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滑中华家盖房

　　
　　滑中华回去晚上就让人拉来了建筑材料。我在家门口都听见他家那儿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卸建材的声音。我心里都为他担心：他这样的大动作也不知行不行啊？！于是我又打了一个电话给了我那三爷。
　　三爷在电话中告诉我，让滑中华家千万要悠着点，不能动静过大，更不能把他盖平房的前前后后的经历给讲出去。他还在电话中说，要让滑中华家在晚上抢工，一定要在一晚上把房子给抢好！他最后还说，房子今夜盖好了，明天一定加大宣传，说是城管队来看过了，还要求给拆掉呢！
　　挂断电话，我就想三爷不愧是在外面闯荡的人，是见过大世面的。他说出的这些个要点确实都是滑中华家应该注意的。我得赶紧去告诉滑中华。我就往滑中华家去了。
　　当我到了滑中华家时，他家的门前已经全堆满了建材。他正在那里搬运水泥大砖头。我对他说：“你这个人是不是傻啊！你当时怎么不叫那个拖货的师傅给你搬到位啊！”
　　他说：“哟！人家嫌我这门前地方小，车子不好转头，就只肯把砖头卸在这儿。明天我是要在这边盖房，这砖头堆得满处都是，那是很碍事的。”
　　我问他：“你这材料都已经买了，准备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啊？”
　　他说：“我准备明天晚上就动手。明天下午我先一个人在家把基础挖好，把地基的墙给砌好。等到晚上工人一来，就动手抢工。一定要在一晚上把这两间屋给盖好。”
　　我说：“你要是准备一夜盖成，就必须多找几个工人。”
　　他说：“这个我懂！我就是专门干这个的。我找了十来个工人，大致也就差不多了。如果人过多的话，搭起来的脚手架上根本站不下，那样也要很浪费工的。”
　　我就把三爷对我说的话，又对他说了一遍。他是一千个同意，一万个点头。他现在就是只要给他盖房就行了。
　　我说：“也不知你多盖一间房，村里能要你花费多少？”
　　他说：“不管他花费多少，反正我都要把它给盖起来。不然我家这一窝老小的，晚上简直就要打面糊浆粘在墙上了！要么明天晚上你也来给我帮帮忙。”
　　我答应了他的要求，就回家了。
　　到了第二天傍晚我从外面一回来，就去了他家。那时的他家正是一派忙碌景象：宅基地上已下了两间房的基础，就连在主屋的旁边；门前停着好几辆电瓶车，工人们已经到了，瓦工们已经开始砌墙了，小工们忙着搅拌水泥、运送沙浆；租脚手架的老板用小三轮摩托车拖来了满满一车的脚手架，他正在卸货，不时发出“咣当咣当”声音。我不由对他说了一句：“老哥，你轻一点啊！”
　　他说：“兄弟，你不知道，这些个事情怎么能瞒得住人。”
　　我说：“无论如何，请你给主家架点势，他这人家盖个房子可不易呢！”于是他不着声了，动作似乎也放轻了点。
　　滑中华见我来了，高兴地对我说：“二兄啊，你来了！给我提个料、送个沙浆。”于是我就前前后后地运沙浆。这泥瓦匠的小工是个苦活，提着个装满沙浆的小桶往瓦匠的跟前送，一个人要供几个大工的用量。不时这个叫灰没了，就是那个嚷着没浆了。我平时是干油漆那行，活虽然脏，但是那个不重啊！今天乍一干这样的重活，我还真有点不适应！一阵子跑下来，真给把我跑得脚疼腿酸！可是这都顾不得了，自然来给人家帮忙了，那就得奋力干啊！这可是抢工呢！要知道他家盖这点房可真不容易呢！其间受了滑中华受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这一幕幕又依次涌到了我的眼前：滑中华一次次跑村里支部，一次一次跑雍书记的家，一次次的跑张致远的家，鞋都快跑破坏一双，人家也没同意他盖房；滑中华盖房时那卖力的劲儿；房子被拆时那份愤怒；他人因盖违建而遭遇的城管暴力执法......想到这些，我不由又怨起了我的三爷，他怎么会插手管这类事，让那个外来户盖起房，怎么就如此让村干部轻易下了台。
　　想着这些，可我手上的活儿没少干啊！此时的工地上也似乎更忙了，那些个瓦匠们真是马不停蹄！刚到晚饭时间就把墙砌得快有一人高了。这时滑中华的媳妇已经为工人们做好了饭，我悄悄地走到正在拉灯的滑中华跟前对他说：“今晚的工程进度真快！看样子今晚能完工啊！”
　　滑中华掉转头对我说：“今晚有两个是我的朋友，他们是架事的，还有剩下的大工我出了高价钱——大工一夜三百块钱，小工一百五十块一晚！”
　　我不由伸了一下舌头：“那么贵啊！大工白天不是才一百五十块、小工七十块吗？”
　　“可这是晚上，要熬夜呢！少了谁来呀！就这样能找来工人就不错了，那时因为我是干泥水匠的。现在城里头遍地盖商品房、修马路，那些个工程就没歇手的时候，人家忙了一天的长期工，谁还想来找这一晚、两晚的短工啊！”这时工人们已经吃了饭，就又来忙乎了。大工们在一边吸着烟卷，小工们开始搭脚手架。我这个外行就负责给他们搬运那堆子“钢筋铁骨”，就好像他们都是我生活中很重要的部分似的，我得拥抱着它们往墙基下去。假如是些个温香软玉，拥抱着是享受，可是它们却是铁骨铮铮，而且很冷血很冷血的那种。拥抱着就很累了。脚手架一搭好，大工们就“哗啦”一下子全上去了。这下我们小工就更忙了，说那时的小工是一副全速运转的高效率机器一点儿也不假：搬砖头送上脚上架，运沙浆送上脚手架，还得不时地和沙浆。这些个都是苦活。那水泥的大砖头一块都有二十多斤，要举过头顶送到脚手架上。那二十多斤的水泥砖举过头顶最不容易了，要知道人是没有过头力的；那个满满一桶的沙浆运到脚手架下，举上去送上架，不时那个沙浆就撒下来打在了头发上和脸上，还有几次都撒在了我的嘴巴里了。最后我被叫去翻黄沙。由于滑中华家的院子小，那个黄沙就只能卸在了路上，离工地远了一点，和沙浆不方便，我便去翻它。
　　老大的一堆黄沙横亘在我的面前，我拿起铁锹发扬了愚公移山精神，愣是一锹一锹又一锹地不停挥舞。我要把它们都翻到靠近工地的地方。那老大一堆的沙子，看上去都吓人。真不知它们用铁锹来量，要有多少锹。或许就有上千锹吧！一锹那个六七斤重，一堆翻下去我都干多重的活啊！何况我还在干了那么长的小工以后。可是随着我的铁锹挥舞，那个沙堆正在渐渐减小。虽然我的膀子很酸很疼，可我还是在不停地挖。我挖，我挖，我就只当他们是我的仇人。谁让滑中华家盖房那么不容易，要在晚上偷盖房呢！就在我不停地挖沙中，诺大的沙堆在半小时后竟被我给翻完了。我自己都感到吃惊！那时的我都给累麻木了，后来的我的膀子和腿酸疼了好几天！
　　此时的那一边工地上工人们开始往上面架水泥梁。水泥梁就是那个水泥行条，是我们这儿的俗称。那个梁都有四米长，碗口粗，一根至少有近二百斤。那玩艺笨重得很，怎么搬到两米多高的墙上去啊？工人们有办法：在墙的两山上各站了两个大工，然后地上站了两个小工，从墙上吊下来两根老粗的绳子，地下的工人把绳子系牢了在行条的两头。系紧后通知墙上面的人，墙上的人就使劲地先拉一头绳子，下面的人则搬梁的一头。当梁的一头被吊起时，地上的工人则用事先准备好的铁叉往上顶低它的一头。这样上下配合起来，就能把梁搬到墙上去了。这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几乎搬运的工们都是咬着牙干的。一根行条弄上去要费上半个小时！两间屋一共有十四根梁。那时我就想，瓦匠挣这个三百块钱一夜的加班费，真是不容易啊！怪不得我们家村人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钱难挣，屎难吃呢！”穷苦挣钱的苦处是可以和吃屎相提并论的。
　　当大家伙费了九牛二虎地力气把所有的梁都搬到墙上时，大家伙那时肯定都松了一口气：知道这个工程最坚难的活儿干完了！接下来就是钉木板。由于是晚上，那个铁锤击打木板发出的“砰、砰”声特别地响亮清脆，在深深的夜里，无异于在放鞭炮。那个声音都能传出去老远，伴随着那传出去的声音传回来的，是夜半被惊起的一声声狗叫声。我想那声音应该把我们整个村子都吵醒了吧！我真为滑中华担心：这样的动静怎么能瞒得住人？可是那些个工匠顾不了那么多，他们也没办法无声无息地干活，依旧是“砰、砰”地钉着......
　　最后当水泥沙浆封好屋面，工程结束的时候，已是凌晨两点了！工人们领了工资走人，我在那儿一直忙到天麻麻亮。回到家我就像一条死狗似的沉沉睡去。