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张静之死

　　
　　
　　我侄儿张静的婚礼举办得非常热闹，可以说一切都是圆圆满满。可是好景不长，真正应了一句老话：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悲欢离合。大概是他们婚后的一个月左右吧，发生了我们一大家人生活当中最大的悲剧。
　　那是一个艳阳高照、和风送暖、一切都充满生机的日子，可好运却没有和天气一样眷顾着我们，而是那个妖媚惑众、迷倒众生的死神从地狱里走出来，一步一步地向张静逼近。可是这一切都发生在悄无生息之中，没有谁预感到将要发生的一切。否则，那天我们不管是谁只要阻止他们出门就可以了。或许，人间的惨剧就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黑色的运气也不会像一只呱呱乱叫地乌鸦那样降临到我们这个家庭。
　　那天是我的嫂子娘家侄儿二十岁生日。一个小孩子过二十岁生日，是不是就已经进入了成年？二十岁的生日宴会是不是就是人生从幼年到成年的洗礼？这我说不清楚，可是我们这儿就时兴给小孩子家办二十岁生日宴席。这二十岁生日宴席作为姑母和姑父的我哥嫂那是一定要到场的。于是我哥嫂一家人一大早晨就全家出动，去赴宴去了。
　　我嫂子的娘家还在远离我们城区的富宁县苏嘴镇。面包车还是要走上一段时间的。所以他们一大早就开车赶过去了。张静血气方刚、生性凶猛，性格中有一份不安份的因素在里面。他开车也是一样，追求的是车速快、刺激感强，喜欢飚车。按理说现在私家车普及，开个面包车已经是比较落后的了，还有什么好显摆的啊？可他不是这样想的，反正他就追求刺激一点，所以车子开得飞快。在省道上那个车速都能达到九十码。如果在市内的话，车流汹涌、交通堵塞，再加上红、绿灯周转，别说面包车，就是宝马、奥迪，那个车速也快不起来。可在盐城通往富宁的省道上，车辆不多、道路空旷，一眼望不到边的田野，潺潺的流水，绿色的麦浪，高大的意杨树，婉啭莺啼的鸟鸣，再加上一轮当空高照的艳阳，还有面包车音效超好的音乐。那个音乐画面是漂亮、性感的外国女郎在跳那个钢管舞。火辣、香艳的画面，自然让年轻人血管喷张、热血沸腾。这一切都让人心情愉悦、心情兴奋，张静的车速就很快了，都达到了九十码了。面包车像一支离弦之箭飞速地疾驰于公路上。在这样的飞奔行驶的面包车里，张静这家伙照样是谈笑风生，说到高兴处不由得就发出一阵阵欢快的笑声。她妈不止一次地提醒他开车要小心，注意力要集中。他却显得很耐烦：“你烦不烦啊？我都有那么长时间的驾龄了，我是老驾驶员了，你别看我年轻！我绝对保证能把车开得又快又稳，绝对保证车的安全。绝对的。”
　　当车子开到一个叉口时，他照样还是十分散漫地开车，照样说笑。他妈又开始对他唠叨了：“你开车不要讲话，要注意力集中一点。”
　　他竟然双手都离开了方向盘抱拳向他妈行了个礼，笑嘻嘻地说：“老妈，拜托你别要烦人好不好！”
　　他的这句话刚说完，意外发生了，死神狞笑着就逼近了：这个时候一辆拖黄沙的中型货车迎面驶来。货车体积大，十分占道。由于彼时张静的双手离开了方向盘，车胎打滑，车身向一侧发生了倾斜。面包车一下子就刮在了呼啸而来的货车侧身上。就听“砰”地一声，货车发生了倾斜。毕竟货车车体大，车子只是向一侧滑行了一下，就在路边停了下来。悲剧的是坐着我大哥一家人的面包车则冲向了路沟......
　　在富宁县医院的手术室里，医生们正在进行着一场与死神争分夺秒地接力赛跑：惨白色的无影灯下，主刀医生、麻醉师、洗手护士一个个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双急切而期盼的眼睛，各司其职地不停忙碌。“快！血压计，病人的血压忽然下降”，“给予注射升压的药物”，麻醉师在进行着麻醉；主刀医生的头上已是密密地汗珠，旁边的护士在递器械的同时，还不断地给他擦汗。主刀医生不时发出各项的指令：“剪刀”，“上呼吸机”，“给予注射升压药物......
　　手术室外的我是从家中打的赶到几十里外的医院的。当时我接到通知，我的三魂六魄都快吓没了，吓得我身子都直打颤。当时老婆问我怎么了？我一时都说不出话来。那一车可是一家老少四口人呀！他们可都是我的骨肉同胞啊！
　　现在早过了中午，可我一切的心事都没有了，更别提吃饭充饥了。我现在唯独地就是愿望我这个侄儿能顺利过了这一关。我坐在那个手续术室外的椅子上如坐针尖，又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团团乱转，更像是没有灵魂的僵尸六神无主了。我着急啊！手术室里正在对生命垂危的张静进行手术抢救，我哥我嫂躺在病床上到现在泪就没干过。他们俩个没有大伤，我那侄儿媳妇由于车子翻到了沟里，压拆了锁骨。只有这个张静生命垂危，现在还在手术室里抢救。我心里不停地念叼：老天睁眼，一定要保佐我这侄儿有惊无险地渡过这一难关啊！我哥嫂可就这一个儿子啊！千亩地就只一棵苗。这要是他有什么闪失，叫我哥嫂今后可怎么过啊！老天保佐啊！如果他有个好歹，我仿佛看到了我哥嫂，老无所依在人世上艰难地蹒跚挣扎的晚年。那样的一幕真是惨不忍睹，让谁人不敢面对。想到这里我不禁浑身发冷、直起鸡皮疙瘩。
　　这时我不由想到我的一个表姐家。他家中原本有俩个小男孩子，都已经十五、六岁了。那个年纪的孩子已是半个大人了，正是招人疼、惹人爱的年龄。平时他们俩个活泼好动，一天晚就没个闲着的时候。整天就是忙乎着怎么玩，怎么玩得痛快！虽是如此贪玩，但是这俩具孩子读书倒还认真。他们俩个人读得都初三年级，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一家人原本幸福安康的过着生活，虽是粗茶淡饭，到也是十分地香甜。可就在这一年的暑假，一个酷暑难耐的中午，他们跑去河里洗澡了。结果他们俩双双被淹死在了河里。我那个亲戚当时哭得死去活来！那时真是自己去寻死的心都有了。伤子之痛成了他们俩口子此生心中永远也解不开的结了。想想，两个孩子都拉扯到了那么大容易吗？何况我那个表姐已经做过了计划生育的手术，不能在生育了。俩个孩子一下子全被淹死了，以后他那个家庭可就断后了。后来他们又领养了个女孩子，可是孩子长大了，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对他们二老一点也不贴心。现在我那个姐夫一提到养女的不贴心，就会说“那不是他们的娃，他们的娃早淹死了。”现在的他们生活得相当不好，姐夫的患了老梗塞，经常是在医院里呆着；表姐就靠在绿化工地上栽花、到洗澡堂里擦背、到蔬菜大棚里给人家摘黄瓜讨生活，一边还要照顾生病的老伴。如果他们有孩子，他们也不至于那么地苦啊！现在她还能苦钱养活他、给他治病，过几年她也不得动了，那时该如何是好呢！我们亲戚在一起一谈起他们那家，真正是唉声叹气，为他们发愁。现在如果张静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哥嫂也就落到了与他们相同的处境。这个张静真是太对不起我哥嫂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又对我那侄儿张静，现在躺在手术台上的张静，对处在鬼门关前的张静，深深地恨了起来。这孩子重来就没有给大人省过事。从小的娇生惯养，加上我们地处城郊的浮燥环境，造就了他那种混球的性格。他要是真有个闪失，他就是世上最忤逆不孝的人了，他真正是最该死而又最不能死的一个啊！
　 张静的这种性格，这种运命和我们所处的这个城郊结合部的环境太有关系了。我们这里虽不是城里，可是就因为这儿是城郊结合部，这里才鱼龙混杂，人心浮躁！这里没读出书的孩子在年青时一个一个都是天不怕地不怕，都是办事生猛、做人高调的主。尤其是那些个拆迁户家的孩子，一朝有钱了，那个暴发户的嘴脸真是太吓人了。几乎没几个是好的孩子，不是天天粘在赌钱场上，就是晚上钻进了人家专科学校的女生宿舍，要么就是大吃二喝、花天酒地！就不知把拆迁那两个老本啃掉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就在我这里乱想一气时，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门缝里闪出一张医生的脸，嘴里吐出了一句足以击倒铁人的话：“病人家属，病人因伤情过重抢救无效已经死亡。你来处理一下后事吧！”我的头上仿佛滚过了一声惊天的霹雳，又好似寒冬腊月里兜头浇下了一桶冷水。这下就完了（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