-25 14:30:36 字数:4771
月有在玉茹做工的厂子里转悠了三天了。他每天五点多就出现在厂子里,到了傍晚十分才离开。厂子里渐渐的都知道了这个倔强的S省人??他是来找他的女儿的。月有转到这个厂子的北墙根时,在一处塌了半截围墙的地方驻了脚。他抬头看见昏暗的天空,远处飘来即将消散地无影踪的一条烟雾。他垫在半块砖上,俯身往下看:枯草层层覆盖在眼下形成一块土包,一个挂电线的用的已经废弃了的瓷骨碌趴在上面。一件黄色大衣埋在土堆里露出一角。月有为黄大衣而奇怪的时候,右肩被拍了一下,他不由的浑身一抖,回头看见是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老人。老人的鼻子特别大。“你是来找什么人的?”老头儿问,他递给月有一枝烟,并为他点燃。月有很是感谢,他说:“我在等人,等我家闺女。”老头的鼻孔喷出淡白的烟雾,他点了点头,拉着月有走。他看着月有,像在确认什么信息。他边走别说:“别在这个地方,我们到那边去说。”
月有被带到厂子的中央,在这个位置,刚才的地方被钢铁架子挡了。老头开口了,他十分严肃,让月有有点不知所措。“兄弟,你刚才看见的那个土包里面埋了个十六七的小伙子。是前年夏天在厂子外面的水库里洗澡淹死的。我还以为......”月有顺着老头的手指看见东面有一个渣滓山,那里很暗淡,像是散发着水汽。月有想水库也许就在山的一边。月有说:“今天的天气不怎么好。我找我的闺女,她离开很久了,我要在这里等她回来。”老头点点头,他似乎明白了发生在眼前这个朴实的人身上的事情。老头拍了拍月有的胳膊,说:“孩子在外面,做家长的能不担心。你就看那个孩子埋在了那里,他家里人怎么知道他的死活。没有他家的联系地址,没法处理,就埋在那里了。”月有深吸了一口烟,看着大门外空荡荡的街道。月有回过头来时,老头已经走开了,他冲月有摆了摆手。
以后的数次,月有再经过那个地方时,总是离缺口远远的。到了傍晚十分,月明便来接他回去。月明觉得大哥这样转下去将是一无所获。后来月有说:“到街上去看看吧,兴许能碰到......”月明说可以,他要陪着大哥去。
樱花几次对珍珠说大哥这样转下去不是办法,“玉茹很有可能离开了这里,跟那个人去了SC省。”“如果报警的话,会有什么结果?”珍珠问,她听出樱花为停业太久而着急了。月有回来时珍珠便说了这个意思。月有在饭后宣布了他的打算,他取消了明天去街上找的计划。月有说:“不找了,回S省去。有些事情你越是想达成,却越是达不成。让她自己回去吧。”月庆的脸沉下来,他毫不客气的说:“老三你太不象话了,是挣钱重要,还是找人重要。你啊,为了自己不择手段!”月明站起来,走了出去,没有人喊住他。樱花说:“二哥别生气。我们不是那意思,我们......”她站起来走出去去找月明,看见月明站在电线杆旁抽烟。
广州火车站人山人海,寻人的人一见这场面就会丧失信心。兄妹五人穿梭在人流中。月有走在最前面,他对每一个经过身边的人都认真的审视。大部分人对他们是视而不见的,诸如小偷,皮条客之类会做些思考。来广东的打工族众多,他们分散到城市的各个角落,经营着市民连想都不想的工作。建筑工地上到处都活动着农民工的身影,他们辛苦建造的楼房,他们没有办法住到里面去。“盖楼的不住楼”这句话也时常在他们嘴里说出来。
月有到了候车室里四下的张望,还不断的在走道里走动。他双眼无光,像是一个乞讨者。在最后他即将要离开这里的时刻,他是多么的希望有人施舍给他关于女儿的信息呀。月明紧跟着他,他担心哥哥的精神状况,如果哥哥还留在这里找的话,一定会出什么事情的。珍珠眼里犯晕??人来人往人太多了。她不像月有那样了,她认为玉茹会自己回家的,他大哥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家里的等玉茹。月有兄妹三人乘坐的火车开动起来。月明夫妇看着火车离站而远去,心里空荡荡的。他们要找到玉茹却在那一刻像一个必须要完成的任务那样鲜明起来。
在火车的隆隆的响声里月有陷入到一种绝望的情绪中。他们坐在火车车厢的最后。他朝窗外看时正是沉沉的黑夜。他感到自己的一无所获,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结果。但他已经离开这个女儿停留的地方了,他是多么的不甘心。他对珍珠说;“玉茹在这个时候就在黑夜里的某一个地方,她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过着自己喜欢的生活。但她完全地忘记了为她担心的父母亲人,她一点也不会想到我们来找她,现在我们在离开的路上了。总之,她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珍珠回忆往事,她把对玉茹的认为说出来,“玉茹这孩子打小就是个鬼机灵,找最轻的活干,嘴还馋的要命。她到了今天这个地步,要找原因的话,最开始就不应该让她出来。她呆在家里,怎么也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一个没有见过外面世界的女孩,当她看见繁华后,心就变了,就觉得外面的什么都是好的,就不知道了外面再怎么好也没有自己的家好。”月有说:“记得玉茹最开始出门时,我没有拿定注意。来赢说外面怎么好挣钱,我便下了决心。”
月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自言自语一般的说起来。“是来赢先找的我。跟我说中国的形势,说外出大工能挣到钱了。像玉茹这样的孩子每个月能挣到四五百块。玉茹就把这个记下了,巧的是老三在南方打来了电话让玉茹去。玉茹很高兴,这个孩子觉得自己该为家里增加点收入。她说呢‘要挣钱给玉凿交学费’”珍珠叹了口气,她问:“玉凿学习怎么样?今年考高中吗?”。月有说:“他的希望不大......”月庆说:“不读高中就下来打工,谁家不是这样。待上几年就成家立业,都是这样。”珍珠想到了自己的孩子,她已经为他们的未来而打算了。
经过几十个小时的颠簸,月有一行人在下火车到站前的几个小时里已经疲惫不堪。他们嗅到了家乡的气息,喜悦泛在心里。月有在沉睡,小偷出现了。小偷站在月有身旁已经很久了,他把手伸到月有的怀里才暴露了他的身份。珍珠“嗨”了一嗓子,小偷恶狠狠地看她,月有醒了。月庆站了起来,他伸向小偷的胳膊被月有拉住。一个乘警在另一头朝这里打望,小偷看到后匆匆消失。左边的四个人看着他们,还有前面的许多人也睁着眼睛看。珍珠生气的说:“这么多人看见了,竟没有一个吭声的。”月有看着弟弟和妹妹,“小偷有团伙,谁敢管这样的闲事?他走了就好,不要去若他。”
坐在了汽车里的他们,心里终于平静下来,安全感像温像照着他们的暖的阳光。窗外的田野朦胧着一层淡淡的雾,阳光正要将雾消融了。月有看着窗外划过的树木,村庄,田野,街道和楼房,眼中的世界运动了起来。他不在乎此行的花费,他的脸上泛起了微笑,把此行当成旅行了。也许是他没有想到玉茹的缘故,也许是家乡的亲切给了他高兴起来的分子。他们开始聊起麦子的长势。
拴牛村在傍晚时分迎来月有的到来。他首先与珍珠辞别,又要月庆到家坐一坐,天色已晚,月庆拒绝了。月有进入了拴牛村的地界了,东山的黑影像是挤在眼前,拴牛村里的灯盏在树枝树叶里时隐时现。这里充满了永恒的神秘,它是深沉而积极的。拴牛村的传说包围了月有,关于这片土地的神仙鬼魂,各路的妖精,还有吃人的野狼。他咳了一声,声音落在远处房子的屋檐上。“他爸。。。”是女人的声音,在一秒钟里恐惧和温暖同时占据了月有的心间。他想到了狐狸精和他的老婆,在下一秒里他确信是自己的老婆了。“哎,回来了!”月有走上了上坡路,拐进了东西向的路上,他的家在路北。他走过桂花的身边,桂花在他身后跟着。桂花超了月有,把门开了,狗叫了两声。屋里的灯光散在院子里,羊安静的趴在灯光里,老牛在牛棚里蹬着他看。狗子最终跑了过来,欢快的在裤腿处摇着尾巴。“玉凿回来了?”月有高兴的说,他进了屋。
玉凿看了父亲一眼,又把头埋在书里。这孩子看书看傻了,月有想。月有开始抽烟,桂花说地里的麦子到耙的时候了。月有看了院子里的羊,月有想到了玉茹,但他马上在那里逃掉了。月有沉思起来,桂花说:“我去做饭。”月有拿起了儿子的书本,那是一本小说。灰暗的封皮上写着《活者》。“你不能看这个,你要学习!”月有拿到一边去看,玉凿拿起了他的语文课本。月有看见余华的名字,他没在掀开下一张,他累了。“你看没有意义!”玉凿说了一句。
第二天晌午,玉凿去学校,月有站在家门口看见儿子细瘦的身板像只长虾。月有不自然的就站直了身子,他说:“凿,抬头挺胸,别?着个背。”玉凿顺着坡下去,他又弯腰了,像个小痞子,“这孩子,越来越没有个样了。”月有手里拿着本书,桂花说:“去麦地吧,麦子到耙的时候了。你还看书?哎,真是的。”
月有翘了腿坐在放羊食盆子的石头上,南边的天空被南墙挡住了一部分,槐树叶子在风中微微动着,它们像在搅拌那里的空气,并把它搅的越来越稠。桂花在饭屋里看这烈烈燃烧的火,一会她又把目光投在月有的身上。她说:“三兄弟家真的没出什么事?”“恩,能有什么事,他能有什么事。”月有看见一只鸡一伸一伸它的脖子。桂花往锅底添了柴火,她喃喃地说:“玉茹”,她说了好几声。月有不安地看着她,又把头扭向一边。他看着黑狗,黑狗的目光猥猥琐琐。他摸起黑狗来,黑狗惴惴不安。桂花的声音再次传过来时正好起了一阵风。“玉茹怎么样?她怎么样?”月有想开口,桂花大声的说:“怎么不说话,她怎么了?”月有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高崖。“狗生病了?”月有说。他见桂花低着头,手里的火棍敲在地上,起了一团一团微弱的灰尘。狗舔了月有的手,月有的心里跟手背上一个感觉??黏黏的。“我没有看到她!”他说。桂花长时间地陷入到无声无息的状态。月有又说:“她跟着一个人走了。”月有又感到时间过去了很久,他听到了桂花的哭声飘荡在风里,他不知道桂花哭了多久了。桂花把火棍抽在地上,“什么事儿啊这是!”,他想起来桂花这样敲了很长时间了。锅底的火灭了。月有看见桂花的样子像是在敲木鱼,他扑哧笑了一声,鼻涕涌了出来,月有不知道自己哭了。
大门被推开了,月有慌忙站起来,他看见来赢的那长发胖的脸。桂花在饭屋抹干了泪脸,走出来时一张脸全是麻木。来赢自己就往屋里走,他坐下了。他说:“你昨天回来的吧,怎么样路上顺利吗。坐的火车?这好办,错不了车,坐上就能来到家。南边就是发达,你见了,我没见,我没见也知道。发展的快,比咱这里快多了。月明兄弟还不是个大老板了,兄弟他有头脑,比咱们强......”来赢给月有点了一支烟。他又说:“我打算今年种瓜......”他站起来,走到院子里拿起了一把撅柄,“闲着呢,我的一把正巧断了,我拿着用去啦,哈哈哈。”月有看着他出去,他的影子划过干净的路面。
“他来干嘛!他来干嘛!”月有的声音很大,声音过后院子像静音了一般。
玉凿把东西放进宿舍后句到操场了溜达,打篮球的几个人跟他打招呼,玉凿加入到其中。正打着就听见有人“玉凿玉凿”地喊。玉凿看见康成跑过来,康成找他帮忙去打架,他想了几秒后跟着康成向学校大门跑去。
大门口两伙人打成了一团。玉凿大喊:“停下来!”人群停了一秒又像机器那样迅速的发动起来。中华在人堆里喊:“玉凿你他妈的看热闹!”玉凿跨了一步被一堆人围了起来。玉凿伸展开胳膊腿,很快的放倒了他们。三个人背对背,另一方围住了他们。玉凿的腿像上了发条一样踹在那些人的身上,他的拳头麻木地打在那些人的脸上,中华大叫:“发哥!你是周润发呀!凿哥!”激动而猛烈的打斗持续了十几分钟后,那伙的老大趴在了地上。玉凿让他站起来,问他因为什么打起来的。老大看了一眼中华,中华毫不迟疑地给了他一脚,“他妈的,动我的马子!滚!”玉凿说:“过几天是谁的错谁就道歉,你们走吧!”他们是一中的。
三个人在门口坐了很长时间。中华说:“吃饭去吧,玉凿多亏你了。”玉凿站起来要进校门,被中华拉住了。“以后别打架,你们打架了也别再找我。”中华和康成变得哼哼唧叽嘻嘻哈哈,他们把手臂亲切的搭在玉凿的肩膀上。
在路旁的小餐馆里,玉凿等了十几分钟后,看见李田像风一样飘进屋里。这个被中华称做“马子”的美丽而苗条少女亲切地跟玉凿打招呼,“玉凿你好,我是李田。早就知道你是个像英雄一样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