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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嫁打柴郎》(六)

作品名称:智嫁打柴郎      作者:草堂瘦叟      发布时间:2010-03-01 16:26:14      字数:3979

《智嫁打柴郎》
第九回王公女抛彩择佳婿打柴郎训鸽夺娇娘


天下竟有奇巧事,
训鸽可以夺娇妻。

这事,你也可能不信。然而,这却是事实,且待我道来。
王后陪三姑云门山拜佛求签,仙语是一“择”二“清”,无疑是让三姑自己去选一个穷女婿。这一仙语,三姑如愿,王后顺从,王爷这一关却过不了。当王后向王爷如实禀报之后,王爷怒气冲冲地说:“择婿尚可,贫婿不要!”
事已至此,王后再也不敢多嘴,其他人谁敢插言?于是,三姑的婚事又搁下了。光阴易逝,一拖两年,三姑已是二十四岁的老姑娘了。近日王爷突然想到:三姑的婚事再也不能拖了!于是,一时心血来潮,自拟了一张“衡王府抛彩择婿”告示,让家仆四乡张贴。告示原文不长,且摘抄如下:

圣祖在朝,荣我中华。山东大地,屈指一家。三姑已长,深闺待嫁。谨遵佛语,择婿而配。愿结彩楼,以示天下。得彩为婿,信而无诈。

衡王府的择婿告示,口气之大,令人望而生威,见而咋舌,真是跋扈到极点啦。
告示一经贴出,衡王府三姑抛彩择婿的消息不翼而飞,不久就传遍了本州邻府。你想,天下贪财的人何处不有?就是穷光棍贴上亲,怕不也一夜之间变为富翁吧?正因为这样,那些靠做美梦度日的轻薄少年们,一个个挺胸鼓肚,跃跃欲试,恣得手舞足蹈,好像三姑的彩球已经落入了自己的怀中似的。
有人喜,自然也有人忧,甚而至于愁。这忧的自然是王后,她担心彩球抛出,不定落在什么样的公子哥身上,怕未来三姑吃气、受累。这愁的莫过于吴妈。依她看来,三姑是拗不过父命了,不管她多么真心实意,儿媳定规成了人家的;再不就是三姑一要强,薄命归天,连面也不能见了。那么,三姑本人倒是忧呢,还是愁?猛眼一看,倒没有多大变化,只是较过去更久坐深思罢了。最后,她公开表示遵从父命,但又以“佛”命为依据,提出“不要富的”。当然,又加了一条“年龄相当”的。王爷同意了“年龄相当”这一条,却把“不要富的”一条改为“不要太富的和太贫的”。看来,再争无益,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于是,府里筹备扎彩楼,请人选择吉日。
西山井塘的吴猛听到这一消息,在家里坐立不安,几次来府会见妈妈。吴妈只是摇摇头,一点主意也没有。吴妈也曾几次问三姑,三姑总是微微一笑,劝慰她说:“妈妈,莫急,过几天再说。”
吴妈知道三姑是个有心劲的女孩子,却总猜不透还有什么办法能挽回这种败局。因此,脸上的愁云越来越浓,夜里竟偷偷地一哭半宿。
彩楼扎好了,就在王府二门里边,与鸽楼相对;吉日选就了,就在九月初八这一天。
九月六日夜,三姑声言身体不舒服,让侍女禀告王后,准许吴妈来作一夜伴。王后一来怜惜三女要嫁,二来也感激吴妈抚养三姑成人,就恩准了,并传令说:“何止一日,到出阁上轿为限吧。”
三姑从十岁起离开吴妈,独住独宿,已经多年来未能领略慈母的温柔拥抱了。这一夜,三姑像孩子似地卧在吴妈的怀里,任吴妈抚摸、亲吻。最后,三姑替妈妈擦去满眼泪痕,伏在她的耳上,咕咕哝哝地私语了几句。一会儿,母女俩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待她们醒来,又是一个鸽鸣窗前的晨日。
三姑起床,将四只新训练的鸽子放进闺房,任它们飞翔一圈,然后将它们一只只捉进精制的鸽笼里,只饮水,却不供食。到用时,由吴妈放出去。四只鸽子,早已习惯了这种生活,预感到主人又有什么使命。于是四只鸽子聚在一起,面面相向,“咕咕咕”地叫着,像在互相发表什么高见。
吴妈起床,急匆匆下了闺楼,来到王后正寝。她禀告王后,三姑想吃尚未成熟的西山山楂,意欲亲自进山采摘。王后听后,深受感动,褒奖说:“吴妈尽心,难为你了。待三姐嫁后,本后定有厚赠。”
话休絮繁,吴妈速去速回,中午带回一袋尚未成熟的山楂。咬一口,真是苦中含酸,酸尽甜来,别一种口味。三姑以临嫁辞亲为名,在吴妈的陪伴下,到各宫妈妈那里走了一趟,每个房里留下两捧生山楂果,权作她的孝心。
九月初八,恰是重阳节的前一日,虽属暮秋,却也天高云淡,日丽气爽。此时,衡府庭院里的百花俱已凋谢,显得凄凄凉凉。然而,那些平日屈卧丽朵之下的菊花,此时却枝茂叶繁,大都含苞待放,有的竟独夺秋色,怒放得魁了。
天未破晓,王府内已经宫人穿梭,喜气洋洋,然而却是动中有静,忙而不乱。此时的州城也早已倾动,人们都想看看这抛彩择婿的奇观壮举。
王府布告虽明言“抛彩择婿”,实际上这“择”字里已包容着许多含义。一切应选青年,前几日都已经过严格筛选:过贫、过富、过大、过小、过丑、过弱的那些候选人,只来混了顿美餐,就被王府谢辞离府了,只有那些初选入目的,发放“准选银牌”,客留府中等待吉日。尽管王府筛选严格,由于青州地阔人稠,得中初选的也有百余人。八日早饭后,王府二门外排列朱漆桌椅,应选青年端坐桌后椅上,饮着香茶,坐等吉时降临。这些初选得中的年轻人,此时哪有心思饮茶,一个个默默祷告,唯望老天佐助,彩球飞落己怀,领略那携王府三姑梦游巫山神峰的美味。
在这众多应选的青年之中,有一个人值得一提,他就是冯门举子名溥。这个冯溥,家里亦是富户,饱读诗书,一表人才,抱负不为小。他在这众多应选青年中,当数佼佼者。因此,他昂首挺胸地坐在应选席上,急不可待地等着三姑登台抛彩。他喜滋滋地自语道:“今日夺彩,非我岂谁?”
此日王府大门紧锁,任何人也难入内。府门外人山人海,喧声雷动,来观的游人足有上万。这些不邀而来的观众,一个个跷足仰首,目不转睛地望着二门里的彩楼,等待着一睹三姑的仙容。那彩楼呢,扎得却也别致,彩绸球飘舞,宫灯高悬,香案摆正,在府门外一望,恰似仙境琼阁一般。
王府内外,喜气洋溢,谁曾料到,竟有一人在远离人海的府前甬道上垂首饮泣。你看,那人坐在一梱山柴上,双手抱头,一动不动,恰似泥塑一般。这,便是西山井塘的吴猛子。
昨日上午,吴妈回到家中,推门一看,猛子在铺上蒙头大睡。老伴吴勇坐在铺头上,低着头一个劲地吸烟,铜烟锅里不时地发出“咝咝”的响声。一看便知老伴劝解儿子无效,正在那里对着烟袋出气。吴妈进门,老伴抬头看了一眼,一句话也不说,复低下头,一个劲地吸烟。吴妈也不去理他,几步赶到猛子床头,揭开棉条一看,猛子瞪着两只血红的大眼,痴愣愣的,一语不出。她躬下身,伏在猛子耳上嘀咕了几句什么,猛子将棉条一掀,蹦下铺来,鞋也未顾得穿,一溜烟向房后山坡跑去。过了不久,猛子从山上转来,手中提着四串又蹬又踢的活蚂蚱……
昨天晚上,猛子一夜未合眼,天未明就捆上一梱山柴,往肩上一背,提着蚂蚱下山来了。那梱山柴,怕有百多斤重,当他走在路上时,只见柴梱移,几乎不见人在哪里。然而,哪里料到,他还是来晚了,被远远地隔在了人海外。此时他想:“完了,一切都完了!”
回头再说王府里,此刻吉辰将到,王爷、王后陪伴着三姑按时登上了彩楼。三姑夹在二老中间,手中握着红绸彩球,头也不抬,目也不睁,活脱脱的一副听天由命的情态。此刻的大门内外,突然静了下来,真是“一鸟进林,百鸟哑音”,只有那一双双贪婪的目光,一齐射到三姑的身上。
王爷与王后在台中并排落座,专注地望着三姑叩拜彩球。
三姑焚好香,连拜三拜,跪在香案前祷告一会。她手执彩球,离开香案,来到楼前沿,凭栏伫立,举目四观。她的目光,在楼下待选的少年身上扫了一眼,做出一副择婿投彩的姿态。这一眼啊,把那些待选的轻薄哥儿,看得浑身酥软,吐舌失神。然而,三姑的视线并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一会移到府外人海中去了。
府门外,此时又是一番景象。那些毛遂自荐、未被初选的青年还未死心,裹在人群里向三姑张望。有的人竟向她招手,天真地认为三姑意在自己了。三姑视线在人海上一扫而过,最后落在了远处坐在柴梱上的猛子身上。猛子一直抱头暗泣,周围霎时的寂静使他感到好奇。猛子抬头一看,正与彩楼上三姑的视线相合,惊得他一下子立起,高高地举起蚂蚱串,一个劲地向她挥动,张着口,连话也顾不得讲了。彩楼上的三姑,面部虽未流露什么表情,心里却着实一喜。她迅速将视线收回,垂下头,手中一停不停地抚摸着彩球,做出一般正在沉思的情态。
正在此时,鸽鸣声声,四只飞鸽从府内升起,绕府上空一旋,拍翅向彩楼飞来。自然,这鸽子是吴妈放出来的。听到鸽鸣,三姑抬起头,手中轻轻地舞动着彩球,四只飞鸽,闪电似地飞到彩楼上。三姑将彩球一抛,那四只飞鸽,衔起彩球,徐徐拍翅升腾到空中。
此刻,府内外一阵大乱,惊呼之声吓得四只鸽子迅速飞离人群上空。看到这一奇景,人群远处的猛子突然醒悟,将食指含入口中,“吱吱吱”吹了三声,然后奋力挥舞手中的蚂蚱串儿。这四只鸽子的耳朵最灵,在这乱槽槽的杂声中辨清了“吱吱吱”鸣声的方向,展翅向猛子飞来。一会儿,鸽子将彩球抛落在猛子身上。围观的人们,看到彩球抛落在一个打柴郎身上,潮水般地向猛子涌来。这四只鸽子,顾不得接受美餐,惊得展翅飞走了。
猛子面对潮水般涌来的观众,唯恐彩球被人抢走,将彩球揣入怀里,举起百多斤的山柴梱,呼呼地挥舞起来。人们怕打,纷纷后退。猛子呢,则步步紧逼,一直来到王府大门。
彩球被鸽子衔飞,王爷和王后看到竟落入一个打柴郎的手中,急得在彩楼上跺脚。三姑呢,却垂下头,在那里偷笑不语。王爷派管家带人追索彩球。大门一开,猛子闯了进来,扔下柴梱,分开兵卫,直奔彩楼。猛子来到彩楼下,推开守楼兵卫,几步抢到彩楼上,趴在王爷与王后脚下连磕仨头,口称:“愚婿柴郎猛子拜叩二老,祝二老千岁,千千岁。”
王爷看到此景,把脚一跺,气得“嘿”了一声,甩袖下楼去了。王后起身,想扶起猛子,但又不敢,说声“免礼”,也随王爷走了。
跪拜完毕的猛子,并不计较这些,爬起来将彩球从怀中掏出,披在三姑身上,牵着三姑向彩楼下走去。三姑垂着头,极力掩饰着喜容、羞貌,默默地向彩楼下走去……
对这出王公女智嫁打柴郎的喜剧,从王爷到观众,他们啊:

只道天缘一巧合,
不识庐山真面目。

作者:瘦叟刘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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